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玄幻奇幻>一念一千年>第42章 六不惜瘳 寤寐求之

  明韫冰眼都不眨地任那一片冰瓷刮开了脸上一道血痕,一条渎神却刺过去,蓦地掀了时想容的面具。

  那脸庞露出来,明韫冰眉目隐隐闪过扭曲的疯狂,又似有错觉般的痛色,冷笑道:“可笑——可笑——”

  也不知道是这天刑可笑,还是把它强加于身的人可笑。

  时想容牙齿几乎咬碎,却见那长满石窟的荆棘的粗根硬生生一抽,一把冷血就泼在了阵眼中间,明韫冰却完全不像个刚被钻心放血的,闪电般掠了出去,一柄牵风斩月的长刃握在了手心,划开了一道浩荡长弧。

  大雪先一步跳下来,在那迅速扩散的鲜血边缘,瞪起两只圆眼睛,对时想容展开了十分严密的监视。

  咔嚓——咔嚓——裂缝突然爬上半妍半媸的脸庞,冰瓷战栗着“心”,眼睁睁地看着那阵眼里血迹爬开,如有生命般被渎神吸进去,又送往各个法阵,刺进尸身。

  双目漆黑的尸体肢体一震,就吐出一口心头血,化成血刃,短镖一般刺进混沌,把大战中披头散发的苏大学士的青丝切了一缕。

  那血刃就如同蜂群,见缝插针,刀绞如风,彡掌心一震,骨头咯吱咯吱地散开,筑出一道防线,变幻如风地把那些心头血都削回去了。

  明韫冰那长刃是一把双刃剑,瘴气就跟海潮一样迫压耳下,深黑将彡死死裹住,探出无数爪牙,轰的一声乱骨四溅,明韫冰斩开一道血路,一只黑蝎子在他逼近的瞬间成形,尖锐歹毒的勾子一同直刺彡的眉心——

  彡断然喝道:“天地否!”

  刹那天云狂卷而下,地面上所有陈年的草木灰都飘了起来,糅作一道疾风切断了那毒蝎的刺探,骨笼“砰!!”地爆开,碎骨嗖嗖地在石壁上钉出一排入木三分的一字。

  四面血刃暴雨般乱刺,彡闪上一条骨龙正要走,忽觉不对——

  他原本只是借这凡人的身躯跟梁陈传讯,来去随心,现在却无法自在地脱身而去了!

  他猛地一回头,渎神从视野的中央瞬间抓下,把他死死地抓在了半空。

  骨龙盘旋瓦解,刹那在各个方位放下驱魔法阵,牢牢地裹住了苏视的凡人身躯——那些毒虫般的心头血一个接一个地撞散在阵外。

  那毒蝎的双眼钻出扑天的灰尘,载着明韫冰顷刻就到眼前,鬼帝的眼睛就像两颗从寒潭里捞出来的黑曜石,又冷又邪,一把长镰骤然割破法阵,掌下黑雾风卷残云般急速退去——

  彡只看到他惨白的脸居高临下,那双眼睛就像一张恶毒的诅咒,从天灵盖直接打进了灵魂。一瞬之间它心神剧震,看见尸身口中喷出的心头血聚成一把血雾,不详地涌动在深渊之底。

  明韫冰笑着一字一句道:“诸天神佛。”好像每一个字都含着即将倾盆的憎恨。

  头颅上那只手非常冰冷,彡像被那手直接穿透了凡人身躯攥住命门,狠狠地一震,只听明韫冰声音森然,宛如一把刀刮过心口。

  “何必藏头露尾不见真章?”他的声音就像逐渐暴怒的洪水,从静水化作滔天大浪:

  “——给、我、滚出来!!”

  随着这话音,无数浓雾顺着这一点附身的微弱联系,附骨之疽般暴涨,恶狠狠地咬住那栖息在树下休憩的白骨,往外一拖——彡全身的穴位都针扎一般刺痛,惨叫一声,真身就被明韫冰活生生拉了出来!

  虚空中云雾涌动,如云破日,吐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具骸骨,却好像是属萤火虫的,全身上下都发着温柔的光。在这恶鬼怒号的深渊里,几乎就像是一尊……神明。

  只是它的骨架大的有些夸张了,几乎堪比一头象,好像生前有二十丈高,但又有些隐约的不协调——就好像是不同人的骸骨拼接而成的。

  明韫冰冷笑一声,咬破舌尖往边上扫了一眼。

  那一眼如电。

  血雾瞬间应令缠了上去,石窟上爬动的渎神开始刺出一只只毒手,把这骸骨扼得密不透风。混沌中,凤凰石窟里爆出一阵红光,冲上云霄,又倒转过来,刺入那骨架的头盖骨。

  万千召活,万千心血,顿时把彡那洁白如雪的骨架污染得不堪入目——就像刚从血池里爬出来似的。

  那血刃就是血奴契,毒虫般在各处钻洞,把骨头啃的凹凸不平。彡却像是可以自愈,刚弄脏的地方不过两下没有血契继续污染,血色就自动蒸发。

  凶煞的血奴契怎么可能可以奴役神明?——对意志不坚定的凡人,一滴血就能令他们俯首称臣,而与它们天生水火不容的神明,除非每一处都同时被血粘上,也才只能驱策片刻。

  因为神明就像至远至大的海水,是不可能完全被玷污的。

  也只有在混沌时,化心血为雨刃,才能勉力一试。

  躁动里,血契顺着鬼帝的命令将彡吞了下去,白骨空洞的眼窝里依然是不屑一顾,那鄙夷却渐渐与臣服交织起来,令那深红的骨骸变得诡异万分。

  风云千变,被迫承受鬼帝心头血的尸首不断地哀嚎,雾气若散若合。

  明韫冰踩在渎神上,手中飞出一道镰刀,刀刃削在彡的颈骨上,冷冷问:“剩下几只泥胎在哪儿?”

  “呵呵呵……”彡讽刺道,“你既然这么神通广大,怎么不自己去找?”

  明韫冰舌尖刮过牙齿,一滴血嗖的打在了被血契淹没的骸骨的眉骨上,就跟一簇紫色的毒火似的,灼烧过白骨的意识,令它差点散架。同时他镰刀往下一划,咔的截断了彡的几根肋骨:“我再问一遍——”

  他眼中掀起森然怒火:“剩——下——的——在——哪——里——?!”

  鬼帝动怒的威压之下,混沌如怒,渊底枯了近千年的烂土翻起了腐朽的根,鬼魅的黑风席卷而上,顺着渎神爬到了山崖,磨着牙齿,皆恶狠狠地盯着那白骨,好似有刻骨之仇。

  那恐怖的暴怒就像一只巨手,将白骨最后的一点意志掰断,它浑身一抖——到底是过了一千年了,神力早斑驳的像故纸,心力大减,便终于彻底被摄住。

  “……在……”

  万钧威压的血契切割下,魂灵都似分裂,白骨就像呕出一口鲜血似的,一字一句地说:“在……泰山……神隐峰。”

  明韫冰过河拆桥是个中高手,手中长镰一搅,眼看就要把彡捣成一碗骨头汤,远处天际突然传来了一声龙吟,他蓦地抬首,就看见一条神光万丈的龙咆哮而下,眨眼就到跟前!

  身后缀的那些残废地神扭秧歌似的飘过来,却在进入混沌的一瞬间惨叫连天,化为了漫天的灰尘。

  扒在悬崖一处凸石上正在犹豫要不要往下跳的顾平渊一见此景,差点膀胱失控,遂哆哆嗦嗦地缩了回去,抓住一条藤,鼻涕虫般开始往上蠕。

  梁陈一过来,那制住彡的血雾刹那崩溃,爆开千万道血刃,把龙轰了个逆风,头直打在凤凰石窟上。

  明韫冰被掀到一边,黑雾里看不清身形,但一道温和的光一闪,跟着地动山摇,那东西蓦地刺来,梁陈悚然一惊,那杀阵般的光已送到眼前——却骤然温驯下来,悬在他手边。

  玉琮!

  梁陈只花了一瞬间思考,手一挥,那玉琮就飞入袖中,比应声虫还应声虫。

  同时那条龙尾部一摆,扫了个流畅的角度,骤然变回了法自然剑,宛如日光倾城,照亮一天昏暗,又悬在梁陈眼前。

  冷风刮起了烟尘,于是血染的白骨、蝴蝶般飞舞的血刃、发狂似的渎神……皆在那柄剑的光芒里静了一瞬,而后明韫冰手里暴出一条荆棘,无数爬在石窟上的鬼魂都应召破开黑雾,变成了化蛇,咝咝爬动。

  化蛇是可以飞的!

  瞬间所有蛇身都随着鬼帝掌心的长鞭朝白骨涌过去,不把它绞死就誓不罢休似的——梁陈破开了明韫冰对彡的钳制,那骨头上的血污就渐渐地退去,白骨冷冷地看着明韫冰,吐出冰雕般的几个字:“无咎——或跃在渊!”

  艰难逃命的顾平渊四肢并用地抓住绳子,一支脑袋,只见头顶圣女堂上扭动的阳序竟然在白骨的一声令下,化作了一把巨大的斧钺!那斧钺割天裂地,刀刃清澈如水,带起飓风,风咆哮而下除垢似的卷死化蛇,又变作数不清的水龙,围剿而下,所经之处明光如澈,驱散鬼气,水色烂漫地散开,像要把被污染的天地洗个干净,再把明韫冰的皮肉冲干净,洗成新白骨。

  ——明韫冰闪身到根本看不清的地步,凡沿途而过,渊底被阳序化成的斧钺冲成了千疮百孔的案板。眨眼间他就冲破层层清气,踏风而至,针尖般的血从舌尖刺出去,手中渎神便镀了一层恶咒,流毒落火,长起大落,一鞭子就要抽在白骨眉心——

  这一鞭子要是打中了,彡是铁定要消散在天地之间了——鬼帝用的是心血之力,早年他能弑神十二位,如今打散几根神明残骨上泡出来的低微灵气,自然易如反掌!

  然而就在那鞭子就要劈下时,却被另一根荆棘斜向上狠狠一挑,——攻势刹那歪着,轰的炸开了十几口石窟。

  那荆棘颇似渎神,却泛着暖色的光。

  明韫冰狠狠一侧头,却见铺天盖地的红线骤然把他视野淹没,在他发狂把这程咬金绞成一万片以前,红线裹住了他的四肢,刹那成绸,又大力一拽。

  他的长发在风里乱的像邪魔,巨大的黑色蝴蝶飘散一捧火,却撞进了一个怀抱中。

  那手臂自他双肋下穿过,死死地扣住肩背,力道大的几乎把他人拎起来,却毫无痛楚,呼吸贴在他一片凉薄的侧颈上,热度从他心口一下一下地传过来,就像一把阳光忽然洒在了雪地上。

  明韫冰蓦地放大瞳孔。

  “韫冰。”他低声唤。

  这一声分明是那么寻常的温柔,却莫名令人眼热,明韫冰眼中的黑墨骤然缩了回去——眼瞳变成了平时正常的大小。

  神智像被从深水里捞起来,但水压出来的胸腹中的痛还没消散。耳边还有轻微的嗡鸣声,明韫冰又听到梁陈的声音,是指责。然而相当温和。

  他说:“你又骗我。”

  那斧钺化了回去,脱力的白骨谨慎地藏在了雾里。

  明韫冰掌根抵在梁陈肩上,正要把他推开,阵眼石窟里却冷不防爆出一条冰蛇,身形一卷,直扑而上,看是要把明韫冰咬成两半。

  梁陈脱手一划,法自然剑甚至没有碰到那蛇,冰蛇就骤然碎裂了。

  明韫冰目光一凝,就看到石窟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过去的苏大学士手里拿着一把短刀,正刺向时想容的心口。

  梁远情这时候正“四大皆空”地盯着明韫冰的脸,心想:“脸色好白。”

  等艰难地把眼神从明韫冰脸上撕下来,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时,梁陈才下意识觉得不对劲,皱眉道:“苏子呈!!住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自以为解开了徐国师密语“离心自解”的苏大学士信心感爆棚地咔一声把短刀扎进去,嚓一声捅碎了时想容自己捏成的心。

  “怎么啦?!”二百五大声回。

  他还没“啦”完,时想容身上的定身术就被破开了,飓风卷了过来,石窟上的召活刹那成了死结,原本剥到一半的魂元顿时山塌水退般迅速继续了。

  无数惨叫把渊底喊成了比寒蜮还要可怕的绝境,吵得人耳膜穿孔,召活失控造成的乱序令混沌加剧,所有人都被风抄起来,飘在半空,成了断线的风筝。

  “……………………”那一瞬间梁陈脑子里闪过了山呼海啸般的“温言软语”,但没骂出来,人已经被风照脸扇了两巴掌,把他打懵了,也打飞了,于是万语千言最终只归于一个词。

  “你大爷!!”

  “徐国师不是这么说的吗!!”

  “我说你大爷!!”

  梁陈却仍然在大风中抓住了明韫冰,两人砰的一声撞在凤凰的眼睛上,他呲牙咧嘴地勾住一根“羽毛”——谢天谢地,这地方不知道是哪个事儿多凿出来的,精致又逼真。

  然后他才发现,明韫冰就在漫天烟尘与鬼哭狼嚎里盯着他。

  不等他说句什么,“嗷”的一声那雪豹就砸了过来,精准无比地降落在两人之间,当了个“第三者”。

  梁陈差点被砸出一口血来,就见那猫崽一股脑地往明韫冰衣襟里钻,尾巴还往别人脖子上蹭——这死猫!!——他当即勃然大怒,于是大雪被几束金光照头一拍,直接歪翻了,茫然不知地滚下几丈,把梁陈的袖子拉破了,吊在半空。

  这时彡传音过来道:“大人——”

  明韫冰眸光一冷,吓得梁陈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怕他再去剁骨头汤,所幸他神志已回,倒没有发狂了。

  “什么事?”

  “召活的阵主一半在冰瓷心里,另一半在……大逆不道之徒身上,那一半碎了,这些人就要被吞噬了。”

  “大逆不道之徒”闻听此言,当即冷笑一声。

  梁陈四下一扫:“他们不祈愿么?”

  “诚然祈愿还魂,也需要大人还愿。二则,召活邪术须解去,如今解去的最好办法是诛灭阵主。此恶徒不仅借凡人身躯作血契以渎神,还意图弑神,实在有悖天伦,大人尽快剿灭为好。”

  “……………………”梁陈心想,“神?就你这几根一掰就断的骨头?”

  却见明韫冰又被激怒了,那迷雾中隔了不知多远的白骨被一条凝形的化蛇尾巴厉风一扫,脑袋就直接掉了下去。

  白骨眼疾手快地一捞,打散几条化蛇,把脑袋安回去,继续哔哔。

  明韫冰人狠话不多,一点都不给它来虚的,眨眼间所有鬼气就被他召动,又要厮杀。那边彡还在作死打嘴炮:“大人就算要还愿,凭现在……一人之力必然是不可能,不杀阵主便会独力难支!大人三思!”

  凤凰嘴边刹那凝出一条西王母她家的青鸟,明韫冰转身就要打飞的去杀人。梁陈一个头两个大,一把捞住他的腰,截住了那个要大杀四方的动作,把人带回来:“那破玩意只剩一张嘴了,你长这么美,跟它较什么真!”

  远处的彡跟他们头顶三尺,死死抱着一块石头假装自己是根藤萝的苏视:“……………………”

  明韫冰若有所思地回过头,那手中的荆棘当即缩回去了。那只青鸟还没有散去,就贴着石壁给鬼帝当陪衬。

  彡冷不防伸手往石壁上一拍:“既然如此,大人就自己试试吧——”

  与此同时凤凰嘴里嚯的闪出一道残影,把明韫冰一掠,两人就缠斗起来,瞬间走了几十丈,那白骨渐渐地光弱下来,点醒了无数想要求生的残魂。

  这柔光一传百里,刹那四面石窟里所有残魂都被温和的光笼罩住了,梁陈眼珠子跟着鬼帝飞了,奈何身心跟不上,只好一心二用地一跃而上。

  ——跃上那微光在凤凰大张的嘴边卷成的一座祭台。

  就跟个鸟食盆似的。

  一踏上去,法自然剑就收回了眉心,梁陈浑身上下就像泡进了天泉似的,暖得不像话。

  而无数残魂感受到神明之息,便念念有词起来,向他发出祷告——

  梁陈耳边就像装进了一个赶集市场似的,纷纷杂杂的声音一股脑地弹响:“神明啊——”

  “神明啊,我还不想死呢,我还没跟喜欢的姑娘提亲呢。”

  “神明啊,我不走,我的孩子还没有长大,我不放心他们独自面对人世啊,他们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怎么可以活的顺遂呢?”

  “神明啊,我还没报答恩师的恩情呢,别让我离开吧。”

  “……我还没有走遍千山万水,还没有看遍天下美人,为什么就这样抛弃我呀?神明大人,求求你啦,我想回来——”

  “我不想走,我不想走,我想回到这人世间——”繁杂的话音钻进梁陈心里,像一条汹涌的黄河。

  “人间这么美好,我才不想走呢!”

  祭台上被祈愿的声音淹没了,一片刺目的白色之中,梁陈觉得魂灵在这猛烈而真诚的愿望之中颤抖,时而觉得无助,又转瞬坚定不移。

  又好像同一缕来自千年前的赤诚魂魄,一同说出了那句应答。

  “——应许于汝。”

  祭台上刹那就像拔地而起一座神宫,光芒大盛,几乎把万事万物都摄住了,令所有人都想起疏荡刚落尽后,天帝赐给三阶天的十天安宁日。

  明韫冰却一皱眉,扭头看向那祭台。

  白骨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呵呵呵……你不肯自戕,只好让上神大人以命换命了,其实也挺划算的,他只是一个,却可以换回九千多条命——岂不是至大功德!”

  明韫冰再也懒得跟时想容耗时间,伸手一挥,一只硕大鬼爪就把她狠狠一拍,当头掼进了废墟里,被恶植掐住。

  然后他一鞭朝白骨打去——彡却先行一步隐去了身形,透过第二阶天,回到它栖身的树下。

  只留下一句相当欠死的:“问出下落又如何?你以为上神大人愿意陪你在尘世里纠缠吗?如果愿意——他何至于走!?作恶自受,徒劳无益!”

  明韫冰面无表情地把它还没隐没的腿骨抽了个千条万絮,然后想也不想,黑电般掠向祭台。

  鬼如毒虫,遇光则死,所以寒蜮终年阴天昏地。

  就算是比较厉害的凶煞,也在烈日下难以长久存活——而神明的光彩就是烈日中的烈日,明韫冰逐渐靠近时,眼中的所有景象就像被大火燎起了白边,等他抢进祭台正中,眼前也就燎尽了一切。

  一片惨白,正如一千年前那般当空烈焰。

  梁远情于魂灵撕裂的剧烈波动之中抬起头,就看见明韫冰垂下了无神的双眼,凑到他眼前。

  太近了,心止不住地震颤。

  梁远情看见他嘴唇动了动:“蠢得真漂亮——”

  下一刻那若即若离的唇就消弭成雾,明韫冰整个人都化作了一颗黑而透的珠子,那珠子就像一珠一世界似的——一眼看去竟有一棵黑色的巨树在里头,根叶分明,须臾便钻进梁陈的喉舌。

  那是鬼帝的鬼丹。

  换个人……换只鬼来,搞不好梁陈要把他劈了——大胆妖孽竟敢害我!然而是明韫冰给的,那是砒霜也当糖吞,面不改色且能再来一碗。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至阴至邪的东西,一入口却瞬间将梁陈被无数祈愿抽干的神魂弥补了起来,就像一把又凉又苦的药一样。

  梁陈嘴唇蓦地一动,一枝梅花就被他咬在了嘴里,衣袖里的玉琮也一道亮了起来,有念力护持,祭台上海潮般的神力便不要钱地荡了过去,把石窟上所有的尸身都安抚了下来,光芒把无数残魂修补好,都送了回去。

  石窟上的邪阵飞速地退去,像被阳光灼烧的恶鬼。

  与此同时,时想容牙齿咯着,觉得半边脸颊上宛如火烧,就像有无数只虫子在那皮下抓挠,她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痛吟,渎神一把放开,她便跪倒在地,猛地一抬头,就看见那劳刑在盛大的神光里自动雾化了。

  她呆滞地看了一会儿,双手颤抖地摸了摸脸——一片平整,可心里却唤起了滔天的哀伤,几乎令她肝肠寸断。

  祭台裂为千万片,掉下去,天幕恢复了原样的阴郁。

  混沌合了。

  作者有话说:

  双更庆祝我好姐妹如愿以偿被录取。祝她前程似锦。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