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醒来的时候, 朝会都已经结束了,自然不知道今早有人给她挖坑。不过没关系,有心卖好的人, 不会让她一直不知情,他们甚至迫不及待让她知道。
周王和越王都起了拉拢之心, 朝堂之上一番提议,双方也都知道了对方的心思。
两人从年初开始争权,到如今已有大半年了,好不容易看到了打破僵局的契机, 自然谁都不会放过。因此朝会才散不久, 两人便亲自登门了。
汉王府闭门谢客, 但两位王爷几乎同时登门,门房自然也不敢将他们拒之门外,于是便将消息通报到了方淮那里。彼时方淮正拿着个苹果刮泥喂崽呢, 听到两个便宜兄弟登门, 差点脱口而出让他们滚。还是曲葳看出她的不耐烦, 轻咳了一声, 她才把话憋了回去。
然而方淮依旧相当不耐,皱着眉头不情不愿道:“将人请去花厅,上茶待客,我稍后便去。”
传话的仆从立刻领命而去,曲葳也伸出手,打算把小孩儿从方淮那里接过来。但方淮一点没打算松手,依旧不紧不慢喂崽:“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才懒得搭理, 一会儿抱小星星一起去。”
这显然不合礼数,但曲葳想了想也没拒绝, 反而道:“二王同时登门还算好,不论他们为何而来,肯定是有的争。到时候你看热闹就是,可别胡乱答应什么。”
方淮小半个苹果快喂完了,听到这话一边给小星星擦嘴,一边说道:“我知道,才懒得搭理他们。”
话是这样说,可为了少些麻烦,方淮也没打算真晾着二人。喂完苹果之后,她果然抱着小孩儿一起去了花厅,一进门就瞧见周王和越王斗鸡似得相对而坐。
这两人实在没什么城府,当初秦王和晋王相争多年,也没闹到两人这般情态。
当然,正常人也不会选择同时登门。不过方淮也不关心他们是怎么想的,抱着小孩儿走到主位落坐,便问二人道:“不知两位王兄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两人来时都已经和幕僚商量好怎么说了,第一步自然是要挑起汉王的野心。然而话还没出口,一抬眼就瞧见汉王抱着孩子,一副奶爸的模样。甚至因为她和小孩儿的到来,这花厅里当真飘起了一阵奶香,两人的话头顿时就噎在了嗓子里,总觉得领兵这事和汉王很不搭。
但形象不搭归形象不搭,汉王可能拿到兵权才是重点。于是二王短暂的噎住过后,很快就无事了这种违和,也改了话头,一开口先夸小孩儿:“哟,这便是小侄女吧,长得可真漂亮,真像九弟。”
方淮扯了扯嘴角,皮笑容不笑——夸小孩儿漂亮没错,可说她像九皇子,那就真是闭眼瞎说了。
二王显然没意识到这点,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小孩儿身上。一句话打开话题,然后很快你一言我一语的扯到了去岁南边的战事上,接着进一步说到了苏定远等人对她的褒扬。等扯够了闲话,小孩儿都窝在方淮怀中昏昏欲睡后,这才说到了正题。
周王摆出笑脸,态度亲和:“从前九弟拘在京中,真是浪费人才,全无用武之地。如今南方动乱不断,真是九弟大显身手的时候。”
越王一听,不甘落后,忙接话道:“南方乱了有半年了,父皇日日为此头疼,九弟若能为父皇分忧,平了这次判断,定可让父皇另眼相待……”
方淮听到这里,哪儿还不明白二人心思,当下差点给气笑了。而她也是真笑了,却是似笑非笑,瞥了二人一眼:“父皇对我另眼相待,正可将储君之位交付与我。”说完无视二人骤变的脸色,接着道:“两位王兄御下不严,才纵容手下惹出如此大祸,我为二位收拾了烂摊子,不知二位王兄该如何谢我?”
两人哪里肯谢她,这时候脸色都难看得不行——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汉王拿到兵权之后会生出野心,可现在兵权都还没影呢,南边的动乱也还没有平定,她居然就已经想要储位了。
啧,这老九,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视甚高,偏父皇还疼她!
方淮三言两语便将二王打发了,又把小星星送回去午睡,转头就跟老婆吐槽了二王的异想天开。
曲葳之前也猜测过二人来意,但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一起来拉拢汉王,还打算把兵权塞她手里之后再拉拢。该说这两人是蠢呢,还是蠢呢,还是蠢呢?!
这一刻,曲葳都忍不住在心里想,王朝的继承人若都如此,亡国大抵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方淮倒不关心亡国的事,她的吐槽还没完:“就这烂摊子,谁想和他们争?而且这两人也太不要脸了,一边想让我收拾烂摊子,一边还想让我臣服他们。他们这脸得有城门大吧,真把我当傻子糊弄?我想拉便宜弟弟顶缸,都没想过还跟他们抢皇位呢!”
话说到这里,方淮话锋也是一转,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也不好一直拖着。等回头找个机会,我得进宫一趟,看看老十和老十一他们品性如何。”
没本事不要紧,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方淮也不是不能帮忙收拾一下烂摊子,之后再将安定的江山交给便宜弟弟就是。可品性不好就不行了,像秦王和晋王嫉贤妒能,动不动就派人暗杀兄弟。像周王和越王,一朝得势便猖狂,偏偏还毫无大局观,只顾自己私利。
再加上之前九皇子那草包德行……嘶,这老皇帝是不太会养儿子啊。
方淮忽然忧心忡忡起来,就怕把小萝卜头扒拉一遍,也拉不出一个能顶缸的。不过眼下事情尚无定论,她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扒拉弟弟的心思忽然就变得急切起来。
……
着急拉便宜弟弟顶缸的方淮并不知道,朝会散后,皇帝又单独召见了曲丞相。
亲爹和岳父凑在了一起,除了议论朝廷大事之外,自然很容易就将话题扯到了方淮身上——一如她之前所担心的那样,皇帝对她生了看重之心。原本还想再观察些时日,结果被二王的人这一搅和,倒真让那番心思又活络了起来,这不就找上了曲丞相来探口风。
曲丞相为官做宰多年,早已熟知皇帝性情,再加上有方淮先一步透露,自然立刻听出了他的试探。然而方淮本人都不愿意,曲丞相当然不可能胡乱答应。
他委婉的否决了皇帝的试探,顺便将原本的心思透露出来——与其看汉王那不靠谱的,陛下您那么多儿子呢,不如看看其他小殿下可堪大任?
皇帝一听,豁然开朗,他之前是习惯了将汉王当小儿子看,竟忘了还有许多幼子可选。
曲丞相见状忙再接再厉道:“陛下身体上佳,只需好好保养,自然可以等到幼子成年,继而展露风采。周王越王自私,汉王性情不定,都非良才。”
这话说得有些逾越了,可皇帝是真恼了周王和越王,而汉王又是曲丞相的女婿,他自然也能评点一句。所以皇帝听了还真没生气,相反也真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并且决定今天就回后宫去扒拉一下自己那些还没成年的幼子——话说回来,老十今年好像也十五了,明年就能封王参政了。
皇帝想到这里,都顾不上桌案上的许多政务了,现在就想把人叫来好好考较一番。若是还成,提前一年给他封王,让他参政也无不可。
不过就算老十德才兼备,他年纪也太小了,平定南方叛乱的事是怎么都轮不上他的。
皇帝的心思又放了放,转而对曲丞相道:“诸子年幼,尚且不提。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平定南方叛乱,苏将军带兵南下也有几个月了,可惜收效甚微。”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又道:“丞相以为,汉王领兵如何?赈灾平乱又如何?”
曲丞相听罢心说不如何,安河的军功虽然是真的,但汉王根本连战场都没上过,纯粹就是个蹭功劳的,哪里能看出本事来?至于赈灾,他也是真怕了这些皇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只是还不等曲丞相想好措辞,委婉否决,就见皇帝从案上抽出了一本奏疏递给他。
曲丞相看到奏折的封面就是一怔,盖因奏疏的封面不同,代表的意义就不同。这一本就是地方官员直接呈递给皇帝的,没经过他的手,他也没看过。此时被皇帝递来,曲丞相心里顿时就生出了许多念头,脸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他以为奏疏里又是什么坏消息,需要朝廷刻不容缓的解决,然而翻开一看才发现,这封奏疏竟是半年前的——就很神奇,皇帝这御案上日日都有新奏疏送来,居然还有半年前的奏疏留存,
曲丞相一边在心里泛着嘀咕,一边一目十行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大为震惊:“这是澜城知州送来给汉王表功的奏折,她半年前居然还帮着澜城赈灾了?!”更让人震惊的是,汉王那般荒唐的人,居然还有几分爱民之心,不仅毫不犹豫背下了私开粮仓的事,还费心寻到了解决疫病的良方!
这一刻,曲丞相捧着奏折,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否定了——小皇子们品性如何暂且不知,但汉王好像真的不是无药可救,说不定教一教还能教出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呢。
可惜现在后悔也迟了,皇帝已经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道:“汉王在南方有过赈灾之举,救下不少百姓。澜城知州也未曾给自己揽功,据说不少难民对她感恩戴。若派她南下,可否安定民心?”
曲丞相暗叹口气,合上奏疏,应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