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 大雪纷飞。
方淮踩着冰层,到底还是顺利的抵达了河对岸。只是和原定计划不同,她没能和大军一起, 甚至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四周除了呼啸的风声, 便是满目萧索。
当然,方淮自己是不慌的,这颗宜居星上的环境再是恶劣,也比不上方淮曾经去过的那些荒星。她走到河对岸, 直接找了块大石头席地而坐, 一边休息恢复体力, 一边打开光脑查看起了大部队所在——这大河不算太宽,冰层破裂落水的人虽不少,但绝大部分人还是安全的。
方淮之前放飞的那些监控鸟, 此刻也还留在队伍上方。于是方淮一打开光脑, 就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双方距离, 短短时间她就被冲到了河流下游十几里!
这里四下无人, 方淮要赶回去也是容易的,但当她看清这段距离之后,忽然生出个念头来。
她不觉得这次冰层破裂只是个巧合,虽然她什么也没看到,但也能猜见这多半又是一场刺杀。只是这种源源不断的刺杀,已经将她的耐心消磨殆尽了,而且刺杀她的人太多了, 她也不清楚这次究竟是谁动的手。而她若是被除去的话, 除了泄愤,又有谁会得利?
方淮盘坐着, 手指在膝盖上轻敲几下,放弃了立刻赶回去与大军汇合的想法。与此同时,她也没放弃观察军队现状。好在苏定远和袁博义本就是领兵之人,此刻已经重振旗鼓。
军队暂时不会出现问题,汉王的旗帜暂时也还能继续用下去。
……
方淮觉得军队里有苏定远和袁博义坐镇,暂时不会出现问题。她的旗帜和仪仗也都还留在大军之中,普遍百姓又没见过她,军队打着她的旗号还能继续做事。
当然,幕后黑手必然是得到消息的,也会做出相应的反应,她就等着抓现行了。
只是方淮没想到的是,她的想法很好,可事实却相去甚远——古代的军队是没有保密意识的,再加上汉王落水这样的大事,自然很快就传遍了军中。这让苏袁二人想瞒都瞒不住,以至于只能派出些人手往河流下游寻人,可军队也因此变得人心惶惶。
而原本从冰面过河省下的时间,最后也没能省下。尚有一半军队未曾过河,而冰层不久前刚发生过断裂,剩下的人自然也不敢贸然上前,不得已只能继续绕路。
可这些还只是开始,事情很快便如苏袁二人担心的那样,往糟糕的方向一去不返。
等二人派遣的人马找到河流下游时,决定暂时不回去的方淮,早就已经离开了。她甚至趁着没人直接开着机甲离开的,搜救的人马自然一无所获。
汉王生死不知,苏袁二人自然心焦不已,可事情还要继续做下去。
两日后,大军抵达新的城池茂州城。和从前一样,朝廷大军很快击败了集结在此的乱军,打出汉王旗帜后,也顺利将溃兵收拢重新变成了难民。苏定远和袁博义甚至还准备继续照抄下去,夺了粮商豪族的粮食,发给那些快要饿死的难民,让他们自行归家。
可汉王在时很容易就能做成的事,她不在了便立刻变成了难题——两人也没天真到随便派人就能从豪族口中夺粮,他们甚至担心汉王不在,那些地头蛇根本不买账。
于是苏定远灵机一动,看了看身边同样年少的袁博义,便决定让他暂时假扮汉王行事。
汉王落水失踪的事,在军营里已经不是秘密,可军队并未进城,也没来得及与茂州城中的人联系,因此此时的茂州应当是不知道这些的。可当袁博义挑了方淮最大的一套衣裳穿上,带着汉王的亲卫入城,学着汉王从前那样带人去围粮铺,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一来袁博义并没有方淮那样的消息渠道,他并不清楚茂州城里的粮仓都在什么位置。即便围了粮铺,也只能得到铺子里那少量的存粮。至于那些豪族就更不必提了,方淮从前都是直接冲着粮仓去,他总不能让人包围人家府邸,逼问粮食吧?
二来袁博义的假扮也并没有很成功。他是穿了汉王的衣裳,用了汉王的仪仗。可方淮虽然是alpha,但说到底也是女子,身形骨架就比袁博义小一圈,袁博义穿上她的衣裳自然称不上合身。再则他虽生得英俊,却不似汉王那样的风流俊朗,再加上一身将军煞气,就更不像了。
总而言之,事情很快就败露了。袁博义看着人从粮铺里搬粮的时候,甚至听到有人嗤笑嘲讽:“就为了这点粮食大动干戈,送你好了。果真是没点眼界,穿上王袍也不像皇子。”
袁博义将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回头时还能瞧见一个年轻子弟满脸鄙夷与得意。
他也是将门出身,祖辈的积累只会比这些所谓的豪族更加深厚,鲜衣怒马也就是前两年的事。可张扬的少年经过这两年历练,心性却变得沉稳异常,此时不仅不恼,反而迅速分析出了破绽——那句“穿上王袍也不想皇子”绝不是巧合,这人像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袁博义的眼睛当即眯起,可还没等他下令将人抓捕审问,那人身边的同伴立刻瞧出了不对。打了几个哈哈,飞快将人拉入人群,消失不见了。
当天回去,袁博义便将这事与苏定远说了:“我觉得汉王落水这事,恐怕与茂州脱不开干系。”
*
袁博义和苏定远焦头烂额之际,方淮早已经驾驶机甲飞回了京城。
她开了机甲的隐身模式,直接落在了王府的后花园里,然后收起机甲悄无声息的摸回了寝殿——汉王府的守卫当然不是出门在外可比,但方淮的潜入课也没白上,一路绕过守卫顺利回到寝殿,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曲葳看完小星星回来,就见她正坐在屋子里烤橘子吃。
曲葳惊了一下,趁着还没进门,立刻将身后跟随的侍女全都遣退了。等她孤身进殿,关上殿门,这才惊喜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方淮其实等了有一会儿了,她今日也颇疲惫,先是落水后又赶路,最重要的是大半天过去水米未进。眼下寝殿里只摆了盘橘子,她也只好烤了橘子来吃,还不忘分给曲葳一半。
她一脸的不在意,一边吃,一边向曲葳细细道来:“今日我领兵往茂州,经过大河时正巧河面冰封,冻得还挺结实,便决定从冰面过河……”
曲葳一下子就猜到了,接话道:“冰破了,你落水了?”
方淮无奈看她一眼,又剥了个橘子塞嘴里,点点头也不问她怎么猜到的,直接就问:“你能猜到是谁下的手吗?”说完想起自己最近报喜不报忧的举动,又有些讪讪的补充了一句:“我最近遇见刺杀挺多的,有时候一天三次,能赶上吃饭了。”
曲葳对此也早预料到了,不过她很清楚方淮的本事,所以并不十分担心。再说大冬天掉进冰河里的人都好端端出现在她面前了,她也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没有立刻开始分析现况,而是看向了方淮手里:“你的橘子,再分我一半。”
方淮一愣,看看曲葳手里还没吃完的半个橘子,想要提醒她,最后还是算了,将手中刚烤好热腾腾的橘子又分了一半给曲葳。只是曲葳从她手中拿走橘子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在她手中摸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就取走橘子吃了起来。
倒是方淮有瞬间心乱,但很快就意识到曲葳其实只是想摸摸自己的手看冷不冷,毕竟她今天可是掉进过冰河的。不过曲葳显然有些多虑,她身体健康得很。
曲葳经此也放了心,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倒真思虑起来。
然而这一盘算就能发现,方淮现在的树敌确实太多了。拿她身在南方的情况算,远的有京中二王忌惮,近的有被她夺了粮食的世家豪门仇恨。而且她强行买粮的行为就像遍地的乱军一样,仿佛看不到头,她欲往的茂州城中,难道就没人想要她死吗?
除了这些,还有方淮刚到南方接手赈灾时,清查的那些蠹虫。贪污赈灾钱粮的人早被她砍了不假,可他们还有亲朋故旧,还有京中的保护伞,这些人又何尝不想报复?
还是那句话,如果做这些事的人不是方淮,哪怕是皇帝立下了储君亲至,恐怕也得交代在那儿。
方淮自己心里其实也有数,她把手中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拍拍手忽然道:“阿曲,刚烤橘子的时候,我其实有想过不如干脆就让汉王死在冰河里。”
曲葳一怔,明白她此言何意,便问道:“那又为什么没有呢?”
方淮便揉了揉还没吃饱的肚子,苦下一张脸:“还不是袁博义他们,看上去不太靠谱的样子。”军队不能保密,还有细作混入其中,真少了她局面可好不了。
除此之外,其实也有一个原因。她在这里自是无亲无故,可曲葳不一样,她有父亲家族,她有社会身份,不可能跟她隐姓埋名。星星又还太小,等她能够承受星际旅行,至少还要两三年,总不能自己活成隐形人,然后让媳妇“守寡”吧?
思来想去,汉王的身份还是不可抛弃,也只能和老婆发发牢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