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玄幻奇幻>一念一千年>第92章 八未解 拆字三段恨离愁

  “杀了他!!”

  下一瞬间群情激愤,唰唰几声祭出长剑,一拥而上,长老们根本拉不住这些与生俱来就被正派围剿的少年。“等——”未及阻止,已去送死,刹那一道剑气从梁陈脚边扩开,把围拥而上的人狠狠震开,小师弟一下子撞在门口,吐出一口血。

  明光在一片伤残中为他们竖起一道屏障,那是转瞬即逝的护盾,而空气中拂昭魂飞魄散的惨叫似乎还没有散尽。

  梁陈不顾身后的狼视,疾步抓起明韫冰的手:“跟我走!”

  他扯了一下,却没有扯动,明韫冰的眼瞳似乎在一瞬之间扩大了一倍——那看起来几乎是惊悚的,然而梁陈没有任何被吓到的反应,狠狠一咬牙,正要强行把他抓起,身后的屏障却骤然被破开了!

  这阵法有一盏茶时间,按理说不可能消逝的这么快,除非——

  梁陈手上一疼,低头看见阴郁的黑气已经把他吞没了,以明韫冰为中心,就像宇宙忽然睁开了一只深邃的魔眼一般,洞开了一条缝隙。里头涌动着凡人绝对无法承受的寒冷与恐怖——布着鳞片的巨大爪牙一闪而过,蠢蠢欲动。

  寒蜮?!

  持剑冲来的众人一见此景,顿时都不敢上前了,七长老在邬梵天脚上狠狠一踹:“你他娘的捡了个什么玩意回来?!”

  嘀嗒——嘀嗒——

  血顺着梁陈的手腕掉在地上,他陌生而略有讶异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其实复杂到无法形容。

  明韫冰看着他时其实就像看见了自己的尸体,心里非常地荒唐,但知道这是事实。

  仿佛过了一千年那么久,然后他说:“滚吧。”

  “跟我走。”梁陈跟听不懂人话、且毫无痛觉一样,被鬼气蚕食得伤痕累累的手更用力地抓住了他。

  “滚——!!”

  随着这一声落下,深渊一般的裂口里骤然爆发大量的瘴气,漆黑的风暴顿时把烧过烈火的余温吞噬殆尽,在场所有人同时狠狠打了个寒颤,然后只听“吼——”的一声巨响,一只饕餮从那蹿出,直接撑破了那千疮百孔的屋顶!

  这时邬道长那破锣嗓子劈叉道:“关你屁事!!他是老子的徒弟,是人是鬼都是!!”

  这种级别的凶煞即使是长老们也很少见,一时间也来不及纠正邬梵天作为一个反派的纯洁性,七长老大吼:“不要动——”

  话音未落,暴怒的饕餮就猛地朝梁陈撕咬过去,然而却被一把剑当头抵住,跟着地面应声而起数道厚刃,半个屋顶直接被削走,那簇光转瞬之间就退出数丈,避开了巨兽不顾损伤的凶狠拍击。

  “轰——!”的一下,饱受摧残的地面在那轰击下裂开了蛛网般的缝隙!

  这时念恩反应过来:“梁陈不能伤人!快追,绝对不能让他出我们院界!”

  自古以来正派打反派就是这点操蛋,所以好人自古都是备受欺凌,忍气吞声,甚至还发明了一套修身立德的理论来自我安慰。

  长老们一个灵光闪现,各自抄起擅长的兵器术法就追上去。

  愤怒的门生们也追了上去,七长老把手指撮在嘴边,一个响亮悠长的口哨拔地而起,召起了肃邪院内部的最高防备。警戒的大钟闻声而鸣,一声一声地唤人而醒。还在睡眠中的人一听见这声音,马上如临大敌地出来帮忙。

  面目全非的荷榭里,饕餮高嗥一声,逐渐化回黑雾退回了漩涡。窗户只剩下一半,明韫冰捂住嘴唇,靠在那断窗上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声音就跟垂死一样,听起来叫人格外不忍。

  血从他指缝里渗出,但是凉意是在心底的,无法摆脱。

  “阿静啊,”这时他听见有人说。

  他像濒死一样,吃力地抬起冷汗浸湿的眼睫,看见邬长老在一片残垣之中。

  “你应该跟他走的。”邬梵天说。

  像是一种冷笑,后来明韫冰发现,那是他自己发出来的声音。那种声音很符合人族对凶煞的想象,就是绝望到了极点发出的大笑,森寒十分。

  “师父说得对,”他听见念恩说,“你知道你留下来,院里会怎么对你吗?”

  明韫冰依靠在那突起的、扎人的窗沿,不再笑了,注视着他们两个人。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他答非所问说。

  “如果抓住了梁陈,你们两个都会受尽酷刑活活折磨死;如果没抓住,那就是你一个人受苦。小昭就是这么死的。”念恩说,“她附身在我身上的时候,把那种感觉传递给我了,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被所有人背叛,全世界再也没有人爱你的感觉。那是很可怕的啊,阿静。”

  邬梵天厉声说:“我去把那面钟打碎——丧钟楼是我们肃邪院的平衡界所在,可以让你们有逃出去的机会。你现在就走!”

  明韫冰却动也不动。

  邬梵天就快步走近,想把他拽起:“起来!你想死吗?”

  “我去哪儿?”他说。

  透过被神光润泽得风情摇曳的月,他素来总是很冷情的五官有种从细微处渗透出来的哀伤,就像敲碎的冰缝里残留的旧年花香,让人难言地悲怆。

  “我还能去哪儿呢?”他轻声说,“师父。”

  邬梵天手腕发抖地松开他的衣襟。回过头,只看见念恩几乎显得凶狠的眼光。

  他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邬道长问。

  他大徒弟说:“杀人。”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然后道再高一丈。——把肃邪院摸了个底朝天的梁陈挑准了设防的薄弱处,从整个院一百多号人的穷追猛打下成功脱身。

  不过他也不是毫发无损——他脱开肃邪院的结界时,一支带着凛冽寒气的黑箭破空而来,差一点就把他当胸串了。不知为何那一霎那预感特别强,才让他千钧一发之际躲开,只被射穿了肩膀。

  他伸手想抓住那鬼气凝成的锋利箭矢,然而那冰冷的长箭却在触碰之前瞬间流散。他抓了个空。

  贯穿的伤痛是钝的,流进血液循环的是微凉的哀恸,却没有让他的动作凝滞半分。

  非常疼,但没有毒。

  夜色下,他英俊的脸上甚至没有一点情绪,头也不回地掠向了一片更浓重的阴影。

  一个月后,大雪从天幕旋洒,把大地洗的一片银白,就在这种梧桐叶都被冻住的肃杀季节,降真门对肃邪院进行了一次围剿。

  因为卧底能力出色,这次截击顺利的出乎意料,肃邪院的布防不能在一个月内完全更改,大部分临时抱佛脚挪改过的,都被降真门的门主预测到了,简直有如神助。

  这似乎只是一次很日常的清除邪佞,但降真门的门众却接到了一条很特别的命令:让他们在抓捕这些芈族的同时,留意一个叫“静”的少年。

  这种命令真是够莫名其妙的,因为正牌嫉恶如仇的信念,他们一向对邪恶分子是绝不手软。如若被对方同化了,那应该打成敌人,一起铲除才对。哪有拔草时候还留意成分的,草丛里不可能有奇葩。

  他们门主在这方面简直是铁一样的原则性强,不过梁陈喂鹰这件事本身就透露着诡异——此前他从来不参与这事儿,还反对过这种策略,认为胜之不武。

  不过再摸不着头脑,也没人敢质疑门主。门众们只好挨个地问,结果把所有人都问了一圈,别说静了,闹也没有。

  “邬梵天?邬梵天早就死了啊。”

  “怎么死的?”

  “撞钟死的,平衡界里那么凶险,好像是喝醉了不小心逛到里面去了。就因为这一乱,我们混乱了好几天。”

  “他不是有几个徒弟吗?”

  “就一个,哪来的几个?”那穿黑衣的肃邪院门生很是无语,一个白眼,“叫念恩,邬梵天一死他就无影无踪了,还在我们掌门床头写‘来日方长’四个大血字。搞笑吧。”

  白衣的降真门徒比划道:“你认识一个叫‘静’的人吗?大概这么高,应该很漂亮吧。”

  被捆着双手的黑衣门生说:“从来没听过。”

  这一战非常血腥,虽然事先有过周详的计划,但肃邪院那种疯子破罐破摔的劲儿一向很难搞。这群恐怖分子一向贯彻“要死一起死”的理念,极其难以活捉,几个擅战的长老无一例外全都自爆,空气里一股一股的甜腻血腥味,吹进各个落空的窗户,非常凄凉。

  大长老也是自爆之一——其实他擅长的是符篆,最后爆出的一圈符咒被轻易地防备过去,胖球般撞在柱子上,垂死之下喘着气。

  降真门的白衣就问:“你知道‘静’这个人吗?”

  “静?”大长老的胖脸挤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自己那愚蠢付出的女弟子的青春笑靥、和堕落成恶鬼的女鬼拂昭的妩媚面容以及那少年漠然的双眼交错在一起,就像笑话一样,“嗬——梵天的好徒弟啊,老邬竟然为了这么个怪物送死!你糊涂啊!糊涂!蠢到根本不像是肃邪院出来的……傻子,你竟然不走——竟然不走!!怎么能傻到这种地步!!”

  “这老头疯了不是?”一个白衣皱眉。

  另一个说:“不对,你听他说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说!”

  木剑抵着那肥厚的肩膀,生生地往上拖了一段。

  大长老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血沫不断地从嘴边溢出,那被横肉挤的几乎看不见的眼珠里发出阴狠的光:“死了——不死也要脱层皮,背叛师门的贱人,不活剐了他怎么给我的徒弟们交代!”

  白衣十分不屑:“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耗子迟早会死,意志薄弱,一盘散沙,又不止他一个人通风报信,你以为我们是怎么进来的?邪门歪道,自取灭亡!我告诉你:干的是偷鸡摸狗的事,就做好粉身碎骨的下场!”

  “跟他废话什么!”另一人直接逼问:“你把他放在哪了?”

  大长老嗬嗬地笑起来,在那把木剑的威胁下急促地喘着气:“找他干什么?抓回去毫无尊严地被你们伟大的门主当禁脔?让他死在那里吧,至少恩怨情仇,还没出这道门,去死吧,去死!全去死!哈哈哈哈哈——”——突然他双目一瞪,七窍溢出几注鲜血。

  断气了。

  几个白衣都沉默不语,片刻一个人上前,把他的双眼合上,他回过头,正想说:“这——”却突然止住了。

  众人齐齐立定,朝不知何时站在堂上的梁陈福身示礼。

  梁陈面色很镇定,嗓音温和:“我记得在丧钟楼里,有一座水塔。”

  一个白衣把看门主清俊侧颜入迷的另一个踹了一脚:“还不找人去看!”

  那人连忙跑去了。梁陈就在这个做过很多次邪恶演讲、无数次年节聚会的厅堂上逡巡了一圈,当他发现墙上不知谁斗殴吵架砍出的一条裂缝里,长着一朵火红的醉玫时,脚步一顿。

  这时,一个白衣的门徒匆匆忙忙跑来:“门、门主……在……在!”

  梁陈猛地回过身,然后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手掌在空中往外推了一下——那是知道了的意思。

  尽管他想表现得正常,但所有门徒都感觉到了他那种不同寻常的急迫,脸上甚至有一丝不安的焦虑。这种情绪的泄露在他身上几乎就像假象——众所周知梁陈从来都是和蔼可亲,温文尔雅,不知不觉把你忽悠得晕头转向,好像没有自己的情绪。

  他走的太快了,以至于走进那个修在地下的水塔时,没听见身后的门徒好像还有没说完的话:“等——”

  “怎么了?”他边上的白衣问。

  “呃,那个……那好像不是人!”门徒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惊惧的表情。

  “不是人?”他的同伴狐疑道,“按照咱们门主这个痴情程度,起码得是四大美人加起来都打不过的美色吧?你知道他回去之后每天晚上都不睡觉吗?还打破了有生以来的修炼记录,差一点就走火入魔了——要不是咱们副门主舍身相救,现在说不定都要过头七了。”

  然而这个见多识广的除妖者没有接受这个笑话,他浑身不自觉地发着抖,摆了摆手——那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以至于叫人不由得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恐怖,能把人吓成这样。

  作者有话说:

  嗯我再重复一下:如果您阅读时对主角的行为产生了疑惑,如果这疑惑在您大脑里产生了吐槽等攻击反应,那么此反应全归作者。作者会与您理论。后续也全归作者。

  高光此行:我的角色尤其是主角情侣不受任何攻击。他们被我绝对保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