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安静得可怕。
左卿蹙着眉警戒，预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自醒来的那一刻，他就发现了自己此时正身处不同的世界。
这个世界可以说与他的世界完全一致，如果不是他天生就对这些东西比较敏感，他怕是根本无法发现。
别墅内一个人都没有，没有苏羽，也没有这个世界的他。
空无一物的房子没来由的显现出些许阴森。
左卿四处走了走，顿时从房子内仅存的生活痕迹中推断出，这里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待过了。
至少也有个把月了。
因为整个别墅都是密闭的，所以倒是没有太多的灰尘。
左卿压着心中的不安，迈步向门外走去。
他要去找苏羽。
如果说这里是平行世界的话，那不应该没有苏羽和他。
虽然种种痕迹都表明苏羽和这个世界的他已经离开很久了，但以左卿的能力，想找一个人还是很轻松的。
这么想着，左卿脚尖一点，很干脆地消失在原地。
在空中，左卿仔细地捕捉着空气中仅存的一点点属于苏羽的气息，再顺着这些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找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空气中会没有他的痕迹，但左卿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个了。
在陌生的世界里，他迫切地想要找到苏羽。
而这个世界的苏羽显然并不知道左卿正向着他的方向赶来。
自从他从那个房子里搬出去后，他就需要为了生活而努力了。
虽然在这个世界，他没有学历，没有背景，也没有家庭，但找个简单的工作暂时养活自己还是可以的。
只要摆脱了左卿，那他的人生就还有盼头。
苏羽原本是这么想的。
直到他下班回家，发现一个人坐在自己家门口。
左卿顺着苏羽的气息跨越了大半个城市，最终在一栋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老旧的公寓楼前停了下来。
这里属于苏羽的气息最为浓郁，想来他应该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了。
左卿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选择翻窗户私闯民宅。
他站在应该是苏羽的家门口，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怎么都下不了手。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左卿心一狠，轻轻按了一下门铃。
按了一下后，他就收手不敢再按了。
苏羽会搬家肯定是有原因的。
而且结合他的气息消失的一干二净这方面来看，说不定这个世界的他和苏羽吵架了。
因为吵的太凶，所以苏羽闹脾气搬出来了。
而这个世界的他也是个蠢的，居然消失的那么彻底，苏羽肯定更生气。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死的可能性。
说左卿盲目自大，高傲自满也可以，但事实就是，这个世界可以说根本没人能做到杀死他。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世界的苏羽只是和他闹脾气了，或者他根本没追到手，最后两人不欢而散罢了。
按下门铃后，过了好几分钟都没有人来开门。
左卿抿了抿唇，他思考了一番，还是决定探查一下屋内。
房子不大，他在一瞬间就探查完了每一个角落。
苏羽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左卿有些颓然，却又有不知何原因的放松。
他好像有些怕见到这个世界的苏羽。
左卿按捺住自己莫名其妙紧张的心情，坐在苏羽家门口的楼梯上默默等待着。
如果他要找，当然还是可以找到苏羽此时在哪里的。
但直觉告诉他，他此时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还是安静地等苏羽回来吧。
苏羽不可能不回家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苏羽迟早要回家。
即使他今天被留下打扫店内的卫生，硬是拖到了半夜才勉强下班，他也是要回家的。
苏羽本来今天被硬留下，做一些本不用他做的事就烦，再看到自己平时一直吃的那家小摊也收摊了他就更烦了。
这个摊主卖的炒饭味美价廉，小菜一份钱可以加三次，和他下班时间也契合，而且一份刚刚好能吃饱，一点不浪费。
他都和摊主吃出感情来了，昨天都说好今天要给他留一份平时很少能吃到的配菜了，可偏偏他今天被留下来加班了。
为了那个配菜，他可是期待了好几天。
苏羽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人了。
饿着肚子回家也就算了，家门口居然还坐着个人。
最主要的是，家门口这个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左卿。
在看到左卿的那一刻，他好像听到自己的完美人生骤然破碎的声音。
不……应该说是连大脑都冻结了。
左卿抬起头注视着他的那一刻，苏羽顿觉遍体生寒，牙齿颤栗，连思维都停滞了。
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害怕，恐惧，惊讶，绝望，还是别的什么。
或许都有。
他与左卿对视了几秒钟，突然转身就跑。
这属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对左卿的恐惧甚至直接刻入了灵魂深处，让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想着逃离他。
劳累了一天的疲惫突然一扫而空，苏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过。
但左卿只是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就制止了他的一切行动。
在被左卿抓住的那一瞬间，苏羽的恐惧几乎到达了巅峰。
他浑身一颤，几乎是瞬间就想着要扭断自己的手逃跑。
他的动作幅度太大，大得左卿都没办法忽视。
本着不能弄伤苏羽的原则，左卿只能先松开了手。
获得了自由后，苏羽来不及管那么多，即使双腿发软，他也拼尽全力地向前跑着。
左卿眉头紧皱，有些无措地看着苏羽颤抖的手腕和他几乎堪称踉跄的背影。
他能感受到苏羽对他莫大的排斥与厌恶。
“阿羽，等等！”
左卿看着苏羽离他越来越远，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
明明不是命令，甚至可以说是挽留，但苏羽的身体却偏偏听从了这句话，慢慢停了下来。
与脚步一起停下来的，是他无比混乱的思维。
苏羽喘着粗气，一手捂着胸口，胸腔内传来极为剧烈的心跳，似乎再受一点点刺激就会直接罢工。
左卿来到苏羽身侧，面露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阿羽，你怎么了？”
苏羽猛地看向他，眼里的恐惧和恨意丝毫不加以掩饰，看得左卿心头重重一跳，刺痛感顿时蔓延到他的全身。
见苏羽久久不回话，左卿薄唇微抿，艰难地吐出一句：“阿羽，你……不想见到我吗？”
苏羽闻言重重点了点头，依旧是一句话不肯说。
“我，能问问原因吗？”
左卿轻声开口。
即使知道这个苏羽不是他的苏羽，但看苏羽这么看着他，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慌乱起来。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的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苏羽阴翳无比的视线几乎要将左卿的脸看个对穿。
他嘴巴动了动，嗓音沙哑：“需要原因吗？”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苏羽心中像松了一口气一般，也不再绷着了。
“骗我很好玩吗？左卿？”
左卿一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我骗你什么了？”
苏羽恨恨咬牙，像是想将左卿生生撕碎。
“既然没骗我，那为什么装死？”
装死？
左卿懵了。
“我……死了？”
他眼中的不解不似作假，苏羽被情绪填满的大脑也清醒了片刻。
眼前的左卿与他记忆中的很不一样，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左卿，脑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另一个自己如果可以出现在他身边的话，那另一个世界的左卿也不是没可能出现。
这么想着，苏羽眯着双眼，心中的恐惧顿时消散不少。
主要是这个左卿并没有带给他熟悉的威压，他站在他身边非常放松。
当时处理左卿尸体的感觉还历历在目，眼前的人应该是另一个苏羽的爱人。
“你死了，我亲手杀的。”
想通这一点后，苏羽表情平静不少，他瞥了一眼左卿茫然的脸，淡淡开口。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左卿的脸色瞬间变了。
变得……很受伤？
苏羽心中泛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看来这的确不是他这个世界的左卿。
这里的左卿可从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会做出这副姿态的，更像是那个苏羽口中的小狗。
左卿脸一垮，抿着唇默默消化着这句话。
他当然能看出苏羽不是在撒谎，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格外伤心。
难怪他自来到这里以来就一直没感受到属于自己的气息，原本他还以为是自己藏起来了，没想到是被苏羽杀掉了。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他们关系会这么恶劣，居然到了要手刃对方的程度。
见左卿不说话，放松下来的苏羽默默退远一步，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你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吧？”
左卿缓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
没什么好隐瞒的，苏羽的语气已经说明他什么都知道了，再者说，这个世界的苏羽对自己这么愤恨，如果不这么说的话，他怕是还要被苏羽杀一次。
虽然不知道苏羽是怎么杀死自己的，但左卿不愿意看到苏羽对自己兵刃相向的样子。
“你的苏羽前不久也来过，他回去了吗？”
苏羽语气生硬地问着。
左卿眨眨眼，想起那天早上的事情，顿时了然。
难怪当时苏羽和他说，他已经杀死过自己一次了，想必他说的就是这里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左卿再次点头。
苏羽见左卿点头，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他还担心那个苏羽回不去呢，这样这个世界就有两个苏羽了。
得到答案后，苏羽也懒得给左卿好脸色。
他手指顿了顿，还是坚定地拨开了左卿，向着自己租的房子走去。
“你可以走了，我可以当什么都没看见。”
左卿退开一步，看着苏羽打开门，一个闪身也进了他家里。
苏羽刚关上门，就看到左卿正站在自己家里四处打量着他刚租没多久的房子。
他一愣，有些生气。
“你进来干什么！”
左卿头也不回，看着称不上简陋，但绝对不如自家别墅好的房子，轻声开口。
“离开我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吗？”
苏羽瞪了他一眼。
“这里很好，没有你的地方都好。”
左卿动作一顿，默默捡起自己又掉了一块的心脏碎片粘回去，转身认真地看着苏羽说。
“你搬回去吧，我把别墅送给你。”
苏羽烦不胜烦。
“不用。”
左卿歪了歪头，继续追加条件。
“存款也可以都给你，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苏羽本就因为各种事情烦躁着，骤然放松下来的心情更是让那些情绪全数反馈到自身。
简而言之就是，他急了。
“我他妈都说了不用！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见苏羽都骂脏话了，左卿错愕地看着他，默默低下了头。
“对不起。”
他差点忘了，这里的苏羽很恨他，自然也不会接受他近乎施舍的行为。
一声道歉传入苏羽的耳中，平白无故地让他的怒气全消。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左卿的道歉。
这个左卿不一样。
他想。
苏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指着门口冷声道。
“真的想道歉就离开这里。”
左卿颇为复杂地看着他，叹了口气。
“这里的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苏羽冷漠至极，丝毫没有为他解答的意思。
“我都告诉你相好了，想知道的话就回去问他。”
左卿“啊”了一声，重复了一遍‘相好’这两个字。
“你都知道了？”
我们两个最后在一起了这件事。
苏羽嘴一撇，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他本人，但一想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和左卿是恋人，他就止不住的犯恶心。
“不止，我还知道你是他的狗。”
像是为了也恶心左卿一下一样，苏羽几乎是恶劣地补充了一句。
果不其然，左卿的脸在听到这句话后猝然泛起了红晕，表情也有些不知所措地羞赧起来。
“他……连这个都和你说了吗？”
自从有了羞耻心后，左卿对此是越来越在意了。
不是，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还没等左卿做出更多的反应，苏羽的肚子就不合时宜的响了一声。
他饿了。
苏羽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两声作为掩饰，但左卿的反应却很快。
他看了看苏羽，又看了眼厨房，默默撸起了袖子。
接下来的时间，他好好地为苏羽演示了一遍什么叫居家好男人。
任苏羽怎么阻拦劝告辱骂，他都不为所动，只是闷头做饭。
为了加速，他甚至不惜用上了能源做辅助。
很快，他就用不多的食材做出了丰盛的晚餐。
苏羽都骂累了也没能阻止左卿露一手自己的厨艺，最后只能瘫在沙发上看着左卿忙前忙后，睁着无神的眼睛放空自己。
他在想，那个苏羽到底是怎么做到把左卿调教得那么好的。
闻着逐渐升起的香味，苏羽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他痛苦地捂着肚子，悔恨异常。
早知道就随便吃点路边捡的垃圾了，至少不会给左卿留下来的理由。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被左卿叫着去吃饭了。
原本他是不想吃的，但奈何左卿用的都是他自己家的食材，不吃多浪费钱。
外加，左卿做的确实都是他爱吃的。
苏羽看着面前的佳肴，又看看左卿，默默低头扒饭。
左卿就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吃，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
苏羽自然是看不见这个眼神，他现在只想赶紧吃完，然后把左卿赶走，最后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即使不知道在苏羽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左卿怎么会猜不到，苏羽经历的所有伤害都是他造成的呢。
他心脏一阵阵的抽痛。
如果不是他的苏羽愿意给他机会，他想自己的下场应该和这个世界的左卿是一样的。
他会死，苏羽会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可以，他不想死。
即使苏羽恨他，他也不想死，他更想用一生来补偿苏羽。
就算苏羽根本不想再见到他，他也不愿意离开苏羽。
这个世界的苏羽明显是不愿意见到他的。
他也知道，这个世界的自己只有死了才是对苏羽最好的。
任何补偿都抵不过他的死亡。
他看着苏羽迅速吃完了晚餐，立刻起身帮苏羽收拾碗筷。
一切收拾完后，就是他离开的时间了。
左卿似有所感，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似乎已经隐隐有变透明的意思。
苏羽扭过头不愿意看他，左卿勾起嘴角笑了笑，轻声呼唤了苏羽一句。
“苏羽，我该走了。”
他说。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苏羽也终于将视线挪到他身上。
左卿的身形如碎光般缓缓消散，似乎是为了让苏羽安心一般。
看啊，我是真的消失了，名为左卿的人这次是真的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了。
苏羽，永别。
在最后，左卿用口型对苏羽说出这句话，彻底消失了。
苏羽沉默，看着左卿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仿佛心中的所有重担全部都随着左卿的消失而消失了。
他睁大眼睛，抬头看着不算干净的天花板，眼中清澈无比。
他这次，好像是真的自由了。
左卿，永别。
苏羽嘴巴动了动，也用口型说了一句。
永别。
你对我曾造成的伤害我不会忘记，但我再也不会拘泥于过去了。
我将作为一个新生的人，自由地活下去。
苏羽眼尾滚落几颗泪珠，心中豁然开朗。
这就是重获新生的感觉。
他抹去泪水，笑了自己一声。
那两个人，好像是专门为了他才来的一样。
现在，那些过去再也不会如梦魇般困着他了。
嗯……以后有机会的话，把那栋房子里的属于他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
回到自己的世界后，左卿第一时间找到了苏羽。
他的苏羽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中的手机，看到有趣的视频还会忍不住笑几声。
左卿脚步一顿，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立刻来到苏羽身边，直接把他的手机抽走，一把抱住了他。
“阿羽，我好想你。”
苏羽下意识将手放在他脑袋上抚摸了两下，舒服地喟叹一声。
真好摸。
“怎么了宝贝？”他问道。
左卿摇了摇头，顺便蹭了蹭苏羽的脸。
“我见到另一个你了。”
苏羽眉毛一挑，脑中的记忆浮现。
“他没打你？”
左卿身子一僵，不满地哼了一声。
“我……那个世界的我，是不是做了很对不起他的事情？”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苏羽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硬生生将柔顺的发丝揉乱。
“说什么傻话呢，你对我做的事也很对不起我啊。”
左卿不说话了，他略有心虚，低头轻轻啃了苏羽的嘴唇一口。
在他快要离开的时候，苏羽却将他的脑袋往下按。
“不够，继续。”
左卿垂着眸，听话地加深了这个吻。
结束后，苏羽气息不稳，眼里却含着笑意，慵懒地伸手挂在左卿脖子上。
左卿满眼缱绻，满心满眼都是面前这个人。
“苏羽，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