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设想里的教写字, 老婆写一遍,她写一遍,她写的不好, 老婆手把手教导。实际上的教写字,老婆写一横, 她跟着写一横,老婆看了摇摇头,让她继续写……
也行吧,谁让这是老婆的要求呢, 她听就是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下午, 曲葳泼墨挥毫, “唰唰唰”写好了一叠春联,足够贴满家中的每一扇门。而方淮那边,直到春联都写完了, 她还在跟那一横死磕, 甚至没能换来下一个笔画。
曲葳搁下笔, 将写好的春联交给醉冬, 叮嘱她年三十的时候记得贴出去。回头就见方淮还在埋头苦写,态度倒是可佳,但等她走上前看了两眼,却不禁摇头。叫停了方淮的动作后,她重新提笔,就在方淮刚写好的横上画圈,或是落笔太重, 或是收笔拖沓, 短短一笔硬生生让她挑出了不少毛病来。
方淮听得眼角直抽,但面对严肃教导她的老婆, 她也不敢质疑什么。直到曲葳点评完了,她才绕着手指小小声请求:“这,我第一次认真写字,阿曲你能不能再教教我?”
曲葳便抬眸瞧她一眼,正对上方淮可怜巴巴的眼神,活像是只被欺负了的猫。
她有些好笑,其实心里也知道方淮想要怎样的教导,然而她怀孕七个月了,隆起的肚腹实在是不容忽视,便是想要手把手教她,也不十分方便。
要不,还是等过些日子再教?
曲葳正想着,感觉衣袖上略有力道,低头一看就见方淮正扯着她的衣袖撒娇。这让她一下子没绷住,笑了起来,无奈道:“好吧好吧,那我只教一次,你也用心些。”
方淮忙不迭点头,随后曲葳果然来到了她身后站定,然后微微倾身握住了她握笔的手:“你拿笔的姿势也不太对,不能只学个模样。你这样捏得死紧,运笔时就不大顺畅……”
她温言细语,一边说一边帮方淮调整手上的姿势,但方淮这时的注意力却有多半不在手上了。她感觉到后腰被什么东西顶着,不用猜也知道正是曲葳的肚子,想必这样教导她的姿势也不会舒服。于是等曲葳说完,她立刻便道:“好,我知道了,要不我还是自己先练练吧。”
曲葳不料她又改了主意,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后松了手:“也好。”
覆在手背上的温度消失了,方淮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曲葳正瞧着她,她自然也不好表现出来。于是方淮定了定神,又继续和那一横死磕,只是怎么写感觉都不太对味。
午后的散漫时光,便在这静谧的书写中,缓缓流逝。
曲葳坐在躺椅上,原本还看着方淮拧眉写字,看着看着不觉困意上涌,竟就睡着了。而她这一睡就是一个下午,直到日头西斜,暖阳不再,忽然便听“砰”的一声脆响,将她惊醒。
她倏然睁开眼睛,扭头向着声源处看去,就见方淮正提着笔呆站在一旁。而在她的脚边,正是一只摔碎的砚台,已经洒落的墨汁。不过地板的脏污却不仅如此,墨汁旁还有几个梅花样的脚印,顺着脚印再往旁一看,便能瞧见银色大猫正一脸无辜的抖着爪子。
方淮第一时间开口,指认猫猫:“是银光跳到桌上,不小心踩翻了砚台。”
大猫:“???”
大猫:“!!!”
无辜背锅的大猫:姓方的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平时怕我争宠不放我出来就算了,好不容易让我出来透透风,就是为了给你不想练字背锅的?!
大猫出离的愤怒了,一身猫毛全都炸了起来,活像是只超大号毛球。她先是冲着方淮“哈”了几声,然后又冲着曲葳委屈的“喵喵”叫,就差原地蘸着墨写个冤了。
曲葳又不是傻子,见这一人一猫的反应,立刻就猜到了八分。至于剩下的两分,等她起来去看了看方淮练字一下午的成果后,便也确定了——不能说没有进步,但从这些重复的笔画上,也能看出执笔人肉眼可见的烦躁起来。大抵这样重复的工作,是个人都会被消磨掉耐心,倒也无甚稀奇。
方淮捏着笔,小心翼翼看着曲葳,有点紧张,活像是回到小学被老师检查作业。好在老婆到底比老师贴心,就见曲葳看了半晌后点点头:“还不错,有进步。”
只是短短六个字的夸赞,方淮写了一下午横积攒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一瞬间眉飞色舞,凑到曲葳面前就一叠声的问:“真的吗,真的吗?哪里写得好了,我怎么看不出来?我觉得这一下午写下来都差不多,还以为毫无成效呢。”
曲葳见她肉眼可见的恢复了活泼,倒也没有敷衍她,当真就着方淮刚写好的那横指点起来——读书多的人,夸起人来是真会夸,就像之前方淮短短一笔被她批了七八个问题,现在她也同样能找七八个点夸回来。只不过夸完没等方淮得意,她又另寻了错处继续教导。
方淮:“……”老婆真的,我知道你读书多会说话,但后半段其实可以省略的。
***
方淮的练字大计,持续时间小半天,中道崩阻。
练字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再加上曲葳现在手把手教学不便,单靠嘴说方淮又理解困难,事情只得暂时搁置下来。两人倒是约定了,等来年入夏,曲葳顺利产子且身体恢复,再来慢慢教导不迟。不过这也是后话了,眼下最主要的还是度过年关。
年节前后,时光总是匆忙的。人们忙忙碌碌,忙着置办年货,忙着洒扫除尘,忙着祭神祭祖,也忙着寻亲访友……严寒的冬日似乎都被这股热情侵染,变得热烈了许多。
方淮和曲葳的家都不在鹿城,在本地更没什么亲朋故旧,倒是省去了许多烦恼。
曲葳过往在丞相府,也是操持惯家务的,如今这小小的院落她当然也能指挥得宜。她前脚指挥着仆从打扫屋子,又在檐下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后脚又吩咐管事出门采买大量肉食送去军营。面对方淮不解的目光,她解释道:“殿下好歹挂着主帅之名,总不好什么都不做。”
袁博义是在城中买肉来着,但几万大军全都吃肉的话,多少也不够。至于方淮,她纯粹是习惯了星际世界军人的高规格待遇,完全没想到底层士兵会连肉都吃不起。
好在曲葳出事周全,替她照顾到了,年节过去倒是意外给她带来了一波好名声。
当然,因为这好名声又引来的麻烦,那就是后话了。
眼下两人开开心心筹备着过年,时间过得倒也很快,不知不觉便到了除夕。
这一日的小院格外热闹,因为院子里住的都是跟随汉王夫妇从京城而来的人,所以除夕夜自然没人能回家。于是这一天小院里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过节,上到王府属官,下到随行稳婆,全都聚在了院子里吃年夜饭。三进的院子里足足摆了六七桌,才让众人勉强坐下。
当然,大冬天的让众人在院子里吃席,也是相当折磨人的。方淮早就悄悄做了个大型能量罩,直接将整个院子笼罩了起来——谁叫她挖到矿,现在正有钱,花起来就是这么大手大脚。
厨房里忙碌了一整天,直到天色将暗,才将各桌的饭菜备齐。
方淮坐在主席,一抬眼便瞧见下方众人济济一堂的模样,直接一举杯道:“今岁劳烦诸位随我南下,以致年节都不得与家人团聚。我也没什么可以酬劳诸位的,不如从离京之日算起,诸位的月俸都以双倍酬之。另外今晚大家既然一起过年,我亦准备了红封压祟。”
她话音落下,醉冬和抱秋便端着两个盛满红封的托盘走了出来,一一给众人分发下去。众人收了钱,还有双倍工资拿,自然也是欢喜,一时间院中气氛热闹无比。
方淮说完那番话,倒也没再多言,等红封发完便直接宣布开吃。
曲葳怀孕之后的口味总是多变,她原本还算爱吃鱼,可怀孕之后闻到鱼腥味就想吐。可以说难得的孕吐时间,几乎全是鱼给闹的。可等到怀孕后期,她又想吃鱼了,就是吃着吃着总嫌刺多。于是方淮就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每次吃饭前先给媳妇剃鱼刺。
今次也不例外,两人一个剃刺一个吃鱼,黏黏糊糊旁若无人。不过下方众人瞧见了也不觉稀奇,毕竟汉王是连出征都要带着王妃的人,和王妃黏糊一些难道不正常吗?
没人觉得不正常,也没人愿意多看,毕竟能带着老婆来的也只有汉王一人。
不过大年夜的,众人也没顾得上吃狗粮,他们自己也能过得热热闹闹——酒席开场,便有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便有人执剑而舞。之后又有人行酒令,做游戏,甚至还有人偷偷摸摸掏出骰子小赌两把。总之闹腾得不亦乐乎,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还没结束。
方淮和曲葳早吃饱了,一边看众人玩闹,一边往火堆里丢竹子。直到子时将近,席中众人至少醉倒了一半,方淮忽然神秘兮兮对曲葳道:“阿曲你且等等,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曲葳闻言来不及问她,便见她起身一溜烟跑走了。
很快,子时的梆子响起,众人只听“咻”的一声,一道焰火划破黑夜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