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玄幻奇幻>一念一千年>第148章 三解忧 夜深忽梦少年事。

  人已远行,但送你一场留书梦。

  被卷进幻境以前,徐念恩只来得及一巴掌薅住那只傻鸟,——徐晓晓冷不丁被拽下来,才被还命还的生龙活虎的小宇宙刚想爆发,怒将此人辱骂一通,头顶就呼啸而过一条火龙,吓得奓了毛:“噫——”

  这九转十八弯的尾音跟那条撞在树上的大火龙一起烧了个通透,只见迎面两个人跑来,眼看就要撞到,然而徐晓晓再一尖叫:“啊——!!”

  这两人就直接从她身上穿过去了!

  徐晓晓惊悚无比,被徐念恩团吧团吧拍了一下头:“请问你没有进过留书吗?不是号称要做扬名立万的大英雄吗?少侠,你的志愿那么宏大,为何见识如此窄小?”

  对这个笑里藏刀的贼人,徐晓晓简直愤怒万分:“嘎——!!”关你屁事!?能不能滚?!

  看见他就好像看见认贼作父的自己!格外不可饶恕!

  徐念恩精通鸟语,很是神通广大地听明白了,呵呵一笑,优雅地点住她的太阳穴,封了她的气孔。

  徐晓晓无法呼吸,憋的要死不活,一张鸟脸都快膨成犀牛了,好不难受,疯狂拍打姓徐的贼奸,鸟爪刮破皮肤,滋出一溜血珠子,刚好溅到她眼睛里。

  靠,此人的血不会有毒吧?!

  徐晓晓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随即真的从眼珠里蓦然泛开一阵奇异的热感,跟着她浑身就冒出了一团大火,好像要无风自燃了!

  完了,还没见到明大人,我又要死了——

  徐念恩却从那不灼人的火光中感受到什么,倏地一愣,往后一退——

  “咳——咳咳咳咳——”

  然而已经晚了,火光中徐晓晓化回了人形,还是双眼描红的少女模样,穿着她最喜欢的短打,只是头发没有束起,光看外表,简直美的有些犯规。

  “……”徐念恩又反应过来了,徐晓晓这货根本就不是病的要死无法维持人形,就是被谁封住了!而他的血性阴,可以解一些芈族的封印,他这是又被摆了一道。

  他们这种人,互相之间的心思都很容易琢磨:徐晓晓是只鸟,那下手轻重都不必太衡量,若她变成人形,又还是一直跟在他身边那个小姑娘的样子,不说别的,至少杀她,也是自损八百的。

  “看来在肃邪院待的那几天,你学的东西还是有点用啊……”徐念恩磨牙念叨。

  徐晓晓却不管那么多阴阴阳阳的,一化形就蹦起来想掐死这个过期的义父,然而一看见他,心头的委屈反而怎么止都止不住,最后居然扁嘴哭了起来。

  昭阳郡主其实性格并不脆弱,一贯大大咧咧,以前爬树打狗撵坏人,摔的脑震荡也没掉过眼泪。徐念恩都没见过她这么伤心的样子,一时有些无言。

  好在刚刚那俩玩火的人一惊一乍起来,解了徐恶魔的围。

  “哇,好厉害,不愧是军师大人!”那两人团子似的,都还小,蹲在一起窸窸窣窣。

  “军师大人”这种字样,让徐念恩略有所觉。眼睫动了动。

  徐晓晓泪眼朦胧看过去,那两孩子衣着并不算富贵,但都很干净,可见家里人是很拾掇的。

  方才徐念恩说的她听见了,那么这里是游丝的留书梦了?

  只是,一般留书都会留一段非常重要的事,为什么游丝留的是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按照他那个殉情的风格,难道不该留林瑟玉的记忆吗?

  徐晓晓糊涂了,但徐念恩却好像知道了什么,敛眉不语。

  “这是二十五年前,”徐念恩淡道,“当时高皇帝在各地征兵起义,现在应该是走到清野一带,已经完婚,盘踞在此。”

  “高皇帝,那不是……”那个无端暴死的先皇梁昭吗?

  梁昭是梁晏之兄,当初发兵反抗白手起家,是个货真价实的布衣天子。背后有个神乎其技的朴素质坐镇,——就是此人对梁陈发出了二十五岁生辰必死的预言。只是得护持登基后,不到一年,梁昭就七窍流血横死。

  传说中是求长生的先皇被芈族蛊惑,继位的梁晏大怒,不顾芈族是开国功臣朴素质先生的母族,直接灭了族。

  当时执行这道圣旨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朴素质的接班人,站在她面前的这位,徐念恩。

  徐晓晓忽然想起,徐念恩当时被领养——不管他是不是千年的精万年的怪,在他们凡人簿册中,徐念恩就是被朴素质抚养长大的。

  因此当时徐念恩领兵剿芈族,还被天下儒士好一番非议,给他戴了一万顶欺师灭祖、狼心狗肺的帽子。

  对,欺师灭祖——民间还有传闻,朴素质本人,就是被徐念恩杀的。

  但徐晓晓先前,哪怕是现在,知道徐念恩这个人手上血债累累,她仍然不愿意相信那些风言风语里饮血渴肉的恶魔是徐念恩。

  徐倏是有这种魔力的,叫人混淆是非地信任他。

  ——但游丝又会和他们有什么交集?

  她投眼而去,那两孩子进行的这项危险活动把大樟树烧了个对穿,沿枝哗啦啦落下来一大片焦香四溢的鸟雀,两孩子一边看一边拿树枝戳:“这是什么?麻雀吗?乌鸦?”一个戳的漫天尘土。

  另一个戳的温和一些,然而口出恶言:“会不会是凤凰?”

  徐晓晓惊恐无比,并很想气势汹汹冲过去逮住这两只不知道保护环境的熊孩子,抽一顿立命!

  “能吃吗?”

  “应该不行,不是说烧过的都会变得脆如薄纸吗?”

  “哎呀,什么东西,文绉绉的,我听不懂,听不懂!梁落尘你就喜欢记师父那些大道理!”先前那个孩子撅嘴不满,然而叫出的名字差点让徐晓晓眼珠子喷出来。

  风中凌乱片刻,瞠目结舌地盯着那方才五六岁的孩子,还真从眉目里看出了之后代亲王殿下风度翩翩的一点端倪。

  这个是梁落尘,那那个胆敢叫他全名的又是谁?

  此时先皇帝已经有了势力,作为他长子的梁落尘,想必在军中也不是随意称呼的,这会是哪个将士的孩子吗?还是……

  徐晓晓瞅了一眼徐念恩,被他照头摸了一下,遮住了面无表情的侧脸。

  “——念恩!”却听见不远处一个童声又叫道。

  徐晓晓一抖,扒开徐念恩的手看去,只见河边另一个孩子——提着一个竹篓,光脚踩在地上,衣摆全湿,身后滴出一条水路,凭灵兽之感,不远处隐匿着几个暗卫,应该是保护这孩子的。

  这人蹭蹭蹭跑近,把竹篓哗啦一下放在地方,三只脑袋凑近一看,发出齐声的惊叹:“厉害!”

  原来里面爬满了个头肥硕的红皮虾,每一只都极其不甘,在互相打架。

  “宥之,”这时,“念恩”开口,“莫非你家从前是打渔的?”

  宥之……

  徐晓晓莫名觉得这表字有点耳熟。然而还没等想起来,徐念恩就抓起她的手,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羽扇,照天一扇刮出千尺狂澜,瞬间黑白交错,罡风大震,场景哗啦啦转了样。

  兵戈声起,四面楚歌,战鼓震天——

  徐晓晓再不读书,也知道这是那场决定了梁昭能称帝的著名战役:夺水之战。

  当时梁昭势力已经非常强大,吞并了其他几支起义军,服众又安民,是大势所趋。只差和旧朝的大军正面一战,胜了,便长驱直入汩都,插旗换代。

  就是这一战,双方各出奇招,阴招阳谋都有,最终旧朝的顾家军马围困梁昭大军在一处谷中,只要一举跨过那条横亘汩都绵延出来的江,几乎就胜负可定,是谓夺水。

  史载,对面的将军是征虏肃边的老将,老骥伏枥,披挂上马,无所不胜。梁昭所谓的“清君侧”等名声,在这种报效国家的老臣面前,不免显得苍白。

  然成王败寇,世事如此。

  双方力量相抗,到这时候已经僵持了两个多月。梁昭军中看似士气未散,实则已经开始人心惶惶。军营外甚至还有大白天就抱着弓箭打瞌睡的小兵。

  “哒——”那弓箭被一脚踢歪,昏昏欲睡的小兵一睁眼,魂魄差点从天灵盖飞出去了——踢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戎装的梁昭!

  梁昭极高,甚至头都没有回一个,只声如铡刀:“军容不整,斩!”

  他身后跟了几个谋臣和将军,其中有一位鹤氅白衣的,飘然出尘,显然是这些人里的主心骨。一向以慈善出名。极大恐惧之下小兵挣脱按住他的爪子,一把攥住那人的衣摆:“军师!朴军师救我!小的……小的不是有意的……小的已经三天水米未进……就是铁人也撑不住啊……莫要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那正是神出鬼没,比真正的神鬼还要超然几分的朴素质,朴军师。

  这一喊,所有人不由自主都停了,连徐晓晓都有点胆战,看着她的师祖——从传承上来说,真的是。

  梁昭面色肃然,回过头来。

  只见这位传说中妙算如神,慈悲如佛的军师审视了片刻抓着他的求饶者,露出一个几近温柔的笑:“本军师并主公一众,开战以来便三人用一人的食粮,似乎也没有虚弱的青天发昏啊?”

  他抬起头,但徐晓晓其实是看不清他的模样的。只是心中暗道,终于知道徐念恩那极致的阴阳怪气师从何方了……

  又听朴素质军师道:“前日幽州臣服,六千石粮草正在路上,劳各位再陪我等饿几日,待到了,我军加餐和庆功宴一起开——至于这位格外容易饿的,就下地府去陪鬼帝用膳吧,他那儿肯定管饱。”

  这话一出,将士们顿时跪服,山呼:“万岁!”

  军师脚边一刀斩过,那被抓过的衣袂飘下,被拜了半天的梁昭开口道:“不必拘礼,走!”,一行人便踏着小兵的惨声求饶进了主帐。

  “……”徐晓晓没想到,他们大新的开国军师画风竟然是这样的,一时有些惊住了。

  徐念恩却信步跟上,面色不见半点惊诧。

  徐晓晓实在忍不住了:“义父,为什么师祖一点也不像世外高人?这个幻境是不是假的?”

  她这下忘了骂人,颇有礼貌,徐念恩也就稍微正常了一点:“你觉得什么样才是世外高人?”

  “仙气飘飘,不染世俗,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徐晓晓道,“刚刚那个句句嘲讽的,哪像了?!”

  徐念恩笑了:“羽化而登仙。”他们进了军帐,里头果不其然在争执,“看来你真是不了解我们芈族的行为动机。通常来说,坏人作恶总是会有个什么理由,我们没有——我们单纯就是觉得,我们可以,而且,看你们这些凡人被我掌控来去,很好玩而已。懂了吗?”

  “我这个师父,”得了朴素质真传的徐倏悠然道,“可是位货真价实的芈族啊。”

  “咣当——!”地面爆开一只杯子。

  但军律森严的帐中没有出现“五百刀斧手”,摔杯的竟是主帅梁昭。

  “我再说一遍,不行。”

  梁昭脸上有种常年征战之人才有的杀伐果决,几乎显得有些凶狠。又因为跟梁落尘太像,让徐晓晓不由得有些恍惚。

  这位以后的帝王驳斥的正是方才还在外头为他定军心的朴素质。

  朴素质一身白衣飘若,相比于梁昭的情绪激动,他堪称是温文尔雅地坐在一侧,好似看不见一边噤若寒蝉生怕主帅一生气直接砍人的同僚。

  徐晓晓去看徐念恩的反应,只见他面含微笑,但那笑就像面具一样。一眼就可以看出只是摆个礼貌。

  就在凤凰揣测这师徒二人到底什么关系时,朴素质重倒了杯茶,慢条斯理道:“王上何必如此急躁?这上好的雪顶含翠,洒了岂不可惜。请坐下慢品。”

  梁昭性急并不是一日两日,嚼舌的骂他匹夫之勇,他自己也知道。然而就像有些人天生不喜说话,他天生火爆,哪能控制住。

  他按捺住且坐了,不去喝那文雅的茶,取了酒樽猛灌两口,砸在桌上,“咚——!”,这才道:“军师莫气,我就是这个性子,不是对你。只是您说的那办法,断不可用!如若用了,我倒成了个什么人!?”

  “什么办法?”徐晓晓情不自禁问。同时,她也被这君臣两人的相处风格,禁不住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相传上古三国,那个什么蜀汉君臣就是这么如鱼得水水乳交融腻歪不已的!啧!

  作者有话说:

  章名出自琵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