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的猫丢了, 整个汉王府都跟着忙活了起来。
众人本已经寻了小半日了,随着汉王和王妃归来,更是大动干戈。不仅府中仆从全都被遣去寻猫, 就连值守的侍卫也没闲着,很快便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
可惜, 众目睽睽之下,方淮一直没找到机会把猫放出来,所以众人直到入夜也没能找到猫,入夜之后就更找不到了。
曲葳显然有些担心, 连晚膳都用得少了些, 看得方淮心里莫名有点酸。不过她还是耐下性子安抚道:“没事的, 听说那猫原本就是从外面跑进丞相府的,现在跑出去应该也不会吃亏。再说她许是觉得这里陌生,又跑回丞相府了呢?”
这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曲葳点点头, 甚至现在就想派人回丞相府看看。可侧头看看窗外夜色, 终究还是按捺下来。
是夜, 两人依旧同寝,方淮自觉将曲葳揽入怀中。
曲葳有些不自在,昨夜答应方淮抱自己入睡,不过是因为当时睡迷糊了。可现在……身边的人怀抱温暖,身上还有好闻的竹香,她似乎也并不是很想推拒。
“明日早些出发,我想回去找找猫。”曲葳最终没有离开方淮的怀抱, 靠在她怀中软声道。
方淮见曲葳同意了自己的亲近, 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又听她开口就说猫,心里那股莫名的酸意又涌了出来。她不是很想回应这个话题, 于是转而说道:“明日我陪你回门,回门礼按照规矩已经备好了。但我看岳父不是很喜欢我,想再添些礼物。”
曲葳听她如此自然的说起“岳父”,耳根莫名有点发烫——恍恍惚惚一整日,直到此时,她才终于有了嫁人的实感。枕边的不是旁人,是将与她相伴一生的伴侣。
心思稍动,曲葳顺着话问道:“你想添些什么?”
方淮一下子来了精神,她微微挪动了下身体,将曲葳抱得更紧了些:“我还不知道岳父喜欢些什么。之前听人说岳父爱书,我便送了古籍字画过去,结果岳父一本都没收。”说到后来,语气中竟莫名有些委屈巴巴,听得曲葳好笑。
当然,从方淮的话中,曲葳也听出她不懂送礼的门道。当下也耐着性子,与她解释道:“那些古籍,并非父亲不喜,而是他不能收。”
方淮果然不懂:“为何不能?”
曲葳便说道:“那是陛下赐给你的。即便你不爱读书,那些书也能成为王府未来的底蕴。你拿一本送人已经很大方了,还将所有书都送去丞相府,若是父亲真的收了,你又让陛下如何想?父亲在朝中已然势大,若再不知收敛,恐怕将有灭顶之灾。”
按照曲葳的想法,当初给方淮提议送书的人,恐怕便是不怀好意——九皇子是个草包,这是众所周知的,让他送书搬空库房也无甚稀奇。
若当日没有曲葳,曲丞相没开箱就直接把礼物扔库房,送礼的和收礼的恐怕都不好过。
曲葳正想提醒方淮,当日给她出主意的人不怀好意,就听方淮不解道:“有这么严重吗?书籍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记载和传播知识,我已经令人将那些古籍的誊抄了一遍,书中的知识已经留下,那书还在不在有那么重要吗?”
这便是价值观的不同了。
曲葳听到这话也怔了一下,细细思忖一番,居然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世人习惯了敝帚自珍,这才觉得那些孤本古籍格外贵重罢了。
这让她不得不感慨一句:“殿下豁达。”
方淮却不满皱眉,提醒道:“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殿下。”
她倒不在乎一个称呼,可曲葳这样喊她,总让她觉得两人之间还隔着个九皇子。自己的存在也莫名其妙成了替身,就不是很舒服。
曲葳借着烛光,能瞧见方淮脸上的别扭,而以她的聪慧自然也很容易猜到方淮在介意些什么。她眸中闪过些许笑意,将脑袋往方淮身上靠了靠,似乎想借此给予安抚:“一个称呼罢了,我只怕私下里随意叫名字习惯了,哪里一不留心在外说错了话。”
方淮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解释,或者说她接受了曲葳那一点点隐晦的示好。
曲葳于是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殿下豁达,但世人鼠目寸光。这书我父亲确实喜欢,也可以送,不过最好还是送誊抄的过去。”
方淮不纠结太多,曲葳说可以送她就答应了,顺口还说了句:“我就说,新书送礼其实更好些,翻看的时候还不必担心把书翻坏了。”
曲葳听到这翻论调,不禁笑了出来,然后她就听到方淮又将话题拐了回去:“好了,明天就把誊抄的新书添在回门礼中。咱们还是再说说称呼的问题吧,我还是不太想听你喊殿下,不然,不然你喊我一声‘老婆’看看?”
腾的一下,曲葳的面上涨红,滚烫一片。
*
翌日,许是惦记着寻猫,曲葳醒得比平日早上许多。
曲葳一醒,方淮自然也醒了过来,她懒洋洋坐起身,还没醒神就见一只手伸到面前,替她将散乱的衣襟拉扯整齐……讲真,方淮还有一点小小的失望。她知道古代只有两性,女子之间想要生出感情没那么容易,所以方方面面都想暗示一下。
可惜,曲葳遇到过一回的招数,就不会让第二次得逞。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她依旧是在意的,这便是与寻常不同了。
方淮很快说服了自己,大清早又是一个好心情,匆匆穿戴洗漱过后,又站在了梳妆台前。
曲葳动作比她慢上些许,这时才洗漱完,迟疑的走到妆台前落坐。她看了看铜镜里一站一坐的两人,回头问道:“做什么,你又想给我梳头了?”
方淮拿起梳子,很自信的点头道:“放心吧,我已经学会了。”
曲葳不太放心,昨日方淮还不会梳头,整日下来两人都在一起,她也没练习过,总不能看过一遍就会吧——这世上,多的是那种眼睛看会了,手却不会的人。尤其梳头这件事,看似简单,其实对手上功夫多有考验。
不过这些话曲葳不会说,她也不介意给对方一个尝试的机会。当下又坐了回去,心里已经打算委屈一头青丝,今日多折腾两回了。
可方淮并不是说大话,她说可以便是真的可以。如昨日一般将青丝梳顺,而后灵巧的手指在青丝间翻转,旁人尚来不及感慨眼花缭乱,便见一套整齐的发髻已经在方淮手下成型。论模样不比梳头侍女差,论速度尤甚对方。
曲葳眼看着方淮拿过妆台上的朱钗替自己簪上,一时都有些怔愣。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稳固的发髻,扭头惊讶道:“你真学会了啊?”
方淮得意的挑眉,笑道:“这是自然,梳头如此简单,看一遍就会了。”
曲葳看着方淮眉眼间的飞扬得意,眸中也不觉染上暖意。目光又往她修长灵巧的手上看了一眼,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飞快移开了目光。
梳头的小插曲很快结束了。两人继续收拾妥当,又简单用了早膳,接着便带上一车礼物并两箱新书,踏着晨光出门而去。
曲丞相乃是朝中重臣,丞相府距离皇宫并不远,汉王是皇帝的爱子,选建王府自然也不会距离皇宫太远。两项叠加,两府之间的距离也并不遥远,相隔只两条街罢了,步行过去也要不了两刻钟,乘车自然更快。
不多时,二人乘坐的马车便在丞相府门前停下。
两人来时已经提前传信,到的时候府门已是大开——正常来说,女儿回门当有家眷在门前迎接。奈何曲葳的兄嫂全都外放出京了,曲家如今只有老父在家,总不好让他出门相迎。
因此掀开车帘,两人看到的便只有老管家领着一群家仆等在门口。
方淮倒也不觉怠慢,率先跳下了马车,待曲葳出来打算踩着车凳下车时,却被方淮伸手一抱,直接将人从马车上抱了下来。这一下有些出乎意料,饶是曲葳镇定,也不免惊呼出声,接着下意识在她肩头打了一下:“你做什么?”
这一下对方淮来说自然是不痛不痒,她嘴角高高扬起,眉眼间都透着张扬:“做什么?我抱自己的王妃,难道有什么不可以吗?”
她说着也没将人放下,就这样直接抱着曲葳踏进了丞相府大门。将老管家等人惊得目瞪口呆的同时,居然神奇的对汉王放下了许多芥蒂——汉王名声不好,赐婚也颇有强迫,这让曲家人对她天然没什么好感。但她若对王妃足够爱重,一切自然也都能挽回。
只有特意告假等在府中的曲丞相,来没来得及得到消息就看到这一幕,一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喝令方淮将人放下后,居然从袖中抽出一条戒尺,劈头盖脸就打了过去。
方淮一闪身就躲开了,这才听到曲丞相怒道:“混账,葳儿有孕在身,你胡闹些什么?!”
这方淮当然有想过,只是她不觉得自己会抱不稳曲葳,刚想反驳又怕惹得老丈人更加不喜,只好郁闷的东躲西藏,同时对曲葳求助:“阿曲,阿曲,劝劝你爹啊。”
曲葳刚也被吓了一跳,这时哪会立刻解围?
她掩唇笑过一阵,看够了方淮的热闹,这才开口说道:“好了爹,您也打不着她,可别累坏了。看在她又将《重溪笔录》送来的份儿上,绕过她这一回吧。”
两箱誊抄新书,唯一的孤本真品就是那本曲丞相最爱的《重溪笔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