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玄幻奇幻>一念一千年>第160章 右阻 利我之艳永别

  “你说的轻巧!”林瑟玉扯住她的手腕,指甲嵌入皮肤,“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你难道不是想满足自己的拯救欲,才在这里胡说八道!但凡你试过一次,你就知道……你就知道……”

  云青峭厉声道:“没错。没错。没错,没错!”

  林瑟玉尖叫一声,蛇尾瞬间缠住她,两个人往边上滚倒!关心而乱的苏视为不暴露,无法插手,只得一面焦急一面捡漏——神之手弹出八尺,把存满念力的印玺给摸走了。

  林瑟玉心口鲜血淋漓,一巴掌打在云青峭脸上:“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算什么东西?要你来多管闲事?是!!你坚强!你伟大,你幸运,你反抗!我就活该被践踏!被钉在耻辱柱上吐痰!叫我原谅,叫我解脱,叫我大度!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那一耳光虽响,但因为出手的人虚气,并不很痛。云青峭发髻散乱,反攥住她的腕:“我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非要死过才能参与追悼?不得绝症就不能向病人示好?你能谋划代生,不怕灵肉分离的痛苦与危险,为什么会做不到?!你可以!抹杀过去的方法不是死了重来,因为世界上没有轮回,没有选择,没有从头来过——”

  林瑟玉手上青筋暴起:“闭嘴!!!闭嘴——”

  云青峭摸到她脉搏,好像随时会入魔而死的狂乱!大脑飙起盲音,窒息的呛咳袭击声带,撕裂无比,那盯着她的目光却毅然如冰:“放过自己……林瑟玉,我要你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林瑟玉像听见了弥天的笑话,“有没有人来放过我?那些畜牲封住我灵脉的时候有没有人想过放过我?有没有啊?!我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的时候你们这些道德楷模都去哪儿了?怎么不来救我啊?怎么不来啊!是不想吗?你们不是表现的很有同情心,那为什么一旦我哭多了就开始笑我厌倦我恶心我——有意思吗?很有意思吗?看戏看的爽不爽?爽不爽啊!?这出戏你们看的还不够?为什么我的痛苦变成了笑话!?是我的错?是你的错?我杀了你们不是应该的吗?!啊?!为什么受害的是我还骂我娼妓?为什么折磨的是我还说我没了清白?为什么就我那么倒霉遇上了这种事?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那狂乱的哭告里云青峭一个发力,翻身而上压住她!

  林瑟玉披头散发,才干的泪痕再次阑干多布,眼光几乎是涣散的,崩溃地反复自问: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鲜红的眼角坠下,就像一个常年生活在地下的人,长于空祷的无望。

  云青峭本来已经觉得自己心如顽石,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超类拔萃,但此时也不禁动容,不受控制地圈住了她。

  为什么是我?

  何必再问……何必再问!

  她闭了闭眼,仿佛听到历史上无数只怨魂在耳边同时哭吟,长恨着为何是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被无数的枷锁扣在手上,被从头到脚地打量,被风言风语裹挟,被拔地而起的囚牢庇护,被从一个人转到另一个人手中。被“被”。

  她轻声开口:“林暄,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林瑟玉侧过脸,精致的侧脸就像一朵沁毒的花:“贱人,我愿意做你,你愿意做我吗?”

  云青峭还未回答,照头兜来一条绳影,从喉颈横索拦住,林瑟玉闪电般弹起来,卷着她往后退,轰——!的一下子顶在墙上。喧嚣漫天。

  那张迷离美艳的脸倏忽靠近,云青峭看见她眼底的空洞:“字字珠玑!好!我觉得你很好,非常高尚!实在是不能更好!既然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不如就由你来做我的代生者吧——你不是想拯救我吗?正合你意了!”

  云青峭眸色微闪。

  林瑟玉冷笑着一字一句道:“谢谢你这么爱管闲事,不过不管有没有轮回能不能复活,我就要从头来过,我就要重启……我要做人,谁也不能阻止我——我要做人!!”

  云青峭轻轻出了一口气,林瑟玉觉得她的眼睛里有种非常碍眼的东西。就像她从来不回头的记忆一样令人厌恶。

  也像梁陈,像……那个已经忘记了名字的人。

  因为他们永远对事情抱有希望?因为他们永远那么光明积极?

  装的,都是装的!

  哪有那么多光明?哪有那么多晴天?假的,全是假的!碍眼——碍眼!!就该杀杀杀全部抹杀殆尽!

  云青峭发音已经非常困难了,却还是竭力道:“林暄……你也有的。”

  林瑟玉定住了,好像完全没听懂。

  但从同类的直觉中,云青峭知道她明白,于是又更直白地说了一遍:“你想跟我换……没有问题,我愿意,但……你舍得那些一直拿你当回事儿的人的爱吗?”

  “不!”她矢口反驳,“不,不,不,没有人,一直都没有人,明韫冰眼里只有勾陈,清明大雪都是他们的,徐念恩捅了我好多刀,就连朴老先生对我的说话也是偷来的,没有人看我,看我的人都是坏人,没有人,从来没有人……”

  “有。”

  “没有,没有,没有!我说没有!”

  “有。”云青峭的脸因窒息而发红,但依然说,“有——”

  “你胡说!!你胡说!”林瑟玉掌骨发力,然而就在那把瘦削的颈骨即将折断之前,一抹白影蓦地跳出来:“吼——!”的冲在她身上,那巨力简直是千军万马,林瑟玉一下子撞开几尺,暴起的红光化作千刀万刃,那攻击她的东西便撕心裂肺地叫起来——

  是个活物!

  林瑟玉仰起眼睫,发现这竟然是一只雪豹。

  那一刹那她甚至分不清楚肩膀上被震出的伤口痛不痛,闭眼转头,蛇尾狠力一扇,大雪就被掀飞出去,她伸手在扎眼的群蛇毒浪里祭出一把金锥——方才所有的疯狂脆弱都被谋杀殆尽,那一瞬间她刺向云青峭的目光阴森无比!

  “我告诉你,除了那些被我凌迟的畜牲,我这辈子最、最、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故人。”

  云青峭费劲地呛咳出血沫,呼吸之间都是肺腑的巨痛。但她知道这些不过是眼前人的万分之一。

  这条蛇现在虽然表面平静,但其实已经精神彻底崩溃了,外头隐雷忽现,她不仅受气候影响,还被自己方才顶着易容的脸刺激到了底。

  这是一步险棋,但未必没有结局。

  大雪身形急速蜕变,冷雪般的清气里化回了那只小猫般的原形,在残垣的鲜血里微弱地呼吸。

  林瑟玉一眼都没有看,但云青峭却发现她身形刻意地朝反方向转,连余光都不能分过去一点,但却总是控制不住地去看,一具身体里像有两个灵魂在打架。

  那种悲情其实是无法控制的,云青峭下意识的掩饰还是没能骗过感知敏锐的灵蛇,林瑟玉举起那把金锥,狰狞痛喝:

  “——你怎么敢把他们带到这里来见我啊!!”

  金锥破塔而出,从塔尖层层爆开,一层又一层的木板在半空中吹裂,露出一层一层四面透风的内里,就如重重剥覆的心,那条红蛇一下子蹿到云青峭身边,把她绕住——

  那具代生的躯体落在云青峭身边,她扭头一看,简直是惊悚:这躯体面容俏丽,身材玲珑,但毫无人色,就像被羊脂一点一点黏起来的,假造的味道扑面而来,给人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蛇游两圈,闷雷炸响,代生开始——

  那具假人身上的纹路爬到了她身上!

  电光石火间云青峭意识到林瑟玉不愿意孤注一掷,想要双重概率,她并不在乎什么天地崩溃不崩溃,哪怕只有一瞬间,可以挣脱她本人的命运,她就解脱了。就算换完躯体以后距离世界崩塌只有一瞬间,只要那一瞬间是自由的、干净的,她就满足了。

  所以她根本不在乎开天被夺走,也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多看几眼天空。

  她只要解脱。

  云青峭当机立断掐住那躯体的脖子,拔出项链上的长坠展开,一把雪亮的短刀在厉风里折出纤细寒光。树脂封着的刀刃抹开,然后云青峭简直出手如电,就在林瑟玉拔高的尖叫里,从头肩腰膝盖连刺七刀,刀光闪灭简直眼花缭乱,一瞬之间那万人祭命的肉身就像抽干了阳气似的,鲜嫩的皮肤开始干瘪!

  就像把一个千辛万苦爬到悬崖边上的人一脚踢下,那焦虑万分、怨恨深重的叫声混着惊雷一重一重地催草拔树!

  代生的纹路游移起来,仿佛在报复这个胆敢反抗蚕食的凡人!

  但云青峭耳膜剧痛胜于身上皮肉,偏头时已经流下两挂血,她一松手,那皮囊就坠下去,跟着所有的代生咒文就疯狂地缠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就像被无数毒蛇的牙齿咬住,又冷又热的痛苦让她大叫了一声,而后咬的唇舌血肉模糊!

  她再也忍不住:“苏子呈——不要划水!!”

  几乎是那一句话刚出来,从天而降的蛇首就撞在了一道屏障上,那一瞬间如同金刚怒目当头棒喝,云青峭的听觉被排山倒海的音波彻底带走,过载之下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空茫——

  “轰隆——!”

  “轰隆——!”

  林瑟玉愤怒无比,一下比一下更重地撞在那口大钟上,巨震同天幕裂开的紫雷共振,引起雷雨泼下,在露天的血池上洒大把大把噼里啪啦的珍珠!

  从很远的地方看去,那画面几近奇异——一口青铜巨鼎撑在了层层透风的极忘台上,没有庇护的地方,失控的蛇扭曲痛打,漫天都是碎开的木屑和砖絮。

  钟鼎之下,带着方口帽的苏大学士艰难无比地支撑大鼎,大吼申诉:“我没有划水!!都怪游丝那货留的神器太难用了!!”

  ——这口鼎正是之前在过溪,煮过游丝的那件周公鼎。

  据说世间物物相克,一物降一物,林瑟玉这货真价实的疯子,想必清心寡欲的天尊法器沾过的东西比较能克吧?

  就在“游丝”两个字一出来,简直比打蛇七寸还要命中要害,横扩数倍的周公鼎鼎口蓦地一震,跟着向四面八方撑开一道极大的屏障,一下子将血雨和戾气都拦在了上方。

  天际的紫雷向这鼎障的边缘聚集,几乎是在瞬间铺起了一张恐怖的电网!

  云青峭眼睛瞪大,却听脚底一个声音道:“天道亲自来清算她了。”

  她一低头。废墟里,大雪缓缓地挪到他们脚边,再仔细一看,原来那小兽身下还有一只骨爪。说话的是它。

  彡。

  彡身上冒出来的微弱神光,饮湖上初晴后雨般的清新,撑着地面。好像一只小车,背着的这个小东西,曾在第三阶天的时候还让它很讨厌。

  “轰隆——!”

  云青峭显然不是怕雷的那类话本主人公,脑子的体积也还算正常,声音发抖问:“……为什么?”

  天道一直不清算她,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彡和苏视抬头看去,只见惊雷密布的九天之上暗色低垂,仿佛连最初的明澈都不曾存在过。

  如果徐倏没被明韫冰坑到天耳里去的话,很大可能会在这里凑热闹,那么他一定会不出所料地发现,那把悬在极忘台顶尖的金锥,正是出自他手。

  那东西是他随手炼制的,专门用来封印灵脉,在某个无聊的日子可能随手送了人,可能信口雌黄地诓了谁几百两黄金,但由此引发的因果,就不是他能预见的了。

  可凭什么你临时起意,就造成我永世渡不过的劫呢?

  归根究底,命运才是那个下贱的娼妓!

  痛苦,痛苦,痛苦!

  人世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痛苦?上帝造人女娲甩泥乐园里我们仰头看那智慧树,就为了这么多痛苦吗?就为了来一刻不歇地饱尝痛苦吗?

  为什么,为什么——

  久在记忆里才天真的自我,变得像梦一样难溯。多少个夜晚我根本不敢回头,怕如此丑陋的我骇得故人变色!

  交织的雷电滋滋作响,红蛇宛若惊心的墨渍,判在文书上的鲜明画押;它在急速的下坠中猛然一弹,正面撞了上去——

  仿佛第一阶天那口写满神明尊号的大钟彻底粉碎,天地訇然中开一道裂缝,不分你我地把一切疯狂吞噬。宛若一道溯世而来的极红一笔,浓墨重彩地散在风云大变的城池之上。那红不是血不是胭不是霞,是醒目无比的火,最热烈最凶猛的烈焰,像烧尽了一生的激烈痛苦,将生命轻而易举地磕在看不见的火石上,终将毁灭的石火一焰。反差非常大的深黑夜幕托着这爆染的火红,每一滴血都在空气中扬起沉醉的香气,经年的流水渡桥闪没眼前;而后仿佛藏在火里的种子涅槃复苏,新芽从烈火中探出,花梗抽条变韧,花蕊蜷曲拉长,本该半空消逝的无穷烈火顿时在无数飘旋的轨迹中生出繁花漫天!

  那一瞬间就像半空中本来就长着数以千计密错透明的花藤,只是一直隐没着身形,而这场盛大的死亡终于把这些存而不现的美在世人眼前点亮了。

  那只是一两个眨眼之间发生的事情,金锥尖锐的顶部“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纹路,而后在齐齐轰下的天雷里爆破成渣!

  “轰隆隆——!”

  那一瞬间酲泉百里以内如见白昼,惨白雷光里无数生民同时抬头,看见那条蛇的骨骼在暴电里一览无遗地峭拔着,宛如一副现成的龙骨,令窥见每一个细节的人都忍不住膝盖发软,想起了千万年前簌簌作响的野林。

  当年有火山喷出烈焰。

  有庞然的早已灭绝,仰起脖颈便可以取食万丈高的绿叶。

  先民茹毛饮血,手持砍刀,在天雷的断喝里祷告祈求——

  “上天啊,若有来世,请瓦解我的存在吧!再也不要让我出现在任何故事里,再也不要让我出现在任何人的目光,再也不要让我成为任何脚色!我将为此深刻虔诚、虔诚深刻地狂喜这永别的暴死——”

  “感恩!感恩——”

  “感恩,感恩——”

  “感恩——感恩——”的重复祈祷化作高调的盲音,再转为一道迫逝的惨叫;漫天的花雨应召,狂舞更甚——那蛇骨末端倏然长出一朵秾丽醉玫,色彩鲜艳,闪闪发光,夺人心魄,几乎是瞬间这花朵就病毒似的从尾长到头,将那庞大的蛇骨装饰的奇丽而诡艳。

  然而,无视了多少惊艳和赏视的目光!——这条奇异的蛇骨醉玫只出现了一瞬间就化作无数光流,朝无穷无尽的重云狂散而去!

  苏视和彡一齐按住扬颈嘶吼的大雪,这才没让它在林瑟玉坠下来的时候冲上去。

  连这么小的幼兽都会痛苦,黑溜溜的眼珠湿润,泪水甚至打湿了灰色的绒毛,悲嘶不止。

  苏视伸手一摸,肩膀上一枝醉玫跌落下去,被深黑的戾气千刀万剐。连一点红都没有留下来。

  他在雪豹头顶摸了摸,但从前可以安抚它的办法失了效。

  大雪不知道是不是和两个主人都有感应,本来就非常低落,目睹完林瑟玉消失以后,简直无法接受,在苏视怀里拼命挣动。

  直到彡飘上来,放出与勾陈上宫气息相似的神光,才让它渐渐有所慰籍,爪子扒着苏大学士的袖口呜咽。

  苏视这个人一向很看的开,又摸了摸它,目光钉在天上,下巴微仰的时候,又好像真有那么一点无惧无忧的文人风骨。

  代生的纹路这时才松脱绽开,云青峭遍体鳞伤地滚下来,被苏视一把扶住站定,咳了两声,顺势在眼角极快地擦过。

  苏视好像没看见,从袖口取出一枚柔光流转的印玺,那是林瑟玉这些年存的念力。除此以外,还有代生躯壳坠空以后从躯体里脱出的帝玺。

  按理说,林瑟玉既然死了,作为发出开天号令的神明勾陈不可能一无所觉,那么现在……

  哪怕没人看表演,彡见了这东西还是要马上开始喷:“我就说他白费工夫,一腔真心流沟渠,看看那只鬼现在有想过回头看他一眼吗?”

  这死东西就是不知道什么叫看脸色。

  苏视道:“据我所知,梁远情布这个阵,为爱人护持应该只是考虑的一部分。不是你至于这么捻酸吃醋吗?好歹也号称什么神明遗骸,大度一点能得骨质疏松啊?”

  捻个屁!“……”彡无语之际,云青峭附和:“实不相瞒,要不是没力气,像你这么嘴贱的物种,我一定跟你计较计较。”

  大雪表现的更明显——一口啃爆了破爪子的中指。

  “……”彡一拳难敌六手,抓了几下表示不爽。

  电闪雷鸣中凡人的声音微如蝼蚁,还好周公鼎下有一点庇护,苏视抬头看了片刻,发现他能看见的东西越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轰隆——!”

  一道闷雷炸响,苏视手中的印玺忽然响应什么,被一股无形的力牵拔着,在空中划出一道极远的弧度。

  云青峭欲言又止,苏视却先一步开口了:“凉珂的方向。”

  凉珂底下有万骨之墟,那是连接寒蜮的地方,那个早就变成荒原的绝境。

  谁在那里?

  为了什么?

  彡一言不发,而后云青峭也反应过来了,一把逮住这只手爪:“你敢骗我?”

  ——林瑟玉的死根本没有对三阶天造成影响!

  但她确实已经不在了,三阶天的阴阳序也已经崩溃了——甚至因为身在周公鼎的庇护下,他们可以隐约地看见天幕上各地浮起的法门,那是连通着第三阶天的撕破的口子!

  这不就是回天开始的迹象?!

  “没有。”彡缓缓道:“在林瑟玉用金锥反击天道以前,回天就已经起阵了。”

  两人都从这句话里品出了异常惊人的信息,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如果三阶天的阴阳序崩溃加上祭品——也就是明韫冰身上的刑罚剐完,是触发回天的条件。而后者已经完成,林瑟玉的死本该促成前者成功,但现在却是反响平淡。

  那么就代表,在那么盛大的死亡能带来的变化以上,还有更浩荡的改变,发生在了那以前。

  是谁做的?

  似乎根本不用问——

  深渊万丈,直劈而下的峻崖之上,梁落尘沉下气,一道难闻的腥风擦颊而过。

  “陛下,三思啊!”身后将军们齐齐跪下。

  梁落尘摊开手,只见一枝梅,一口玉,一面水镜,连同方才被三种信物吸引过来的一方印玺,正构成一个四角,扣合起来相旋。

  那是开天的所有念力。

  明韫冰走之前留给了勾陈,勾陈走之前交给了他。

  握着这东西时,有种沉在温水里的柔软感,好像无论受多少伤害,都会有惊无险地愈合,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失去的一切会回到身边。是那样的感觉。

  好像自己所向披靡,能做成任何事情。

  身在皇室,梁落尘云游的太过了,以至于总是不太“皇”,从前他父亲——那个暴脾气的梁昭就曾说过他太软弱善良,不适合作帝王。他说,要么你别做了,要么你就狠下心来。

  他总觉得自己没必要太狠心,有很多不合身份的柔软。就像他总觉得那些无机质的石头地板,在被踩坏时,也会疼一样。

  世界是不是异世的一只眼睛?你怎么确定不是呢?

  梁落尘往下看去,无数只空洞的眼睛看着他,石壁上刀剑错横,像发生过激烈的鏖战。

  不远处,被夷平的残塔原址还在,在他眼底落成一根定然的黑针。

  “反正也要走到尽头了,不是么?”

  霍严抬头:“陛下——”

  梁落尘止住他的话音:“朴国师的预言已经应验。对着此时的境况,应该也没有人不信吧?”他略一停顿,“虽说皇叔一向以不太靠谱的形象示人,但这次关系到他的那位心上人,我觉得还是可以相信一二的。”

  众臣子莫名其妙——没听说奉亲王殿下有什么心上人啊?除了之前那个抽风一样的“成婚公告”,由于娶亲的对象惊世骇俗,且无人露面,很多人怀疑那是梁陈单身太久,给自己编的婚礼。

  梁落尘不作解释,笑了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自然也许我做点事情——这时候,朕能做的,也只有这一件事了。”

  他从腰带上取下一块线条柔婉的白瓷,贴身放进心口,扬手将那四样信物洒了下去,然后在臣子惊恐的目光里倒头而下——

  “陛下——!”

  “梁潮!”

  失重的感觉袭上脊背,但那一瞬间梁落尘竟然是松快的,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在意识里闪逝:

  “如果真是那样……无论是谁,应该都认不出我来了吧。”

  作者有话说: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