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 中间醒来过两次,本来担心季眠饿着肚子打算起来去准备早餐,又被季眠按回去让他接着睡。

  这大概是谢珩这辈子头一次睡懒觉到这个时候。

  十一点钟, 他才起床洗漱,跟季眠一起出门买菜做午餐。

  在厨房切菜的时候, 季眠从客厅跑进来, 帮他洗菜打下手。

  “不是说, 你在客厅休息就好?”

  “想早点吃上饭,有点饿了, 珩哥。”

  谢珩失笑, 手里的动作快了点。

  但在动作时, 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转向身侧的人。

  谢珩以前没设想过这辈子会跟谁在一起, 度过二人世界。即便有被父母问起过,也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向往那样过分平淡的日子。

  他喜欢生活规律,却对枯燥乏味的烟火气息不屑一顾。

  现在,他在厨房里, 曾经他不屑一顾的那种日常, 却美好得如同置身在梦境里。

  谢珩甚至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拥有这一切的资格, 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设想中已经不会发生的未来, 只是在想象中便觉得难以忍受。

  谢珩放下手里的刀具,走过去关了洗菜池的水龙头, 向季眠讨了一个吻。

  亲完,他舔了下唇,“你……还挺会亲的。”

  季眠的腰瞬间挺直了。“有、有吗?也就那样吧。”

  下一秒谢珩不知道想到什么, 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以前谈过?”

  “……”季眠不想撒谎。

  “谈过, 一个。”

  厨房内倏地静下来了。

  在他脑海里的系统听见这回答, 无奈叹气。

  还是太傻了。

  这种时候怎么能说实话呢?

  谢珩听到季眠的回答,没多少意外的情绪。

  他早知道季眠讨人喜欢,就谈过一个,对比起喜欢季眠的人数,算很少的了。

  可偏偏“一”这个数字令他牙酸,像是那人很特别似的。哪怕是两个,三个呢……

  他忍着翻涌的醋意,捞过季眠搂在怀里。

  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什么样儿的?”

  “高吗?帅吗?”

  系统把标准答案都给季眠想好了,‘不高,没你帅,都快忘了长什么样了’。

  可季眠的脑子一碰到他哥就不会转弯了,很认真地思考谢珩的问题。

  他哥倒是没有现在这么高,但帅确实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迟迟没吭声。

  谢珩见他沉默,就知道了。

  挺高的,还挺帅的。

  他还想问点别的,心里门儿清问了也是给自己添堵,可还是想问。

  他嘴贱地又问了句:“怎么分的?”

  【千万别说是人没了!】

  季眠:【为什么?】

  【……总之,别这么说就对了。】已逝的前任,是比任何前任都可怕的存在。

  季眠正在想该如何回答时,忽然发现谢珩的手臂收得有些紧,令他有点喘不过气。

  他倏然发觉自己做了件蠢事,他让谢珩难受了。

  “珩哥,不用问了……”季眠抓住谢珩的衣料,“这辈子,我只会喜欢你。”

  撒谎,前段时间还在追别人呢。谢珩这么想着,眼底却仍然浮起一抹笑意。

  有些话,只要从季眠嘴里说出来,哪怕是假的,他也高兴。

  只喜欢他……

  谢珩低低笑了声。

  “珩哥?”

  “我当真了。”

  “……真的是真的,客观上就是真的!”

  “那我主观上高兴。”

  “……”

  谢珩手掌摩挲着季眠的蝴蝶骨,“我信你。”

  只要从季眠嘴巴里说出来的,无论真假,他都信。

  还好季眠不怎么会说那些甜言蜜语。不然他要是挨个听完,真的会完蛋的。

  学期末考试结束,谢珩的各门成绩往下滑了一点点。

  虽然没影响到满绩,比起上学期几乎全部课程都稳在九十分以上的高分,差距还是有的。

  跟季眠开始谈恋爱的一个多月里,谢珩上课时很难将精神集中在课堂上,加上回家后松懈学习,最后的结果便在成绩单上有所体现了。

  季眠很严肃地跟他讲了一大通道理,他知道谢珩是准备攻博的,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到谢珩的发展规划。

  “我心里有数的。”谢珩同他解释。大学的课业,对他而言都不难,就算一学期不去上课,最后半个月考试周临时突击他也能保证拿到一个不错的分数。

  但季眠没信他。“还好咱俩高中的时候没碰见,那时候谈恋爱肯定影响学习。珩哥,早恋不适合你。”

  “是吗?”谢珩皱了下眉,把季眠这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

  他还挺想在高中跟季眠做同桌呢。

  *

  两人的热恋期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大四季眠离开学校实习,而谢珩顺利推免顶尖高校直博,被导师提前拉去干活,他们的热恋期估计还要更久。

  校招找工作的时候,季眠选择签了谢珩学校所在城市的公司。

  谢珩的学术道路走得还算顺利,硕博连读五年,之后就一直留在大学里,做研究之外,偶尔抽出空给学生上课。

  季眠就过得相当随性了,他不喜欢干同一个工作太久,谢珩评上教授的时候,季眠工作就已经换了六七个了,职业发展如同脱缰的野马,到现在从事的工作跟大学所学专业完全不沾边。

  要不是还有一个谢珩,他舍不得离开太远,季眠能把整个地球都转一遍。

  过了三十岁,谢珩作为学校学院的主力军之一,由他主导的事务越来越多,也就愈发忙了,每天忙完学校的事情回到家里,季眠都已经准备入睡了。

  各种方面的原因叠加在一起,导致三十多岁的时候,谢珩过得比大学那会儿还要压抑,总是不知足,不满足。

  他的生活重心只有两个,季眠和工作。

  季眠的重心同样只有两个,上班和谢珩。但跟谢珩不一样的是,季眠的重心之外还延展出了无数爱好。

  谢珩从没跟季眠提过,他其实非常痛恨季眠那些零零碎碎的爱好,以及季眠那群“多如繁星”的朋友。

  他理想中的周末,就是跟季眠在家里待上两天,一起做菜用餐,或者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也好,什么也不做也好。

  但季眠理想中的周末却并非如此,他朋友多,周末大多时候都是跟着一大堆朋友出去野,春天踏青,夏天爬山,秋天赏菊,冬天滑雪,时不时跟几个朋友出去运动小聚,非常标准的三次元现充人士。

  这些东西,把季眠的闲暇时间挤占了一半还多。

  周六早上,季眠清醒时不过早上七点多。工作把他的生物钟调整得极为规律。

  昨晚他是面对面跟谢珩依偎着入睡的,醒来时仍旧被谢珩稳稳搂在怀里,一手环在他的腰上,另一条手臂从他的颈部下面穿过,勾着他的肩。

  季眠眼睛缓缓眨动两下,盯着谢珩的睡容,眷恋地出了会儿神。

  过了会儿,他还是轻轻推开腰间的手臂,从谢珩的怀抱里出来了。

  谢珩怀里一空,立刻清醒了。

  季眠还没来得及下床,跪在床沿上,把自己的枕头塞进谢珩怀里,又替他掖好被子:“哥,你接着睡。”

  “……”谢珩看着自己怀里多出来的软枕,在季眠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捏了两把。

  季眠起床换衣服,谢珩松开软枕,赤着上身坐起来,“要走了?”

  “嗯。”季眠边系扣子,边转过身,俯身给了谢珩一个告别吻。

  季眠亲的额头,谢珩总有一种自己被睡完对方就无情地穿裤子走人的微妙既视感。

  他也有努力让季眠第二天早下不来床,不管谢珩晚上怎么努力,次日早季眠还是凭着过人的毅力从床上爬起来。

  谢珩曾经一度为此自我怀疑了很久。

  “几点回来?”

  “说不准,天黑前应该能到家。”

  谢珩想捶床,但忍住了。他接着问:“明天什么安排?还跟他们一起?”

  “他们”指的是季眠的那些“狐朋狗友”。当然,狐朋狗友只是谢珩心里的想法,他知道季眠能结交的朋友在品格方面都是很优秀的。

  “明天不出去,就在家。珩哥你要是想去哪,我也可以。”

  谢珩勾了勾唇,心里平衡了点。

  季眠系好最后一颗扣子,低着头说:“珩哥,我们部门下周安排我出差呢。”季眠说了个外省的城市名,又道:“可能得有一段时间回不来了。”

  本来打算昨晚说的,但他怕谢珩知道以后又不睡觉了。

  谢珩怔了下。

  这时候,季眠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两条深情值增加的声音。

  他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听到这声音了。

  【宋钰跟贺偿工作的地方就在那个省份。】

  季眠眯起眼睛,“珩哥,你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谢珩确实没想太多,起码比季眠以为的要少。

  他只是听季眠说起出差的地点,便记起来还有宋钰这么个人,进而又想到季眠大学时追求对方的种种……忍不住吃了个闷醋。

  他问:“要出去多久?”

  “大概两个月左右。”

  有时候一些重要的学术研讨会,谢珩也不得不前往外省,但通常一周内就能赶得回来。

  两个月……也太久了。

  但工作上的事情,谢珩哪怕再舍不得季眠,也不会干涉他。

  他只抿了下嘴唇,等季眠穿好衣服,把人拉进怀里抱了会儿。

  随着时间过去,胸腔里的爱意却愈发浓厚深重,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程度。

  谢珩才发现,原来爱这种东西也需要拼命压抑,即便已经拥有了季眠,他仍然痛苦,只不过这种痛苦的滋味也是甜的,掩盖住了其中酸涩的折磨。

  爱意太满,时间不够。

  一辈子太短了,连爱一个人都觉得不够用。

  他贪婪的想要拥有下辈子,想要生生世世。

  “可以的话,早点回来。”

  季眠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