亲宝小说>玄幻奇幻>小熊猫下山记>第十章 10 说得什么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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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四野对自己的身手非常了解,平日里集市卖艺确实是些走江湖的花架子,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藏拙。

  李四野抱起臂膀,再次上下打量赵知洵,只怪此人样貌太过摄人心魂、耀眼夺目,不由掉以轻心。这次倒真看出其武艺不凡,薄薄衣衫裹住虎背蜂腰,小臂肌肉线条明朗,双足踏地稳如泰山。

  李四野暗想: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又对我怀有莫名敌意,若真打起来,自己习得的魔教招式不免要露出几招。军营里鱼龙混杂,指不定就哪个白道认出他是魔教中人,半夜跑床前捅他一刀。

  李四野未言先笑:“小货郎说得对,幸好提点才让我免去一顿皮肉之苦,前番是我失言,还请赵兄勿怪。”说着朝其低身抱拳。

  赵知洵不由侧目,前番出言挑衅,经旁人一劝,竟成虚晃一枪。此人若不是择善而从的君子就是地痞无赖、胆小怕事之徒。他又想到,阿提劝一句便肯俯首认错,俩人必定情谊深厚,只觉一股莫名焦躁突然萦绕心间。

  赵知洵客气回道:“李兄言重了。是我确实琐事在身,不便前去。”

  阿提插嘴道:“四野哥,我也有事,我也不去了。”他想起自己现在正处于脱毛期。

  李四野不再多问,只笑道:“有事要紧,野泉就在西南角的天然石砌内,你们得了工夫再去也不迟。”说完又拍拍阿提肩膀,“小货郎,我在前锋营,空闲来找我,带你出去玩。”

  阿提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下来。

  等李四野走远,阿提转头眼巴巴问:“洵大哥,你要去做什么事?我能去吗?”

  赵知洵那突如其来的烦闷接着转瞬而逝,他伸手拽下阿提耳朵:“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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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并肩去了镇上,将军徐恒体恤他们抓敌劳苦,特准许了他们半天假。

  今日适逢阴天,虽已是正午,天色依旧昏暗,穿过幽深山谷层层森林植被的湿润凉风,从身侧抚过,吹起的花草清香与芬芳,沁人心脾。此边陲小镇坐落庆国西南方向,暑季漫长,家家门前种树,墙上种花。蔷薇花攀满墙面,杜鹃花饶墙绽放,蓝楹花枝头飘摇。

  小镇百姓虽因战事弄得人人自危、提心吊胆。但适逢今日乌云遮日,暑热退去,天气又清爽宜人。镇上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头上纷纷插上一朵或几朵炫美夺目的鲜花,走出家门。

  阿提与赵知洵走到包子铺时,阿提头发上已插满蓝绣球、红花楹、紫薇花等各色妍丽鲜花。赵知洵发束上别一支白兰花,手里却抱有一怀馥郁芬香的鲜花。小镇民风淳朴,女子无拘束,喜爱谁便在路边朝他掷花,或跑到近前为他鬓发间插花。

  阿提喜笑颜开地摇头晃脑,颠得头上鲜花颤颤巍巍,他头上的花多是相识的媪妪插上,都喜其唇红齿白,娇憨可爱的模样。其余则是他挑到喜欢的让赵知洵帮忙插上。

  赵知洵头上那支白兰花,是阿提纠结良久,从众花仙子里千挑万选才挑选出,又趁其低头时快速别在他发束上。赵知洵被镇内祥和欢快氛围所感染,心情愉悦,也没制止。

  赵知洵将满怀鲜花搁在包子铺前摆出的木桌上,原本古朴陈旧的木桌也似焕发了生机,散发处丝丝缕缕的各种香气。

  赵知洵坐下后,招呼店老板来两屉包子、一壶凉茶和一壶酒。凉茶与酒上得很快,伙计笑着端上来,走时还不忘夸赵知洵俊美。

  赵知洵以前最忌别人说他样貌如何,只因怀璧有罪,给他招得灾祸不断,当年若不是碰到师父救他,他还不知沦落何处。不过今日却有些不同,或许是花香弥漫解人心怀,此时是他平日里少有的欢喜。

  赵知洵倒杯酒,又倒杯凉茶放到阿提面前。阿提将比对后花香色泽都更胜一筹的紫蔷薇举到赵知洵眼前:“洵大哥,这朵。”

  赵知洵举酒杯的手顿住,抬头望向阿提的头,上面正绽放着参差不齐、争相斗艳的数种鲜花,可媲美夏日花园里的繁华热闹。此刻恰巧有只蝴蝶翩然而至,阿提还不自知的摇头摆脑,使得蝴蝶飞飞停停。这绝妙意象不禁让赵知洵朗声大笑起来,他还从未如此酣畅开怀地大笑过。

  阿提见他笑得开怀,也不问缘由地跟着乐不可支。

  俩人像酒醉疯子般相互对着笑了一阵,许久后,赵知洵才渐渐收住笑意,去接那支紫蔷薇,问道:“阿提,你为何发笑?”

  阿提微微一侧头,眼睛明亮有神,“不知道呀,洵大哥笑我也开心。”

  赵知洵目光停留在阿提因笑而微红的脸上,手指触碰到阿提发烫手指,一股强力的欢愉、微醺的温暖刹那间袭向他的心,紧接着,变成灼烧的热意从他胸膛往下腹涌去。

  赵知洵为腿间变化霎时又惊又羞,他慌忙交叠起双腿,随口编了个不搭的理由便将紫蔷薇搁在身旁,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提也不在意,刚准备拿凉茶喝,杯子却被斜过来的一只手拿去。

  接着传来一阵温婉动人、轻灵悦耳的女声:“三师兄,今日真是华丽贵气,光彩照人呀!广寒宫的嫦娥仙子都要耐不住寂寞,探头瞧你一瞧。”

  来人举杯喝口凉茶,将手中佩剑压在鲜花之上,顺势坐在阿提身侧的长凳上。

  “小二,再添一个杯子。”女子朝店内喊道。

  赵知洵丝毫不惊讶地喝口酒:“小师妹,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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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知洵师父卫峡道人喜云游四方,收徒不看家世,也不看资质,只凭眼缘。他这位小师妹原是蛮塔人,因家中世代习武,她自幼也跟着喜好舞枪弄剑。年八岁时,卫峡道人云游至此,小师妹母亲仰慕其侠名,宴请为座上宾。途径花园时,小师妹恰巧在院内挥一把木剑游耍,卫峡道人甚喜,便收其为徒,暂弃蛮塔名,起汉名为赵经瑜。

  如今赵经瑜学成下山,自是回了蛮塔国。

  “庆国不愧物美丰饶,凉茶也如此好喝。”赵经瑜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赞叹道。又转头看向阿提,“这位是?”

  “我叫熊阿提!”阿提抬头挺胸,坐姿端正。

  赵经瑜拨弄阿提头上垂下的鲜花,摘下一片花瓣放在唇间,“小哥好生俊俏,我叫赵经瑜,你可叫我阿瑜。”

  阿提脸一下羞红,像晴天白日里突然升起的红霞,他忙低下头,眼睛只盯眼前的白兰花看。

  赵知洵只觉异常头痛,他这小师妹在山上被同门宠惯娇养,脾气向来随兴所至。他接过小二递过来的茶杯,倒一杯凉茶,放到阿提面前,“小师妹,找我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三师兄了吗?来了此处也不知会一声,昨夜差点害我刺杀同门。”赵经瑜娇嗔着狠剜他一眼。

  赵知洵给她添满凉茶:“你理应身在蛮塔国,此处是庆国界内,我怎知会你?”

  赵经瑜轻轻一笑,“都说江湖中人不理朝廷之事,你怎么偏要入局呢?”

  赵知洵说:“你呢?”

  赵经瑜:“我父王是蛮塔王,身为其女怎能置身事外?若我是你,便学师父那般游山玩水,逍遥快活,才不管这王朝兴亡的苦差事。”

  阿提心里一激灵,蛮塔王的女儿?好多钱啊!他不动声色地偷看赵经瑜,蛮塔将军十金,她肯定多于十金。赵经瑜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去摘他头上的蓝楹花花瓣,笑道:“小阿提,看我做什么?”

  阿提忙低下头,小口小口喝凉茶,泄气地想:可她是洵大哥的师妹,不能抓回去。

  赵知洵将酒杯举在唇边,自嘲般说:“蛮塔王的女儿。”

  “怎么?三师兄不信?”赵经瑜问。

  赵知洵说:“小师妹,你找我是为了那三个蛮塔信使?”

  赵经瑜一愣,很快笑道:“三师兄果然聪慧过人,确为此事。信使中一人是我族内表侄。”在山上学艺时,赵经瑜为异族人身在他乡,心思格外细腻,洞察秋毫,她几乎熟悉每个师兄师姐的德行秉性,只除了三师兄赵知洵。

  三师兄似乎对除武功之外的任何人与事物都不甚在意。别人送他的物件,若有其他人喜欢他便大方给出去。别人跟他称兄道弟,他也欣然接受,勾肩搭背去武堂上早课,一起偷跑下山逛夜市,他总是身处其中温柔和顺地笑。可赵经瑜看到过他低头时脸上笑意虽未退,眼底却露出的那抹厌恶。那时赵经瑜才知,三师兄从未表露过本心,也未给出过真心,她看不清他友善可亲面容下的心肠到底是冷还是热。

  “我现在只是斥候营的一个小兵卒,帮不了你。”赵知洵说。

  赵经瑜收起笑意,认真道:“三师兄,你若不想两国以后兵戎相见,战乱频发便必须帮我。”

  蛮塔国此次出兵进攻庆国,打得旗号是“庇护族人”。百年前,越莱河流经之处原是蛮塔国的国土。庆国始皇起兵推翻旧朝之后,又对邻边小国大兴战事,四处掠夺,逼迫蛮塔国以越莱河为界划割领土。

  蛮塔族人一部分越过越莱河回到蛮塔国,一部分便留在此地成为庆国人。蛮塔国所谓的“庇护族人”便是要庇护留在此地已生根发芽的蛮塔族人,他们已与庆国人婚嫁贸易百年,早已互相融入对方。蛮塔国以此旗号进军庆国分明就是人尽皆知的图谋不轨。

  赵知洵饮一口酒:“此话怎讲?”

  蛮塔国国内对此次战事分为两派,主战派是以国王为首的皇室,不战派则是以群臣为主。国王之所以发起战争,则是因庆国皇帝年老多病,夺嫡纷争四起,现已无暇顾及其他。

  庆国大皇子平庸无能,被立为太子不久便因无德无才被废黜。既然不以长幼而是以立贤不立愚为皇位继承条件,虎视眈眈的其余六位皇子不顾兄弟血脉情义,彼此敌视,互相攻讦,以致庆国皇室内关系错综复杂,官员勾结牵连,错乱如麻。

  不战派则认为庆国终有一日会新皇登基,到时皇权稳固,兵权大握,此番旧账迟早会被清算。

  赵经瑜表侄的父亲虽身为皇族旁系但为不战派,并且他手握兵权,此次让儿子进军内任职只为历练,却没想到竟然被赵知洵给碰巧抓了。

  赵经瑜说:“倘若他们被杀,这便是新的名正言顺的起兵借口。即使庆国无意杀他们,必有人会以庆国名义杀他们。”

  赵知洵长叹一声:“确实好算计。”

  赵经瑜说:“师兄怎么想?”

  “包子来喽!”小二从屋里传来一声高叫。

  “包子来喽!”阿提开心跺跺脚,跟着应和道,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赵知洵,又抽出一双递给赵经瑜。

  赵知洵接过,拦过递给赵经瑜的那双说:“她就要走了。”

  赵经瑜伸出的手缩回,朝阿提笑笑,拿起佩剑站起身离开,刚走几步,又折返回来,抽出朵紫罗兰别在鬓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