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夺嫡?!”曲丞相的目光犀利而警惕。仿佛方淮只要说个“是”, 然后让他帮她,就会撸起袖子当场把人揍一顿,让她清醒清醒。
可事实上还没等他动手, 方淮听到这话就已经脸色大变。她身体往后一压,忙不迭抬起双手一起摇, 一脸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我没有,我不是,别胡说!”
在旁边吃着奶糕的曲葳都忍不住被她这模样逗笑了,同样抱着奶糕啃的小星星瞧见她笑, 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厅堂的气氛都变得轻松又欢快……除了曲丞相, 他瞧着这一家三口的反应,莫名有点尴尬,感觉自己想太多, 怀疑错了老实人。
呸, 汉王算什么老实人?真是老实人, 他也不会把女儿赔出去了!
曲丞相到底阅历丰富, 飞快整理好了心情,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继续之前的话题:“既然不是为了夺嫡,你问储位又是何意?难不成有看好哪位皇子?”
他一边说,一边也开始回忆,然而左思右想,都想不到汉王与哪位皇子亲近——从前的九皇子确实很蠢, 又因为母亲的缘故十分受宠, 造成他眼高于顶,还不懂掩饰。而皇子们出身高贵, 又有哪一个不是自视甚高的呢?如此一来,谁会与她交好?
果然,方淮很快摇头:“没有,我只是想问问岳父看法。”顿了顿又道:“尤其是三位皇兄皆殁,周王兄与越王兄父皇大抵也看不上,他还能选谁?”
曲丞相听罢略一思忖,大抵是明白方淮的意思了,可他觉得有些好笑:“陛下多子多福,周王行七,越王行八,如何就不能再往后看看,选个行十甚至更排后的皇子呢?”他故意没提方淮,似笑非笑道:“殿下虽有军功在身,但当年秦王也同样有军功,陛下可不曾确认他为储君。”
老丈人这话说的不客气,就差指着方淮的鼻子,让她别想太多了。
然而方淮一点都不恼,甚至肉眼可见的高兴,双手一拍笑道:“岳父大人说得是,我还有许多幼弟呢,等他们长大肯定能担当大任!既如此,还请岳父大人对他们多多关照,可别让他们像周王和越王两位王兄那样长歪了。若父皇问起此时,您也别提我半句。”
曲丞相是个聪明人,若一开始只觉得方淮胡思乱想,从她提起皇帝之后,也渐渐回过味儿来。他不再理会方淮,将目光投向一旁仍旧乖乖吃奶糕的女儿:“你们今天急匆匆过来,到底为什么,直说吧。”
曲葳看老父亲对方淮不屑一顾的样子,看得还挺乐呵,直到问到她头上,这才擦擦手说道:“直说的话,就是昨日殿下入宫,陛下似有看重之意。”顿了顿又道:“但我家殿下自来懒散,无心权利,怕一不小心就被拉出来填坑。所以还请父亲千万别看重她,更别支持她夺嫡。”
这话够直白了,直说得老父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没好气道:“为父又不瞎,你看她那没出息的样,真当了储君这江山如何是好?!”
话虽说得果断,但曲丞相心里却有了动摇——他老丈人看女婿看不顺眼,可皇帝看小儿子却亲近得很。再加上之前攻打安河一事,汉王处置果断,苏定远回来也对她夸赞不已,说不定真就心思动摇了。而且相处下来,汉王其实也没有传闻中那样糟糕,至少她还没有像周王和越王那样犯错。
曲丞相心中有所思量,可再一抬头,就瞧见女婿一副胸无大志,女儿还十分支持的模样……行吧,她自己都无心争夺,他操这心做什么?
于是在简短的误会之后,双方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方淮也狠狠地松了口气。她又高兴起来,一边陪着笑脸和岳父说此行从南方给他带了多少伴手礼,一边还把啃完奶糕的小星星又送回了曲丞相怀里,顺便还往她手里又塞了块奶糕。
小孩儿有吃的就很好哄,一块指头大的奶糕就够她啃很久了。这会儿被曲丞相抱着也乖乖窝在外祖父怀里,不吵不闹,很是乖巧可爱。
厅中气氛重又变得安宁,中午用膳时,小星星都是被外祖父抱在怀里的。
只是饭后一家三口也并未在丞相府久待。因为曲丞相见过了女儿女婿,又抱过了小外孙女之后,午后又急匆匆赶回官署忙碌去了。
眼看着老丈人鬓边微白,还如此忙于国事,一心摆烂的方淮见了都有些于心不忍。
曲葳看出来了,侧眸问她:“你改主意了,想帮忙处理政务?”
方淮一听这话,立刻摆出严肃脸:“怎么会?我只是觉得国家大事,并非丞相一人之责,皇帝和百官都该替你爹分担。不如想想法子,让皇帝多干实事,少胡思乱想。”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我那些便宜弟弟,也都可以拉出来帮忙,十皇子也十五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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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淮和曲葳回京之后,主打就是一个摆烂。尤其在发现皇帝似乎起了旁的心思之后,两人除了回去丞相府一趟外,基本就没有外出,而且直接闭门谢客了。
这消息很快传到周王和越王耳中,两人并不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已然出局,还兀自嘲笑汉王:“年初的时候,王兄他们还怕老九回来争权夺利,特意派了死士过去刺杀。害得后来本王也跟着担心,还想着要不要接着下手。结果老九根本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回来之后争都不敢争,直接就躲回王府去了。”
有人听了陪笑,有人不屑一顾,也有人从始至终没将注意力放在刚归京的汉王身上。
当下便有谋士进言:“殿下何须在意汉王,她在朝中并无根基,本就无法与您争夺。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南方的动乱,若是殿下能够抢先周王/越王平定,陛下定会高看一眼。”
说起南方动乱,其实周王和越王也是心虚的。他们没料到事情能闹得这样大,只是想趁着赈灾,让自己人捞些好处罢了。可哪知事不凑巧,两方势力你争我夺,比谁贪得更多,结果弄成如今这幅模样,想必早惹了父皇不喜。
放在从前,二人早该诚惶诚恐,但如今朝中势力近半落入二人手中,他们便觉得皇帝没有旁人可选,不知不觉也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当然,话又说回来,储君之位的决定权到底还在皇帝手中。别说还有个兄弟与自己竞争了,就算真是一家独大,他们也不可能逼宫,直接让父皇立自己为太子。
于是双方早就达成了共识,谁能收拾了南边的烂摊子,储君之位大抵就是谁的了。
只是明白归明白,这事儿要做也是真不容易:“南方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哪儿是那么好处置的?尤其父皇还不给兵权,那对上那些乱民,难道用嘴皮子劝吗?”这时候南方乱民都已经成了气候,就是再掏出银子赈灾,效果也不大了,基本上就是肉包子打狗。
说来也是皇帝实在不放心这俩儿子,赈个灾都能赈出叛乱,真给兵权两人怕不是就要自己造反了。
谋士们心里大抵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从前是束手无策,但现在汉王归来,忽然就让他们瞧见了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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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可能。当下便有人提起:“汉王身负军功,还颇得军中将领拥护。”
二王一听这话就恼了,横了说话的人一眼:“本王知道,不必你提醒。”
提醒的谋士也没恼,而是继续说道:“汉王在军中表现不错,如今局势又混乱,陛下没有信任的人手,殿下觉得他会否将兵权交给汉王?”说完不等回复,便又继续道:“眼下来看,汉王无心相争。殿下觉得从陛下手中获取兵权容易,还是拉拢汉王容易?”
两边的谋士几乎同时提出了这个相同的计策,二王也都听得心动起来,却又有一丝迟疑:“汉王如今虽然无心相争,但若让她掌了兵权,可就说不准了。别忘了,她的王妃可是曲家女。”
谋士觉得这不是问题,因为汉王从前谋娶王妃的手段并不光明,京中有些门道的人家谁不知汉王妃乃是未婚先孕?再则曲丞相为臣历来忠纯笃实,可不会为了这看不顺眼的女婿坏了名声。再不济,他们还能派人去探探曲丞相口风,看他是否有意襄助汉王。
周王和越王都被说动了,恰好翌日便有朝会,于是偷偷派人去探曲丞相口风。结果毫无疑问,丞相大人依旧看不顺眼自己那便宜女婿,半点助她夺位的心思都没有。
这下二王放心了,又见汉王不靠谱到连朝会都没来,就更不觉得她是竞争对手了。
于是在方淮完全没料到的情况下,事情又有了不一样的进展——大朝会开始的时候,她还在家搂着媳妇睡得香,却不料朝堂上竟有人推举她率兵南下平乱。理由是她曾经领兵攻破安河,这大半年又在南方辗转,对南方情况更加清楚。
皇帝当然没有答应,提议的朝臣也没指望他立刻答应,只是先提一句,回头就好借此拉拢汉王——兵权那样大的诱惑,可没人觉得汉王真会不动心,除非她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