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帝登基的第一天开始, 似乎就注定了新朝腥风血雨的未来。
彻查、下狱、抄家、定罪,一系列流程下来,朝堂上空出了一小块位置, 国库却一下子充盈了许多。甚至毫不夸张的说,短短时间内, 国库内的存银就翻了数倍不止,可想而知那些蠹虫究竟贪墨了多少。而方淮之所以解决这些人,除了贪墨之外,更因为他们尸位素餐!
这一番操作下来, 朝堂上自然是人人自危, 都下意识绷紧了皮。私下里往丞相府走动的人也变多了, 可惜曲丞相很有先见之明,早就闭门谢客了。
而对于入京述职的候补官员来说,这一次却是极佳的机会。方淮查看了这些人过往的政绩, 和曲葳商量出其中有多少真实多少水分, 然后又抽空接见了这些人, 甄选出其中优异者暂时填补了朝中空缺。
可饶是如此, 早朝时新帝望向下方的眼神,也让众人惶恐不已——她就像是在看自己地里的萝卜,时不时瞄上一颗长得不那么好的,随时下手拔除。偏偏因为有暗卫收集的证据在,她想发落谁都能拿得出证据来,以至于朝中众人几乎人心惶惶。
如此过了没半个月,便有人受不了了, 私下开始串联。
这当然瞒不过已经将监控撒满朝堂的方淮。她甚至抽空煮了壶好茶, 然后和曲葳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实时监控里那些人如何诋毁她,谋划着将她拉下皇位的。
……
暮春三月, 繁花早开,方淮望着窗外阳光明媚,拉上曲葳去了御花园赏花喝茶。
彼时曲葳正在帮她处理奏疏。堆了满满一桌的奏折被分拣成了几摞,一摞是问安的废话,一摞是紧急需要处理的政务,还有一摞是不那么着急,可以晚些再看的——当然,即便方淮看过之后,下笔回复的依旧是曲葳,谁叫新帝的狗爬字一时半会儿练不好呢。
听到方淮说要出去赏花喝茶,曲葳从奏疏堆里抬头看去,迟疑道:“现在吗?可这里还有许多奏疏未能处理……”
方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书案后拉了出来:“别急,带你听场好戏。”
曲葳一时没能明白过来,但还是听从的跟着去了。
两人走到御花园时,便见园中百花齐开,姹紫嫣红,让人看来都觉心中舒畅。方淮顺手摘了朵开得正艳的,簪在了曲葳鬓边,笑盈盈与她说笑。再走几步来到凉亭,早有宫人在此准备了茶水点心,如此赏花饮茶,足以消磨这大好时光。
曲葳起初还以为是御花园里有什么戏看,结果到此时也没瞧出哪里不对。她不由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方淮,却见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在手腕处点了点。
于是曲葳便知道,这好戏大抵不是在御花园,而是方淮又监控到了什么。
两人打发走了随行的宫人,独自进了凉亭落坐。
方淮冲曲葳眨眨眼,笑道:“前些日子我在朝中处理了不少人,他们似乎有些急了,最近几日正在四处勾留。正好今天是他们约定聚会的日子,我便邀你来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
曲葳已经猜到了,对于方淮在前朝的大动作,她也大抵知道些。只是如何也没想到,这人登基才不过半月,居然就已经把朝中那些老狐狸逼急了。也难说是方淮手段太过激烈,还是朝中那些蠹虫安逸太久,已经承受不了压力。
方淮一边说一边点开光脑,顺便打开了分享模式与曲葳一起听。她一手提起茶壶,还没来得及给两人倒杯茶,监控里就适时传出了声响。
“小皇帝不择手段,利用暗卫四处监控,这里安全吗?别被人逮个正着。”
曲葳听到这话,似笑非笑看了方淮一眼——皇室暗卫存在多年,一般来说都是用来护卫皇室成员安危的,鲜少用来监控朝堂。可如今却被方淮借了名头,弄成了似乎无处不在的特务组织,也难怪召来朝臣不满。就连曲丞相,也委婉提醒过她注意分寸。
方淮毫不在意,自顾自给两人倒了茶,又指着桌上的点心道:“这金丝枣泥糕味道还不错,就是略有些甜。我记得你好像挺爱吃甜的,尝一尝?”
曲葳倒也从善如流,不过手刚伸出去,就见方淮已经取了一块,递到了她唇边。
凉亭里虽然只有二人,可被她们遣退的宫人也没有彻底离开,都在不远不近处候着。曲葳不好意思的左右看了两眼,没瞧见有人在看,这才启唇咬了一口。
方淮笑她害羞,自己毫不在意,收回手就把剩下的一半吃了:“今日这点心,好像格外甜啊。”
曲葳知是拿她打趣,没好气白了她一眼,眼底却蕴着笑。
两人打情骂俏吃着糕点,吹着春日暖风,监控另一边也早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放心,这里可是暗室,屋子就这么大,连道窗户都没有。别说暗卫,就算是多只苍蝇飞进来,咱们也能瞧见。大家难得聚这一次,自可畅所欲言。”
随后果然便是畅所欲言,首先开始的就是针对方淮的讨伐。
“小皇帝欺人太甚,短短半月,裁撤问罪的官员竟二十有余,再这样下去,你我何安?”
“正是如此。做事如此不留余地,先帝当初若非无人可选,又如何会选了她?!”
“早年汉王便有暴戾名声传出,我等观其后事,还以为是谣传,如今方知传闻不虚……”
一系列讨伐过后,终于有人轻咳一声,打断了众人的群情激奋。然后又一道声音,弱弱问道:“新帝动用暗卫不择手段,我前几日发现自己书房被人动过,丢了些东西。不知诸位如何?”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下来,隔着监控都能听出对面的窒息。
这边方淮没忍住笑出了声,那边良久的沉默,似乎也代表了某种默认。
又过了良久,才有人小心问道:“现在把柄已经落入人手,新帝性子急躁,发作恐怕也在不久。不知诸位可有良策?”
罪证都已经被人拿了去,闸刀已在头顶,这还能有什么法子?
旋即一道阴狠的声音响起:“既然小皇帝不仁,便休怪我等不义。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先下手为强!”说完又道:“先帝没留下几个子嗣,除了新帝之外,周王越王俱废。不过这也正好,二王不能成事,但他们尚有幼子,幼帝继位可比如今这位安分。”
监控对面又是一阵沉默,显然这些人虽然胆大,但皇权的分量依旧深入人心。尤其是登基大典上天降雷霆,当真一个人都没劈错之后,更为新帝添了几分神异。
真心来讲,没有人想与上天作对,去赌那天罚是否会再度降临。可事到如今,他们仔细一想却也别无他法,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奋力一搏。
渐渐地,谋逆的提议开始有人附和,然后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第三个……
曲葳喝着茶,吃着点心,原本听着监控对面那些人慌张的讨论,也觉得是场热闹。可听着听着事情就奔着谋反去了,手里的糕点顿时就不甜了,只觉得又是一桩麻烦。
方淮倒不觉得麻烦,相反这些人送上门来,正好给她腾位置。
而监控这种东西,果然是十分好用的,接下来对面的谋划几乎全被她们听了去。比如造反废帝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而是需要人手。朝中哪些人需要拉拢,哪些人需要排挤,哪些人半点风声不能透漏,都被二人听了去。方淮她们只需要反过来用人,便大抵不差了。
之后又是一通谋划,摆正心态后的曲葳和方淮一起听得兴致勃勃。直到监控对面谋划得差不多了,就连禁军和后宫中有哪些人可用都交代清楚了,二人只觉收获颇丰。
方淮冲曲葳扬了扬眉,笑道:“怎样,是场好戏吧?”
曲葳得承认,这场戏确实不错——谋逆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如何牵连都不为过。如果之前方淮彻查贪腐还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有这一出闹出来,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清洗整个朝堂了。等到恩科取士之后,新鲜血液涌入朝堂,就会是另一番光景。
然后从中央到地方,逐步清洗。等到手下的人换过一轮,不说后来者个个高风亮节,但只要他们知道敬畏,方淮之后对这个王朝的改变才能真正开始。
两人正商量着之后的事,忽然听见远处一阵喧闹。还没来得及召人询问,就见一道银灰色的影子从花丛中忽然蹿了出来,直奔凉亭而来。
那熟悉的毛发让两人一眼就认出来的是大猫,可宫人们的吵闹却不是因为猫——所有人都知道,这只威武健硕的大猫是皇后养的,宫中哪里她都去得——待到大猫跑近了些,两人一眼就看到猫背上紧紧抓住猫毛的两只小手。
毫无疑问,对外界无限好奇的小星星,又让银光背着出来招摇过市了!
待大猫跑进凉亭,小孩儿的脸果然从厚实的猫毛后露了出来,一见二人便笑弯了眼。她松开猫毛冲二人伸手,嘴里喊着:“妈妈……”
方淮从善如流,上前一把将人抱起,顺手把小孩儿抛起又接住,顿时博得小孩儿一阵欢快大笑。
曲葳也不怕她把小孩儿摔了,依旧坐着看那母女俩互动,眼角眉梢都是笑,一家三口可谓是温情脉脉。旁人见了也不敢打扰,唯有照顾小公主的几个宫人全都苦了脸——小公主性子活泼爱乱跑就算了,可她这管父皇叫“妈妈”的毛病怎么教都改不了,这可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