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您要我打探的事情今日总算有了眉目。”聚宝阁二楼雅间里,梁佑芸身边的大丫鬟阿秀快步走进来。
聚宝阁是京中最大的首饰铺子,里面的饰品花样多种类多, 非等闲首饰铺子能比的。
京城里许多贵女用的珠宝首饰都出自他家,甚至私下里一些官宦商贾人家的女儿以能用上他家的新品来做为自己身份地位的象征。
梁佑芸虽是聚宝阁的常客, 可今日来不是为自己挑选首饰,而是受楚清秋邀请过来帮她选饰品的。
知道她可能要找理由推脱, 楚清秋的帖子直接递到国公夫人手里,不给梁佑芸拒绝的机会。
现在楚清秋在屏风后面挑头面,梁佑芸寻了个借口出来, 站在房门口听阿秀说话。
“怎么说?”梁佑芸抬眸朝里间看了一眼, 迈过门槛出去, 轻手轻脚将身后的房门遮掩上。
二楼雅间的走廊人来人往,既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又是说话的最好地方。
人多才没人注意她们在说什么。
梁佑芸让阿秀打听的是大长公主朝蕴的过往,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依稀听到一些有关朝蕴的风言风语,后来不知为何一夜间这事没人敢再非议跟提起。
如今朝慕回京,梁佑芸本能感觉关于大长公主的事情查出来对她有好处, 这才让阿秀私下里偷偷去打听。
阿秀站在梁佑芸身边低语, “小姐,福佳郡主可能不是齐将军的女儿, 因为大长公主当年嫁进齐府的时候好像就已经有了身孕。”
梁佑芸闻言看向阿秀, 眼里露出几分诧异。
阿秀道:“原本听闻大长公主是要嫁给一个状元的, 两人也算情投意合,可不知为何又要嫁进齐府。而且当时定的驸马人选是齐家二公子而非现在的齐大将军。”
“那为何又嫁给齐将军当平妻?”梁佑芸拉着阿秀的手腕离门口远了一些。
阿秀说, “因为齐二公子战死了,原本定好的亲事上面又不想有变动, 这才把大长公主许给齐将军当平妻,齐家也认了。”
“所以福佳郡主并非齐将军亲生,估计这也是贵妃不想让她嫁给六皇子的原因。”阿秀猜测。
毕竟不是亲生女儿,将来争夺皇位的时候齐家完全有可能不帮六皇子出力,所以娶了朝慕相当于白占了一个皇妃正妻的位置又没有任何好处。
梁佑芸秀眉微皱觉得不对,这里面定然有别的事情。
“本来打听了快一个月都没有半分消息,最近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了些风声,”阿秀低声说,“估摸着跟齐将军夫妻要回京了有关。”
“许是宫里有人也不想让福佳郡主嫁给六皇子,这才趁着齐将军夫妻回京的话题放出些消息。”梁佑芸巾帕抵着鼻尖低语。
阿秀问,“小姐是说?”
她朝上指了指。
自然是俪贵妃派人传出的消息,梁佑芸轻柔一笑,只是笑意没达眼底,“她巴不得朝慕名声不好,这样才能顺势解除那个口头婚约。”
尤其是最近关于朝慕跟辰玥疏远的事情传的到处都是,说是因为朝慕气恼辰玥在长公主朝阳那里很受宠,这才不愿跟她往来。
要梁佑芸看啊,长公主朝阳就是个幌子,实际上两人是因为六皇子朝弘济闹掰的。
福佳郡主朝慕是皇上口头指定的六皇妃,而辰玥又跟六皇子走得近,两人有今日是迟早的事情,倒是她当初推了一把显得有些多余。
梁佑芸后悔,早知道那时她就不该那么心急,而是坐看两人翻脸才对。
如今先是朝慕跟辰玥闹掰,后有齐家夫妻回京大长公主的过往外传,每一步都有宫里的手笔在。
俪贵妃这是想在齐家夫妻回京前就把事情解决,免得到时候生出别的变故。
梁佑芸捻着巾帕,“听闻大长公主是个要强的人,突然下嫁给人当平妻肯定有原因。”
如果利用的好,可以用大长公主的事情先把朝慕淘汰出局。
“那我们要不要再细查?”阿秀问。
如今宫里那位因为攀上辰家已经打算对朝慕动手了,她们是不是坐观就行?
梁佑芸拧了下眉,“查。”
有人跟自己目的相同虽是好事,但还是要查清楚事情原委才能拥有先机。
“梁小姐。”
梁佑芸眼皮瞬间一跳,扭头朝后就看见忍冬拉开房门探头朝这边看,“我家小姐给您选了个镯子,您过来看看可还喜欢。”
梁佑芸面上挤出温和的笑,“这就来。”
“过两日宫中年宴,我同母亲进宫,想来能听到一些新的消息。”梁佑芸抬手拂了拂头上发髻,垂眼遮住眼底种种算计,抬脚进房门的时候又是那副温柔模样。
“阿芸去哪儿了?”楚清秋坐在雅间里抿茶,听见动静抬眼看她,桌上手边放着一只锦盒,里面躺着一只青玉镯子。
青翠的玉,在大开的窗户透进来的日光下泛着清冷的光,犹如一身青绿衣服的楚清秋,身上带着淡淡冷意。
以前梁佑芸从不畏惧楚清秋身上的疏离淡漠,如今却是有些怕。两人的关系终究产生裂缝,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见梁佑芸进去,阿秀也要随着一同进屋。忍冬双手拉住阿秀,“阿秀姐姐同我在外面站一会儿,我家小姐要给梁小姐试镯子呢。”
阿秀被拦在外面,房门被忍冬关上。
自从试婚服一事之后,梁佑芸如非必要都躲着楚清秋走,左右梁楚两家的婚事已经说成,楚清秋碍于楚家脸面也不会反悔,梁佑芸自然没必要再来应付她。
“去小解了,”梁佑芸脸上带笑,提着衣裙坐在楚清秋旁边,“清秋要去外面问问吗?”
楚清秋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只道:“我还以为阿芸不愿意陪我试镯子,半路走了呢。”
梁佑芸没接,只是垂眸看着楚清秋递过来的手,声音温柔,轻声细语地说,“我倒是想着呢,却又怕清秋一生气告到我母亲那里。”
左右楚清秋已经看透了她,加上如今目的达成,梁佑芸不耐烦再装下去。
梁佑芸双手搭在腿面上,抬眸看楚清秋,“选好了吗,选好我们便回去吧。年底府中事多,我抽不开身。”
“连喝杯茶的时间也没有?”楚清秋修长白皙的右手始终端着茶盏,清冷的目光落在梁佑芸脸上,“阿芸莫不是想再替我试一次婚服?”
楚清秋眼里带出浅笑,连声音都有了些不一样的温度,“府中绣娘说小衣上绣的是鸳鸯戏水,若是穿在阿芸身上……”
“楚清秋,”梁佑芸瞬间攥紧腿上衣服看向她,声音压抑着,“你是要嫁给我哥哥、当我嫂嫂的人。”
“哦?”楚清秋将手中茶盏往梁佑芸嘴边递了递,声音淡淡,“你以前只说我是嫁进梁府同你生活,我原先不懂,如今才明白你话里陷阱,步步都在诱我跳入。”
梁佑芸抿紧唇跟楚清秋对视,最后咬紧后槽牙,几乎伸手从楚清秋手里夺过茶盏,当着她的面抿了一口,茶盏磕在桌面上,“满意了?”
水渍浸湿梁佑芸的唇瓣,楚清秋淡淡笑着,抬手抚上梁佑芸的侧脸。
梁佑芸本能想躲,楚清秋另只手却拉住她的手腕摁在她腿面上,将人几乎固定在绣墩上。
楚清秋拇指轻轻抚去梁佑芸唇边的水痕,指腹同目光一起在她柔软的下唇瓣上停留,“阿芸刚才出去到底是因为什么?”
梁佑芸不语。
楚清秋抬眼看梁佑芸的眸子,在这双自幼熟悉的眼睛里四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排斥,楚清秋心脏微微发紧,浓密的眼睫垂下,嘴角牵出笑意。
“阿芸,你既然要踩着楚家往上爬,”楚清秋拇指指腹微微用了点力气碾摩了一下梁佑芸柔软温的下唇,将那好看的唇形挤压变形,“那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梁佑芸呼吸沉沉,被握住的手腕挣扎了一瞬,漂亮的眼睛瞪向楚清秋,不知道她今天又发什么疯。
从上次齐府之后,楚清秋对她的心思越来越明显了,甚至不屑于掩藏。她仗着自己要依靠楚家越发得寸进尺,梁佑芸原本只当这是羞辱,可如今……
楚清秋的指尖抵着梁佑芸抿紧的唇缝,声音轻轻,“我迟早要嫁进梁府,你躲我是没用的。”
她是要嫁进梁府又不是嫁给她!明明两家互利的事情她为什么看不透。
梁佑芸胸口憋了股气,从上次试婚服的时候就存在心里,她虽算计了楚清秋,可这事终究是对两家有利,她为什么总拿这事要挟自己。
“楚清秋!”梁佑芸奋力挣扎,谁知楚清秋本来握的就不紧,她这么一用力手腕反倒从桌面拂过,将打开的锦盒拂落在地。
盒子里的玉镯跌落出来,“啪”的下瞬间碎了一地。
梁佑芸视线落在自己手腕上惊诧了一瞬,竟不知道楚清秋什么时候松了劲。
梁佑芸握着手腕愣怔住,目光落在地上的玉镯上,脸色又红又白,“我……”
“一只镯子罢了,碎便碎了,阿芸何曾在意过这些。”楚清秋垂着眼,看地面上四分五裂的玉镯,像是在说镯子又像是在说别的。
“……你若是没什么事情,我便回去了。”梁佑芸走到门口朝后看了眼,见楚清秋保持着刚才的坐姿视线没从玉镯上移开,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她垂下眼,开门出去。
门一开,忍冬立马进来,看着一地碎玉有些心疼,“小姐,这可是您费心选的镯子,就这么碎了。”
“无碍,”楚清秋垂眸看自己指腹,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梁佑芸唇上的触感,她捻了捻,“阿芸在忙什么?”
忍冬轻声回,“梁小姐让阿秀打听大长公主朝蕴的过往,想来是为了六皇子跟福佳郡主的婚事。”
忍冬不明白,“左右这事都跟国公府无关,梁小姐打听这些做什么?”
“自然是往上飞。”楚清秋弯腰从地上捡起玉镯碎片放回锦盒里。
可她日后若是留在了梁府,阿芸自然要留下陪她,这是两人之前的约定,她没食言,自然不允许梁佑芸食言。
现如今她想踩着自己的骨头飞往别处……
“小姐!”忍冬惊呼出声,视线落在楚清秋手指上。
楚清秋捻着玉镯碎片,任由指腹间鲜血溢出。
她想起自己暖阁里的那副囚凤屏风,清冷淡漠的眸光里难得露出几分偏执,“属于我的,只能是我的。”
三日后,宫中大办年宴,梁佑芸随国公夫人出席,楚清秋随小吴氏出席。
席上朝慕以及辰玥都在,瞧见她俩,众人心里各自盘算。
今年宫宴,注定比往年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