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玄幻奇幻>一念一千年>第41章 六不惜 赐瑛琭眇

  那蜘蛛也不知道是什么邪术,在被法自然剑劈灭的前一瞬间,呕的一声把裹成了一团糯米丸的苏视喷了出去,虚空中霎时破开一道裂缝,瞬间把他吞噬!

  下一秒凉珂城中所有的房梁都在这剑芒的笼罩下咯吱咯吱地痛苦呻吟起来——

  大风无休止地刮,像要把羁旅天地间的人吹回那段尚且温柔的岁月。

  藏匿在每一栋房屋里的恶咒与凶魂都被雄浑的神光逼了出来,就像被阳光照耀得不断蜷缩的毒虫,在那几乎堪比盘古开天的威压下疯狂地惨叫——然后消弭在了尖锐的风声中。

  地面都似乎在不堪重负地颤动,徐晓晓藏身的石狮子后,那客栈就像一条正在被抽走龙骨的蛟龙,吱呀吱呀地剧震,倾颓在即。

  阴阳序之外的蜘蛛碰到那剑光,爪牙一缩,随即就像被火舌卷过的干草,一个呼吸之间,就急速地灰灭了。

  圣女堂里,时想容一掌接住那被裹得看不清面貌的人,一泼水扒开蛛丝,却是昏迷不醒的苏视!

  她眉心一跳,顾平渊问:“怎么回事?不是梁陈吗?”

  时想容:“明——”那剩下两个字还没说完,一缕黑气就从鬼渊里飘出来,一息之间变成一条细细的爪子——细看还跟苏大学士那专门抢饭吃的“神之手”有点相似,只不过更恶毒,它一把抓住时想容跟苏视,卷了一圈把两人捆住,嗖的带下了深渊!

  顾平渊简直要搞不懂鬼帝的脑回路,看了一会儿,一咬牙也跟着掠了下去——废话,时想容才是懂得布召活阵的那个!她要是出事了,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徐晓晓一回头,便看见一个形貌丑陋的凉珂人跪倒在地,双手不停地抓挠面部,顷刻间就把脸抓得头破血流——好像那可黯日月的剑光是一种毒辣的清洗剂。

  可脸部抓破了,血流下来,却飘成了一缕悬在眼前的红光,徐晓晓心惊胆战地听他惨叫一声,这红光就嗖的划开一道血一样的长线,奔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红颜!

  一缕相似的白线顷刻间送了回来,钻进他的天灵盖,在破茧般的挣扎之后,那人再度抬头,就恢复了正常的相貌!

  徐晓晓放眼望去,能看见的人要么在抓脸,要么在尖叫,要么在挣扎——在神明之光的照临下,纷次解离那恶咒。

  红颜,红颜。

  却有令人胆寒的嘶吼声自红颜传来,徐晓晓抬头一看,顿时毛骨悚然——

  那竟是如出一辙的情仙地神,皆是时想容拿虫与情仙魂元练出来的残废品。还过她一次愿,令那劳刑暂缓后,就被丢到了红颜村食人,再变作一张柔媚或俊俏的脸,有模有样地沉溺人世。

  可梁陈一剑撕开了这骗局,它们便纷纷掀开面具,暴怒无比地围了过来。

  ——人的相貌是天生地长,如何剥夺?但梁陈知道,确实有一种天刑是专门褫夺容貌的。

  那种天刑是用来惩戒不伦之恋的——

  所谓的不伦之恋,除却罔顾伦理的人族贼奸,再包括的情况不是人神,不是人鬼,也不是凶煞的与魂契。

  而是神明与恶鬼。

  在漫长的神陨时期,诸事交叠犹如草木荣枯,一岁一长,眨眼就是风云千帆。

  那时候仓颉大神已经造出文字许多年,时光也慷慨得足以令人族焕生出更烂漫多彩的文明。乱世里人事蹉跎,朝不保夕,但要传承那几件事,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据说磨开一块好墨,写下的字在竹简上可以保存上万年。文人墨客的心也亦然。

  那么为什么如今关于往事的记载如此寥寥?

  无他,有人进行了清洗。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天道。

  在疏荡干涸的第十天后,人间烟火天但凡提到勾陈上宫在凡尘事迹的书简开始无火自燃,甚至口中也发不出那音节,好像无形中有什么东西被生硬地抹去了。

  其实人族是最懂得趋利避害的,而百姓是最明白大智若愚的。

  他们很快发现了到底是哪些东西不能提,甚至有人才用那些词写了一首谐音民谣,方便大家记诵,当然也可能是借擦边球表达大家被封口的愤怒。

  最后有人总结出一条铁律——

  “勾陈上宫”是可以提的,可以赞美,可以歌颂,闲的没事,骂两句也没什么不可以。但这位领神大人绝对不能跟“流渡”一起提,更不能跟“鬼帝”一起提。

  说漏了嘴,轻则喉咙如火烧,重则魂魄受火刑。

  于是没有人再提那些旧事。风月便在闭口不谈的万语千言里渐渐褪色,只在某些胆大包天的离经叛道之人手下,才雕下一点陈歌的旧调子——所谓《录情》。

  才出生的降真大神行走在千山万水间,被第一阶天诸神遗留下的魂元注视着,问不出半点端倪。

  但他见过的所有人都知道,有一桩事是被迫“不可说”的。

  ——三十三神宫中的一位神明,妁应过寒蜮的一只凶煞。

  他们在流渡南桥安家,住过十九年。

  随着相思湖上流渡岛被大劫夷平,那位神明被刑名法神收入天牢,假名殉阵以死,随后有神官领旨下凡,围剿杀邪,恶鬼弑神十二位,犯大戒。

  那一场大战比最初的最初,勾陈上宫杀进寒蜮诛鬼帝还要激烈。

  神鬼直从人间烟火天打到寒蜮,又掀破无尽奈何天,再缠斗到人世错汝,真正打出了天崩地裂的末世之态——神明在这一战里,唯一成功的是用天门把恶鬼挡在了三十三天之外,神光威严,灼伤了他的眼睛,没让他闯进去把神宫夷平。

  那时其实已经是神陨的尽头,第一阶天的神明陨落得不剩多少,值此一战,元气大伤。天道大怒,召诸天神佛各进一缕魂元,移泰山压顶,终于制住这逆徒,又以凛铁冽钉作成风刃钻进恶鬼的皮肉,将他从魂魄至肉体,活生生地剐了第一遍。

  此谓第一刑,平天。

  第二刑叫劳劳,神官飞絮宣旨时,神色宛如无情。

  劳刑的恶毒之处不在于它会令人变得猥琐丑陋,而在于它的催动条件——动心。

  在第二刑要劈头烙上来时,一身冷汗的恶鬼蓦地掰断了肩骨,挣破桎梏,化作一道黑光,旋即闪进了寒蜮,第二刑立时闪电般追逐过去,却没有在变成废墟的大悲宫里找到他。

  天地间,恶鬼杳然无踪,好似从未出现过。

  劳刑飘悬在寒蜮残破的八十一道仙门上,渺渺茫茫。

  直到降真殉魔时,无意中把冰瓷磨成了那个类似鬼帝模样的女人,第二刑才如蒙大赦地钻进了时想容的瓷身。

  时想容是冰瓷,没有心——字面意义上的,自然不懂得什么叫动心。她起初并未觉得劳刑是个负担,直到三年前,代亲王梁落尘落难于凉珂。

  情之一字,着实令人面目全非。无论有心没心,都好似千刀万剐,却偏甘之如饴。

  劳刑被触动后,时想容陷入过短暂的疯魔状态。——也就是那时,她借劳刑之力在凉珂所有人身上下了恶咒,让他们变得鄙陋万分,而五官上多余的灵气,都分给了红颜。

  再令尽态极妍的红颜人沦为地神的回收场,邪魔的深渊。

  我没有的东西,凭什么你们有?

  她求天问地,可天上没有神祇,地下没有鬼帝,开天的念力她身负号令,无法尽用,终是一空。

  只好在人世追逐,终于问到了芈族的造化阵,借地神的还愿之力来暂时缓解劳刑——可恢复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因为炼出来的地神全是废品,鬼丹又越来越少。

  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自己造凶煞了。

  如何造呢?杀人。

  ——偶人不问是非杀的人,冤死的比横死的更容易化作常鬼,常鬼纠结之处恶气云集,便有可能会炼出凶煞。

  尸体又可以由狂风帮拉到凉珂来炼阴兵,交换顾平渊的红颜咒,再打开混沌,彻底剥离劳刑,简直一举两得。

  只不过时想容发现明韫冰还好端端地沉在湖底后,一时怒火中烧,想要用太虚阵杀了他,结果不仅没有成功,反倒弄巧成拙,被他盯上了。

  再加上偶人又被朝廷发现,时想容生怕波及梁落尘,关心则乱,一步错步步错。

  街角,徐晓晓一句话没说出来,就见那些地神嗖的围上去,被梁陈一剑挡开,又不依不挠地缠击,宛如与梁陈有深仇大恨——但梁陈毫不恋战,长剑豁然一合,一条金焰近白的长龙便吼的一声甩开尾巴,瞬间载着他刺向万鬼之渊。

  缀着一队疯狂甩虫足的红色尾巴。

  这画面颇奇异,但徐晓晓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看饿了,遂拍了拍呆滞的侍卫长十九:“去给我买个糖葫芦。”

  “……………………”十九顺着昭阳郡主的视线,就看见了街角,被风掀翻的糖葫芦棍稻草披散下来,阳光下宛如一只失去梦想的女鬼,硕果仅存的俩糖串子反射着甜腻的光。

  ……真是给郡主跪了。

  万鬼之渊——

  时想容和苏视一同翻落直下,就见那密密麻麻的薜荔藤萝已经嗖嗖地分开了,而她掌下的苏视身侧竟渐渐磨出了火光,而且越来越亮——

  忽然他蓦地一睁眼,眼里放出十分鄙夷的光——如同麒麟看狗,下一刻一把硕大骨刀已经飒的破风而去,轰的撞在凤凰石窟上,在那些可怖又密集的黑色植物上劈开了一道裂缝。

  说时迟那时快,周围石窟里仿佛被冻住的召活阵突然转动起来,那些惨白尸身站立起来,森然地盯着彡,眼中打出千帆狂舞的红线——每一片都像一片恶毒的血刃,将彡团团围在了正中央。

  “轰!”的一声,一朵巨大的骨花破石而出,姿态如百合,叶尖把彡勾住了,截住了他们俩下落的风。

  彡割断荆棘,时想容刹那沿着那花瓣窜到石窟里,直奔阵眼——凤凰!

  她在里头穿梭,如同鬼影,心里却是止不住地震惊——只见那些扒在洞口的尸体,它们的眼白全都不见了,显然是已经被鬼帝控住。

  她知道明韫冰眼中有一眼万鬼臣服的帝令,还以为这些半死不死的东西并不属于他所辖,谁知道只要魂元不全的,他全能魇住!

  眨眼睛时想容到了阵眼,她点地一掠,迎面嗷的一声,一只不知道什么玩意往她额上一撞——

  时想容伸手一抓,果然是那只雪豹——早痊愈了,鬼玺的术法被洗的渣都不剩,大雪“柔弱地”挣扎了片刻,突然一抬头,冲着时想容就是怒声一吼——

  时想容双瞳一缩,灵兽迟滞时间的效果已经打进了眉心,把她变成了一座真正的美人雕塑。

  她这才听到外头风声如刀,天地如倾,刀剑声刺的耳膜阵痛,石窟里才吱呀一响,似乎是藤蔓舒展的声音,她看见粗壮如树根的渎神放下了一个人。

  那人歪靠在荆棘上,躯体几乎是长在藤上的……不对,那些藤蔓是从他心口长出来的!

  明韫冰!

  大雪蹿回去,轻巧地跃上明韫冰的肩头——鬼帝的脸色比雪豹的皮毛还要惨白。

  他本就十分漆黑的眼瞳此时扩大了,几乎要把眼白淹没,看起来异常可怖,时想容却知道,那是因为在混沌之中待的太久,心神溃散而成邪——就算本身是魔,也会丧失神志而彻底疯狂。

  明韫冰作为鬼族里一个相当特殊的奇迹,他没有跟不通语言的凶煞那样神志不清,也不像常鬼那样死活都去找一个替死的。

  相反他生下来,就有一具人类的躯体。

  ……是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在此地出世。

  万骨之墟这个名字起的一点儿也不讲究,纯粹是因为那时候九州大地上死的人太多,没地儿丢,于是这个大坑成了“清理垃圾”的地方,说是尸横遍野,也没什么错。

  阴怨催生了鬼族的帝王,他自无数的怨恨与冤苦之中出生,一年后,为鬼族辟了寒蜮,给了这些发狂尖叫的邪物一个栖息之地。

  寒蜮严格来说不在任何一阶天,它与当时尚且混沌的第三阶天是同时被辟开的。

  它们都是脱离人世的梦,奈何天是美梦,寒蜮就是噩梦。

  不同的是,奈何天迭代成不知多少重,完全成形后,寒蜮却变成了一片荒芜。除却降真大神捡走时想容的那一次,再也无人踏足。——常鬼到底是人所化,不愿意凶气太重的地方栖息,宁肯缠着家人。在人世。

  这疯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明韫冰含着可怖笑意的眼神像一把毒火一样烧到了时想容身上,一时间,她竟有魂魄惧怕之感。

  冰瓷不懂七情六欲,但有了魂魄后,梁落尘是教会她爱的人。明韫冰这一眼则令她学会了怕。

  不过时想容不露怯——也露不了,被定住了。仍然恶狠狠地瞪着这神经病。

  “呵——”明韫冰像是被这眼神逗笑了,裂痕一样的笑愈发深了,“蚍蜉啊,喜欢本座给你选的埋骨地么?”

  时想容那素来无波的眼神汹涌出了一句情真意切的:“——神经病!”

  “‘人之初,性本善’,鬼之初,睚眦必报。混了九百多年,这都不懂?”明韫冰“好心”道,“是赝品,就自己爬到旮旯里去吃灰,到我面前来卖弄,那不是找死么?——你说是不是啊?”

  “………………”时想容心中冷笑,“要不是没想到姓梁的身上有契约,这疯子早被太虚阵片成肉酱了。”

  她恨极,硬生生打破脸上半片瓷,飞出一句:“——你自己都只能捡冒牌货,还来掺和我?!”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我的宝贝放出来了!下一章打完就真·见面~我的xql啊啊啊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