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和曲葳整理好入宫时, 已经是晌午了。
两人按照规矩应当先往宣室殿向皇帝谢恩,再去瑶华宫见俞贵妃。可等二人的马车入宫,皇帝不仅已经散了朝会, 甚至已经先一步去了瑶华宫。
曲葳略有些不安,方淮看出来了, 便安慰道:“没关系,这很正常的,父皇时常往母妃宫中用膳,今日去得早了些, 许是在等我们。不过我们去得早还是去的迟, 也没什么紧要的, 左右母妃会将父皇照料妥当。”
这话也只有九皇子敢说,引路的宫人脚步都没顿一下,权当没听见。
曲葳倒是露出些诧异, 她是知道方淮假冒身份的, 却没料到她这么敢说。不过转念一想方淮与她说的联邦, 许是这人早习惯了那所谓的平等和自由。
两人一路上也没闲着, 方淮就像是真的在这皇宫里住了十几年一般,一路领着曲葳前行,一路指指点点与她说着途经的宫殿,末了还掏出块金牌给她看:“我如今虽已出宫建府,但父皇怜惜我思念父母,给了我这金牌,许我随时入宫。”
这无疑是种特例, 先前听方淮口无遮拦都无动于衷的领路宫人, 这时都忍不住稍稍回头瞥了一眼。方淮却没理他,只是冲曲葳眨了眨眼。
曲葳当然不在乎方淮今后能不能进宫, 但却知道对方话这么多,是在扮演九皇子。她假装配合的笑了笑,回道:“是吗?看来陛下果真待殿下尤为亲厚。”
方淮便得意的扬起了下巴,将九皇子的盛气凌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后宫走去,沿途宫殿林立守卫森严。直至来到瑶华宫外,方淮这才停下脚步,对着曲葳叮嘱了两句:“阿曲,你好像还没私下见过母妃吧。不过别担心,她很好相处的,对你也……甚是怜惜。”
是的,赐婚之后俞贵妃还没私下召见过曲葳,从前两人也只在宫宴上草草见过,都没打过交道。而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俞贵妃心怀愧疚,不敢见曲葳——她可不想皇帝一样没心没肺,知道自己儿子强占人家姑娘后,她便愧疚不已,也没脸召见对方。
方淮只短短一句话,曲葳立刻便明白了当下情况。她心中对此还有些诧异,因为俞贵妃对外的形象一直都是笨蛋美人,还养出了九皇子那样的祸害,于是本能觉得对方或许并不好打交道。倒不料在这不分对错的宫闱之中,还有人是非明辨。
一瞬间,曲葳对未曾谋面的俞贵妃,生出了些微好感。
方淮眼见着曲葳神色变化,也放下心来。踏进宫门之前,她主动牵住了曲葳的手,对方柔若无骨的纤手被她牢牢握在掌心,心情也无端飞扬起来。
两人前脚刚踏进宫门,立刻便有宫人上前行礼,还有人匆匆往主殿内通报。
方淮如今对瑶华宫也很熟悉了,牵着媳妇便大步上前,待行到主殿门外,便见俞贵妃居然迎了出来。她一怔之后立刻上前行礼:“儿臣带王妃来拜见母妃了。”
俞贵妃却没像以往一样对她嘘寒问暖,反而白了她一眼:“看到了,但你就不能走慢些吗?”
方淮其实没走多快,她有注意曲葳的脚步,只是学着九皇子的大大咧咧罢了。现下被俞贵妃一训,顿时悻悻得蔫头耷脑:“知道了,知道了,母妃有了儿媳妇,就不爱我了。”
曲葳一路看着她表演,这时还是忍不住被肉麻得打了个激灵,她看了方淮一眼,眼神中仿佛写着:九皇子会这般说话?你就不能正常些吗?!
方淮耸耸肩,无奈回了她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
两人这眉眼官司自然没瞒过俞贵妃的眼睛,她是不知两人眼神里都交流了些什么,但看这“眉目传情”的默契,约莫是没有太多隔阂的。这让俞贵妃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歉疚也稍减了些,主动牵过曲葳的手说道:“走吧,别理他了,随母妃入宫去,陛下还等着你们呢。”
曲葳收回与方淮交流的目光,乖巧的应了声“是”,然后跟上了俞贵妃的脚步。一边走,她也在一边打量着对方,俞贵妃毫无疑问是个美人,更难得的是她目光清正。
只不知这样一个母亲,又如何养育出了九皇子那样的儿子?
一行三人返身回了主殿,刚踏进殿门,方淮和曲葳便瞧见上首皇帝正襟危坐。他在瑶华宫中少见的摆出了威严模样,目光淡淡扫过二人。
方淮和曲葳赶忙行礼,先是问安,又是谢恩。
皇帝倒没有为难二人,除了一开始摆出威严模样,随着二人行礼过后,也很快恢复了平和。之后少不了几分叮嘱,尤其还提了提方淮昨日对曲丞相的保证。不过总的来说,他并没有为难曲葳的意思,说了几句过后,便是大把的赏赐送往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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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和贵妃,意外的并不难相处。
尤其是俞贵妃,在皇帝因政务离开之后,她还留下二人用了午膳。之后又拉着曲葳说了会儿话,再给方淮一顿敲打,这才放二人离开。
这一来二去,足足耗了小半日,二人走在出宫路上时,日头都已西斜。
方淮脚步放慢了许多,阳光洒在她俊秀的眉眼上,透出三分轻快来:“好了,总算结束了。这两天你也累坏了吧,回去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曲葳见她这般模样,笑了笑刚要说话,抬眼却见一行人正往这边走来。她脸上笑容微微一顿,方淮立刻便察觉了,顺着她目光望去,却见为首之人正是昨晚试图灌醉她的秦王。
方淮不禁咕哝了一句:“真是阴魂不散。”
曲葳昨晚也听过了双方纠葛,再一看秦王前行的方向,明摆着是冲二人来的。她其实有些想不通,以九皇子那糟糕的名声,到底哪里碍了秦王的眼?难道当初促成九皇子设计自己的,就是这位殿下的手笔?
许多思绪瞬间转过脑海,迎面而来的秦王也不容躲避,很快来到了面前。
出乎二人意料,秦王一来便挂上了笑容,冲方淮抱歉道:“昨日一时冲动,拉着九弟饮了不少酒,今日酒醒才觉得不该。我已令人备了重礼,九弟该不会怪为兄吧?”
方淮皮笑肉不笑:“这是自然,毕竟昨晚喝醉的可是大皇兄。”
秦王闻言,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旋即又笑着拍了拍方淮的肩膀:“倒是我小看了九弟的酒量。不过酒量上我比不过你,旁的可不一定。听说九弟你在花灯会上一箭射下了灯王,正好再过不久就是秋猎,到时候九弟可敢与我再比上一回?”
方淮不是很明白,秦王怎么就盯上自己了,要说骑射的话,其实几位皇子都不算差。就算是看着最文弱的晋王,亦或者最不起眼的吴王,也都在猎场上收获不菲。
不过要说回九皇子,他倒真是样样不行,又或者可以说是太过倒霉——姜恒十二岁第一次去猎场就险些命丧虎口,之后就再也没往猎场去过,甚至三四年时间,他都没在摸过弓箭。等到方淮接收了他的记忆,碰到弓箭时都陌生不已。
这件事,皇室内部都知道,秦王忽然来邀她秋猎,毫无疑问是别有目的。
方淮狐疑的看了秦王两眼,又看看身旁的曲葳,随后摇头拒绝了:“不了。那次碰巧罢了,我又不擅长狩猎,自己丢脸就罢了,连累阿曲一起丢脸怎么办?”
秦王也猜到她会拒绝,只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忍不住嘴角都轻微抽搐了下。这让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怪异起来,最后还是忍耐下来,说道:“怎么会,秋猎不过是去玩罢了。就算你不擅骑射,带几个骑射功夫好的侍从,也不会空手而归。”
说完这话,他似乎想起之前是邀方淮比试的,于是忙又改口,诱惑道:“去岁三弟在猎场给他的王妃猎到了白狐,做了件狐裘很是漂亮,九弟你就不想给王妃也猎一件回来?”
方淮心说,一只白狐的皮也不够做狐裘的,脸上却露出意动之色。
秦王见状知道她心动,便也不再咄咄相逼,又说了两句之后,终于告辞离开。
等人一走,方淮便收起了做戏的表情。她揉了揉脸,转头问曲葳:“阿曲你说,他这是要干嘛?难道当初派刺客刺杀不够,还打算在猎场再来一回?”
曲葳也无法从这一鳞半爪中确定什么,摇摇头,也只能先静观其变。亦或者等到明日回门,再私下问问父亲,最近朝堂上有没有什么异动?不然好端端的,秦王确实没必要一而再的刁难方淮,毕竟从前九皇子那般张扬都没被如此针对过。
两人随后出了宫,一路回到汉王府,也再没出什么差错。只是二人刚回到正安殿,就见醉冬和抱秋着急忙慌的迎了上来。
曲葳见状便知有事,忙问:“怎么了?”
醉冬和抱秋好歹还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先冲着二人行了一礼,这才开口说道:“小……王妃,银光她不见了,我们找了一整天也没找到。”
陪嫁猫来王府的第一天就失踪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更重要的是曲葳挺爱那猫,若真不小心丢了,可得惹她伤心了。
曲葳闻言还没如何,方淮已经在心里叫了声糟——今日尽顾着曲葳,她忘记把精神体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