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科幻末世>屠龙少年的跟班>第4章 光明未来

酒鬼脸上的淤青还没有消退,再加上酒瘾得不到满足,所以他的精神面貌显得十分萎靡不振。

他是个刚过45岁的中年男人,179公分的样子,微胖,近视眼,常年戴眼镜在鼻梁和双耳上留下的白色印记还在,但眼镜早就被人抢走了。因为被遣送进矿区的时间还不长,所以还有个小肚腩。

走在他前面的敦实壮汉是个外号叫“锤子”男人,一米七出头,约摸五十多岁,看那黄中带绿的脸色就知道,已经在矿区不少时间了,但是这人天生骨架就大,孔武有力,凭借着一身蛮力在矿区里混得也还算勉强。

因为锤子眼力活,会来事儿,所以还是得到了守卫小队长的青睐,有些懒得干的丧良心的脏事儿,就会指派锤子去做,所以听说锤子来矿区已经超过三年了,一次都没有进过“外出冒险团”的大名单。

锤子站在臭水街的街口,摸出一支烟,酒鬼立刻凑上前用一次性打火机给他点上,满怀期待地看着锤子那张狂傲的脸,在下风头仔细地嗅着锤子嘴里喷出的烟雾,他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星期,实在是还没有习惯矿区里的恶臭味,看着锤子吞云吐雾,烟瘾也在发作。

锤子脾气不好,应该是年轻时仗着体魄强健欺软怕硬养成的,所以有时候会扯起疯来六亲不认,他当然不敢和守卫顶嘴,但也免不了阳奉阴违的,所以地位并不稳固,如果不是看他还有几分用处,这种人早死八百回了。

而重新担任起矿工小队长,也是这个星期的事情。据酒鬼他自己说是从大公司管理岗位上下来的人,见识谈吐颇有些不凡,而且看起来还懂得些分寸,所以被锤子“提拔”了一下,担任了一个类似于参谋、助理的临时职务,算是锤子用来弥补自身智商不足的手段,当然,更重要的是搞个体面些的跟班,也算是有了些派头。

矿工组成的工人小队小到三五人,大到一二十人,通常来说,一个月,甚至是几个月中的小队成员都是比较固定的,最多是死了几个又重新补上几个,只是小队长经常更换,这也算是守卫们的一种统治手段,可以从一定意义上提振矿工积极向上的工作态度。

而矿工的队伍大小,通常也是根据年龄和劳动力强弱来进行组建的,例如现在锤子统领的这一组,基本上都是老弱之辈,几个老太太,十几个老男人,除了锤子和酒鬼,没一个是在六十五岁以下的。这种劳动力,也就只能干点清扫污泥,小搬小运的事了。

像那些修补边境墙、调试润滑弹射仓、维护铁丝电网之类的,工作强度相对要大一些,而且属于技术类工种了,待遇也相对会好一点,看守卫和后勤人员的心情,说不定还会打赏点小钱或者是劣质烟酒什么的。

至于说垒屋建房,搬运食物清水饮料之类的活儿,还轮不到矿工去做,人家嫌矿工身上体味太冲,污梁了食物呢。

矿区最多的,也是劳力付出最重的工作,是挖掘地下室之类的设施,边缘外围的矿工都不知道挖来干什么,反正那里面散发出来的臭味更甚,还有热气冒出来,说起来,住在那种地下室附近的窝棚都有福了,睡下去都比别处温暖。

不过,处于风口浪尖上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从那里被选出来进大名单的矿工也最多。

所以锤子对于现在的待遇很满意,他猛抽了几口烟,将烟雾深深地吸进肺里,才慢慢吐出来,向前面的那个正在拿无叶竹枝篱将污水扫到刚刚打开地下井盖的老太太指了指,对酒鬼说:“去,和她说晚上宵禁之前,过来我的窝棚。”

酒鬼愣了一下,忍不住低声道:“锤哥,那老太太虽说是咱们小队最年轻的一个女人,可是也65岁啦,而且,您那像牛一样的本钱,不怕给老太太弄死?”

“死了算球,24区哪天不死上十几个都不正常。”锤子嗨地吐了口,远远地飞出去一块黄色。

酒鬼有点于心不忍,还是劝了一句:“这个……未免也太老了些,锤哥您的口味……要不,等我攒点钱,去四方街玩一玩,那里的女人多少还只是三四十岁的,模样也端正得多。”

锤子骂道:“你懂个屁,我这是一种对于下级的犒赏,她们……”说得十分不堪,连酒鬼都听不下去,反正就是劝不了,说等你攒钱不得到猴年马月了,最后还被打了一巴掌,说要是不去晚上就你过来,反正三扁不如一圆。

酒鬼无奈,只得下了小广场的石级,卷起裤腿却不敢脱鞋,怕被什么看不到的碎片扎了脚,踩进淹没脚面的粪水里,小心翼翼地避免摔进厚泥水里,趟着过去,把话和那个穿着已看不出红色本色,倒像是紫黑色衣服的小老太太说了。

旁边正在清淘另一个下水道的,是另一个编队的矿工,这些人普遍要年轻不少,多数是五十来岁的老汉,所以干的体力活要重一些,有几个下去清淘污泥的为了不弄湿本就很脏的衣物,脱得赤条条的,羞耻这种东西,在矿区里根本就不存在。

这些老汉组成的小队,与锤子领导的小队,相当于合作关系,互相之间还会递下桶或绳子什么的,清淘出来的下水道,也才便于污水排泄,但是听到酒鬼和小老太太的对话,不由得哈哈大笑,那两个近前的老汉立刻大声地将这件事宣传出去给他们小队的其他人听到,其中也不乏有正义感的老头怒斥喝骂:“无聇!恶心!”

其实要严格拿正义感来衡量,也大可不必,这些事在矿区里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既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谁都见怪不怪,只不过是闲极无聊罢了。

虽说只要是活着,每天都有工作要做,毕竟这也是矿区的管理手段之一,除了分配的饮食是最低的需求标准,干活也是消耗人类多余精力的一种方式,这样才不至于让矿工们有精神集中起来造反。不过,体能上的消耗并不能让精神上的空虚感消失。

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酒鬼是新来的,不找个由头趁机收拾一下,找点乐子,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灰暗未来,实在是太没有盼头了。

所以,还没等酒鬼辩解什么,他就挨人扔了一团漆黑的污泥,糊了眼睛,接着头就被好几双手直接按进了装满粪水的大塑料桶里,只不过按得并不牢实,大家都吃不饱,体质太差,酒鬼还是挺起身来勉强呼吸了几口,但又拥过来两个,把酒鬼牢牢压住重新按了进去。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起来,站在不远处铲泥的老梗也遭受到了袭击。

打老梗倒真的不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而是有仇怨,掏粪小队里的一个老头两个月前挨过老梗的板砖,他早就盯上了今天干活时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的老梗,酒鬼那边一乱,他这边就使了个眼色,和站在老梗身后的同伙一起出手,把老梗扳倒,头脸直接按进了地上的粘稠泥水里。

老梗早就风烛残年,只要防备着别挨他用利器划中,比气力当然是比不过这两个比他小了二十来岁的半老头的,所以两人一按倒了老梗,就一边一个跪住老梗的手臂,用力将他的脸压进了泥中。杀个把人这种事,都不考虑后果的,而且,这种毫无未来的日子,除了信念特别坚定的人,有几个人能熬得住?说起来,大家都是亡命之徒,很多时候打就打了,死就死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老梗确实是没有注意到。

他一方面在好奇自己的躯体异变,一方面是尽可能地保持自己的平常状态,所以也就忽略了来自身后的突然袭击。

掺杂了大量粪液的泥泞足足有二十公分厚,人的皮肤与之接触就有烧灼感,所以他的脸被按下去之后,居然感到一种温暖。

完全没有什么呼吸不畅之感。

老梗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呼吸。这实在是太过于奇怪了,据他阅读过的书也好,或是以前看过的奇闻秩事也罢,从来也没有听说过,碳基生命这种东西,是不需要进行呼吸的。

所以,被按进泥里的老梗,一时间完全没有抵抗,他只是在讶异于这种奇怪的感受。由于耳朵也被浸进了粪水污泥,被堵住,世界忽然变得一片清净,居然也没有什么水灌进耳道里的咕咕隆隆声。

眼前是一片绝对的黑暗。

但很快,灵台清明,周围慢慢地浮现起一团团很微小的光亮体,就像是黑夜旷野中的萤火虫。

老梗大概地数了一下,17个+11个……咦,为什么会有所区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17个,是自己这一队的老年清扫小队,而那11个,是稍微年轻一点的半老头们的掏粪小队。

年老的,莹莹光芒黯淡;稍稍年轻一些的,光芒稍稍明亮,就例如说新来的那位小队长助理,酒鬼大人。

而街道两边,那些躺在几乎被烂泥淹没的烂床上的,光芒摇摇欲坠。

再远处,跨过电网,守卫们的光芒强壮而稳健。

整个世界背景纯黑,似乎变成了一个仅由暗线条构成建筑物和地平线、团团光芒构成人类的简单二元世界。

那位酒鬼大人的光芒,此刻正在快速地走向熄灭。

老梗听到了一种非常隐晦的声音,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好奇地倾注了一些注意力,那个咝咝如蛇吐信的声音,终于听清楚了,是酒鬼内心的,或者说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自言自语:

“我好恨呐,我多么地希望,这是一个光明的世界,一个干净而整洁的世界,人人都有美好的未来,如果我还有机会,我一定要建立一个光明的世界!啊,我要死了……我就这么死了吗……”

……

老梗还在醉心于这些奇异感知的时候,站在臭水街外,边境墙边的五六个守卫刚刚结束了赌局,有人押新来的那个红发中年人能够反抗成功,有人押久在矿区的老梗能够反击杀死一个,但是他们失算了。

交付了几枚银币的赌资之后,有人无聊地哼了一声,然后说:“差不多了,新来的那个说不定有机会进入出行大名单,老梗那个老家伙呆得时间挺长,也挺守规矩的,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嘛。”

于是,有守卫高声喝止起来:“喂,你们几个,放手,听见没有!放手!”

有守卫嘻嘻笑着:“不如再赌一局嘛,我赌两个铜币,那个紫衣服的老太太能捡到最多的铁币。”

“我赌那个戴黄帽子的老头。”

守卫们哈哈笑着,从衣袋里掏出零钱,像是逗弄动物园笼子里的猴群一般,往街中的泥水里抛投起铁币来。

他们倒也不是真的担心闹出人命,确实也不排除有时候会爱心泛滥,就像是看到瘦骨嶙峋的野猫野狗,偶尔给它们丢根火腿肠,看它们狼吞虎咽,也是一种乐趣嘛。

那几个按住酒鬼和老梗的半老头立刻停手,和其他人一样,争先恐后地往那些投入了硬币的污泥里弯腰寻找起来,一点也不怕被什么莫名的硬物划破手,得了破伤风然后痛苦地死去。

酒鬼猛地抬起头来,先是大口呼吸了两口,接着又张嘴大呕起来,吐掉嘴里的污物,胃里几乎没有什么食物,只吐出了几口酸水,而呼吸更加不畅,一时间眼泪鼻涕全出来了。

而老梗慢慢地从污泥中爬起来,他只是伸手抹去脸上的东西,眼前的世界截然不同了,可以随时自由地转换,就像是用红外成像仪将彩色世界转换成单色图像一样简单。

那个押老梗没有反抗的守卫,远远地向老梗招手,老梗便艰难地从泥里走向边墙电网,走了近十来分钟这才走到臭水街北尽头的电网处,那守卫已经抽完了一支烟,倒也不着急,看看老梗脸上已经风干的污泥,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没事吧,然后拿出还剩下几支烟的烟壳,向老梗扬了扬,“想要吧?这可是4个铜币一盒的好烟,2个铁币一根,哦,差点忘了,你们在里面,物价至少翻倍,”

老梗其实并不想要。

他挺喜欢抽烟的感觉,但那是以前年轻的时候,还没有一身老年病的时候。

身体日益不行之后,就连吃的都不是那么渴望了,尽管很多时候都很饿,瘦到皮包骨,全身乏力,但老梗却一直很坦然的迎接缓慢到来的死亡。

至于说现在,那就更无所谓了。现在的躯体很怪,连饿的感觉都没有,全身通体舒泰,抽不抽烟更无所谓。

但他还是沙哑着嗓子说:“想要的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守卫再次将烟盒里仅剩的5支烟抽出来一支,自己点上,然后在烟盒里装了一枚铜币,和剩下的烟一起,关上烟盒,抛给老梗,他站在电网的上方,倒也毫不费力。

“老梗,你呆在这里面的时间不短了,该认识的人也认识,虽然你这老登不爱和人串闲话,但又没近视眼,看人应该还是挺准的,回去拟个名单,把你知道的雷神教信徒都写上,明天交给我,我还会给你好处,懂不?”

“明白的,大人。”老梗从身上拿出个塑料袋,将钱和烟小心地包裹起来,在身上藏好。

反正在矿区生活,偶尔帮守卫或者后勤的那些人办点小事,拿点打赏,也是一种必要的生存模式,不然就靠食堂的那一点点供应,绝大部分矿工都会被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