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葳最后到底也没有拿方淮怎样, 还是让她顶着一张完好的脸回宫去了。
汉王出宫一整日,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不仅是俞贵妃知道了, 就连下令禁足的皇帝也知道了。好在原主受宠,方淮一番插科打诨, 也将事情混了过去。
只是当天夜里,承麟殿中叮叮当当的声响就响了整夜。
殿门外值守的宫人也听了一整夜,直到晨光破晓,才等到殿中动静停歇。两个宫人对视一眼, 都能瞧见对方脸上的黑眼圈, 再回头看看紧闭的殿门, 也猜不到殿下究竟在做什么。
方淮在做什么?她在做自己专业擅长的事。
昨日听了曲葳一番分析,方淮深觉这皇宫里水深。她虽然时刻都能抽身离开,但曲葳不行啊。等来日她们成婚, 甚至生下孩子, 那更是脱身不得。因此这种被人算计了, 却连算计自己的人是谁都猜不到的事, 只这一回也就够了,绝不能继续下去。
昨晚方淮就连夜整理了自己的空间纽,里面除了一架破损的机甲之外,其实还有不少东西——她作为一个机甲师,空间纽里别的可以没有,但各种材料零件却是绝对不缺的。这些东西不比能源是纯粹的消耗品,在黑洞中也没有损伤, 现在还剩余很多。
以方淮的机甲师等级, 材料足够的前提下,手搓一个机甲都不是问题。但现在她缺能源, 也用不着机甲这样的大家伙,那么制作几个监控监听设备,简直是轻而易举。
只一夜的时间,寝殿的地板上就整整齐齐摆了七八十个造型各异的监视器。
大的做成了鸟雀,小的也有昆虫,外表上来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至于能源,她当然没有多余的能源石用在这些小东西身上,不过这颗星球上也有其独特的可持续能源,比如太阳能。虽然充能缓慢,机甲是指望不上了,但用在这些小东西身上,倒也绰绰有余。
趁着天还没大亮,方淮打开了窗户,通过光脑启动了这些小家伙。如果这时恰好有人路过扭头一看,估计就能瞧见乌泱泱一群乱七八糟的鸟雀昆虫,从汉王寝宫里一涌而出的可怕画面。
好在时间尚早,宫人们不敢打扰殿下休息,寝宫附近并没有人经过。
而这些小东西离开寝殿后,只留下少数几只——深受俞贵妃信任的邓太医都是细作,可见承麟殿中的人也未必可信——其余则飞快散去了皇宫各处。其中一部分去了皇帝的温室殿,一部分去了俞贵妃的琼华宫,还有一部分则去了各位皇子的母妃宫中。
方淮虽不知道这次的幕后黑手是哪只,也或者插手其中的不止一只手。但相争的左不过就这些人,全都监视起来就能从源头确定一切!
……
皇宫中,方淮一整夜没睡,打算用自己的方法破局。
丞相府内,曲葳这一夜其实也没睡。她打发了两个侍女,自己穿着寝衣在窗边枯坐了一夜,手一直覆在小腹上,也不知这一夜究竟生出了多少思绪。
大猫也陪着她守了一整夜,那双猫眼几乎就没从曲葳身上挪开过。既怕她想不开,也怕她一狠心不要这个孩子——这很正常。不提曲葳自身意愿,对于这个时代的古人来说,名声可能大于生命。而未婚先孕也绝不是什么好名声,哪怕那孩子是皇家的,背地里也少不了人说闲话。
这一晚,大猫一直陪曲葳枯坐到了天微亮,好在后者并没有什么过激举动。
直到窗外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曲葳眼眸微抬,终于轻轻说了一句:“天快亮了。”
大猫听到这话,也站起身抖了抖毛,接着拉撑身体伸了个懒腰。然后她就看见曲葳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穿好了衣裳,出门去了。
这么早出门,她要做什么?
大猫担心极了,自然跟了上去,甚至考虑要不要叫两声引人过来。好在曲葳并没有往什么危险的地方去,反而一路穿廊过院,最后成功在主院外撞见了正要出门的曲丞相。
曲丞相还什么都不知道,但见女儿这么早来寻自己,也猜到必有要事。他脚步一顿,吩咐随从先行,而后问曲葳道:“葳儿,发生了何事,这般早来寻我?”
曲葳咬了下唇,还是说了:“爹,我想将婚期提前。”
大猫偷偷跟在后面,听到这话长长松了口气,曲丞相却是不解:“为何?”
曲葳有些难以启齿,曲丞相也一眼看了出来。他心中猛然生出些不太好的预感,嘴上却道:“这事恐怕不容易。赐婚时要求的婚期延后,如今又要改期,岂非要陛下朝令夕改?”
曲葳沉默一瞬,答:“爹你不必担心,这事陛下会先提的。”
曲丞相人精似得,一听这话哪里还想不到其中关联,他立刻变了脸色:“可是汉王又做了什么?”
此“汉王”非彼汉王,曲葳觉得有些不妙,但仔细想想又无从解释。再加上曲丞相这会儿是要进宫去上早朝的,耽误不得,所以曲葳最后也没解释太多。
大猫最后眼睁睁看着曲丞相怒气冲冲的走了,猫耳无意识往后压了压——她决定了,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要出现在曲丞相面前,毕竟她现在都能提前感觉到腿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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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葳难以启齿的事,曲丞相最后还是知道了。
毕竟是手握重权的丞相,只有他忙于政务忽略的事,没有他用心查不到的消息。可当曲丞相听到那则已经在京中传开的流言时,他不禁怒发冲冠,也终于明白了一切。
这一次,曲丞相没有继续忍耐,他直接去找皇帝告状了。
平日威严端肃的丞相,在皇帝面前哭得老泪纵横:“陛下,陛下您要替臣和臣的女儿做主啊。这京中流言纷纷,句句如刀,可是要将臣父女置于死地!”
皇帝以为曲丞相是来告汉王的,毕竟一切的事端都是他惹出来的,提前被老丈人打一顿也是该他受的。可哪知曲丞相是来告状了,情绪也足够激烈,但一开口半个字没提汉王,反倒是将流言拿出来说事。这般不按常理出牌,实实在在将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以至于皇帝听罢都懵了一下,随后赶忙安抚:“丞相稍安,此事朕定为你做主。”安抚完才又问:“是何流言,朕尚不知,丞相且说来与朕听听。”
事发不过几日,皇帝派出宫调查的人都还没回来,他也还不知道什么流言。
曲丞相却不像曲葳,觉得事情难以启齿就不说了,他干脆的说道:“宫外有流言,说宫中前几日派太医去给臣女看诊,结果诊出臣女有孕。如今这事已经传遍了,这要小女如何见人。”
皇帝一听这话,脸就沉下去了。他不在乎事实如何,但“汉王妃”名声被毁,却有碍皇室尊严。更重要的是这事他已经提前封口,结果消息却在短短时间内传得人尽皆知,岂非觉得他这皇帝毫无威信,可以认人无视拿捏?!
皇权遭到无视的帝王怒不可遏,同时他也足够敏锐,很快便从这一则流言中察觉到了猫腻。而与方淮的毫无头绪不同,他心中很快就生出了几个怀疑对象。
曲丞相觑着皇帝神色,也能猜到后者几分心思,旋即微微垂眸敛下神色——他当然知道那流言八成是真的,也猜到孩子的父亲应该就是汉王。他心里自然是怒的,怒火滔天,怒发冲冠。但与此同时他更清楚,将这事捅出来的人,更是满怀恶意。
女儿已经与汉王赐婚,曲家也被迫与汉王绑定,将来他总有机会将人收拾得服帖。眼下一致对外才更重要,而他三言两语,显然已经挑拨起了皇帝的猜忌。
要他家不好过,那就别怪他掀棋盘,谁都别想好过!
……
不几日,朝中生出动荡,皇帝一口气斥责了七八两位皇子。
理由当然不是为了流言之事,而是寻了两人办差的错处,一点小事被放大了无数倍,甚至下了重罚。让人一看就明白是皇帝借题发挥,两位皇子惹了陛下不喜——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可比真正的犯错更加可怕,以至于两人被训得灰头土脸,心惊胆战。
至于皇帝是借题发挥,一口气敲打大皇子党和二皇子党,还是真查出两人都动了手,旁人也不得而知。
随后皇帝又命司天监另择了吉日,重定汉王与王妃的婚期。而这一次的要求与上回却是大相径庭,上次是将婚期尽量推迟,甚至推迟到两年后,这一回却是要提前。
司天监带着重测的吉日来见皇帝,皇帝看过之后发现,最早的一个日子都在半年后了。
这当然不行,到时候曲葳肚子该大了,如何能成婚?于是皇帝一声令下,直接将时间定在了下个月,至于礼部的婚礼筹备和工部的王府收尾该如何忙碌,他是不管的。只丢下一句:“汉王甚爱王妃,唯愿早将之迎娶进门,朕不忍拒绝,就有劳诸位爱卿了。”
这话传出去,懂的都懂——之前的流言多半不是假的,但孩子是汉王的没错,皇家也愿意认。所以得赶在曲葳肚子大之前将人迎娶进门,以免坏了皇孙身份。
不过皇帝都这样明示了,聪明人自然也知道该闭嘴了,而蠢人显然活不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