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不须归>第51章 弟弟,喝药

  淮安王陈准接下这个苦差事,心里很是不情愿,可他皇兄说了,这邻国该走动还是要走动,全当是去燕国上京玩一玩,也不用怕那些燕人,陈国踞江南地,山重水复,处处天险,土地肥沃,百姓富足,燕国年年巴结还来不及,绝不敢对我朝使臣有半分不敬,他国若然待我好,我便助他联南抗北,若是待我不好,我便交结戎狄,南北夹击,瓜分中原,叫他一夜之间,亡国灭种。

  这大话,皇兄年年讲,可助燕国联南抗北,是嘴上吆喝,同戎狄瓜分中原,还是嘴上吆喝,不过吆喝两下就能两面卖好,果然还是我主英明。

  他懒洋洋松开怀中依偎的美人,张口衔住身旁侍女送到嘴边的浆果,意有所指地扭了个身,跪在脚下捧着玉锤的小侍急忙上前给主子捶按叫马车颠了一路的肩背腰腿。

  他掀开车帘,看了眼车外昏昏欲睡的带刀侍卫,“景云啊,快到了么?”

  车外的人闻声睁开眼,一如既往言简意赅,“前面。”

  “你就不能给本王一个准数儿?”

  对方不耐烦地瞧了他一眼,“前方五里。”

  陈准总觉自己这手下教啥啥不会,干啥啥不成,并且态度还十分的恶劣,若非是皇兄给他钦点的护卫,叫他一定带在身边,他早就将人撵走了,真是!

  前段时间叫他借燕国丞相府招纳贤士之机,入府探听情报,也算为此次出使打个前哨,可这小子倒好,居然第一轮就让人给刷下去了,这等破烂身手来保护他,怎看怎不靠谱。

  “燕都可有什么新奇的玩乐?”

  “不过都是陈都十年前淘汰的。”

  他闻说一脸惊恐,“竟如此落后?那可有什么美味的吃食?”

  “汤面居多。”

  他听来直想打道回府,“可有美人?”

  “屠夫莽汉不少,美人未曾见得。”

  帘内的人顿时垂眉耷眼,兴味全失,“罢了,穷乡僻壤,没得意思,早去早回。”

  齐管家望着铜镜前兀自摆弄衣冠的少东家,不放心地在旁规劝,“东家,还是叫刘掌柜去吧!”

  齐业听了直瞪眼,“怎么着,你的意思是本少爷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管家实在担心,那位殿下分明就是在拿他齐家当枪使,康王府是什么地方?就算不及四大家势力庞大,但祖上好歹也是跟随高r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勋臣强将,能是他一个小小的商户说诬告就诬告的么?

  莫说尚不知那索要之人是什么身份来历,即便只是个普通奴仆,王府便是不给,谁又能奈何?齐家商号在京城又没有什么稳妥的靠山,一旦得罪了康王府,以后莫说生意,能否继续在燕京立足恐怕都成问题。

  齐少爷可不像他的管家想得那样多,他肯定,六哥哥在谋划一件大事,那人上回还信誓旦旦说要赐给他黄金万两,千顷良田,封他累世官爵,荫蔽子孙,若无缘由,怎会夸这样的海口,今日的事情定是六哥哥宏图大业中的一步,所以目下正是他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献殷勤抱大腿的好时机,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亲自前去。

  反正击鼓鸣冤,上堂告状这种事他最在行不过,京里那些兜售假冒伪劣商品,搞不正当竞争的无良商家,他一纸诉状全告过,虽然一个也没能告倒,但至少流程他熟得很哪!

  管家眼睁睁瞧着自家少爷领着那晦气的鬼奴大摇大摆出了门去,急得唉声叹气,忙指了两个伙计,“快,快,你们跟着保护少东家!可千万莫叫东家有什么闪失。”

  齐公子一身锦绣华裳,掌中折扇轻摇,俨然一位风流少年,所过之处,行人尽皆侧目,唯独身后跟随的奴隶魁梧硕大,丑陋不堪,细看来还长着一双吓人的绿眸。

  齐公子兴致勃勃问向身后闷不吭声的丑奴,“从前来过燕京么?”

  花藜用粗哑的嗓音发出一个古怪的单字,齐业听不懂他的鬼话,自言自语接着问道,“你喜欢听戏么?”他问罢,也不待那人反应就咿咿呀呀,陶醉不已地哼起了新学的唱段。

  刚唱了几句,忽见街面上相熟的戏友三三两两急匆匆往前去,他正要扯住一个来问问所为何事,身后走来的铜锣先生已兴冲冲道,“哟,齐老板今日莫非也是特意赶来给莲哥儿捧场的么?”

  齐业一听,顿时直了眼睛,“你说什么!莲哥儿今日有戏登台么?”

  “可不是,莲哥儿临时加的,今日唱《牡丹亭》。”

  “啊!天爷呀,今儿是个什么好日子?”齐业一想起他最爱的角儿要登台唱他最爱听的戏,心中便似猫挠一般不能安生,巴巴想看。

  他打着扇子在原地转了两圈,又偷眼瞧瞧斜出的日头,突然一把拉住身后的鬼奴,“六哥哥安排的事,无论如何也到晌午了,眼下时辰还早,我就去瞧上一盏茶,耽误不了什么,也算领你开开眼见!”

  为迎接南国使臣,金吾卫已是第三次清道,沿途商贩行人早被驱赶得一个不剩,慕容胤依照约定,确定了陈使入城的路线之后,便早早在府衙对面的迎客居等候二人,可眼见午时将近,陈国的车队差不多已过了宣武门,可齐家掌柜与鬼奴却仍不见踪影,他实不放心,只好起身离开客店,径去相寻。

  不料,他刚刚转出御街,就听得附近的巷道里传出一声惊天动地哭爹叫娘的惨呼,并且这呼声不是别人,似乎正是他好友齐业!

  他心头一凛,当即循声而去,夺入窄巷,所见直叫他怒火蹿天。

  鬼奴旧伤未愈,血肉之躯又披刀带剑,正艰难抵挡康王府的精锐卫士,齐业躺倒在巷子一角,身上也沾了血迹,未知受伤与否,只顾闭着眼睛呜呼哀叫,显是已被吓破了胆。

  齐少爷打死也没想到,他最喜欢的小锦莲偏选今儿个登台加戏,他实在把持不住,只是顺路去看上一折,可这一看不当紧,康王府二公子周贻也他娘是个戏迷,并且还跟他喜欢的是庆春班同一个花旦!

  更糟糕的是,他竟不认得对方!

  二人原本还亲亲热热,一道品论莲儿的身段唱腔,只觉行家里手,相逢恨晚,甚至把臂相约,下次同来给莲儿捧场,谁晓得,出了门,那小子一瞧见蹲在外间等他的鬼奴,顿时又变作另外一张面皮。

  方才两人还是欢欢喜喜的票友同好,眨眼对方竟凶得好似地底阎罗,一声令下,四周刀剑登时全朝他与那大个子丑奴招呼了过来。

  那奴隶护着他一路逃窜,虽不会讲话,却拼命轰着他跑,可问题是,他也能跑得动才行啊!

  怕不是天要亡他,这下真真死定,瞧不见六哥哥大业得成该如何是好,他这大腿还没抱上呢……

  “齐业!”

  正抱头缩在一旁等着被刀剑贯窟窿,他忽听有人唤他名姓。

  他下意识抬眼望去,见得来人,直觉救星天降,一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顶着身后撵来的追兵,赶忙连滚带爬扑将上去,“六哥哥救我!”

  慕容胤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康王府敢当街杀人,他伸手接住狼狈不堪,一头栽进他怀里的人。

  眼见对方手臂上已挨了一剑,伤口仍在淌血,身体犹自颤抖不停,他眼中怒火未熄又涌出歉意,轻轻将人推到一旁的扶稳,“一边呆着。”

  料理自家逃奴,周贻理直气壮,不想六皇子突然冒出来,“六殿下,我康王府搜捕逃奴,我劝你最好不要插手!”

  他说罢,只听一声冷笑,“你家的?我怎么瞧着像是我家的。”

  那人说着竟还像模像样唤了一声,“花藜回来。”

  周贻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鬼奴果然听话地撂下正撕缠拼斗的侍卫,转身就不顾死活朝来人跑去。

  近旁的卫士眼看一剑就要取走那鬼东西的人头,却听一声惨叫,那持剑的锐士已叫人不知用何物打穿了肩胛,立时长剑脱手,倒地哀嚎。

  他心头一震,“慕容胤,你当真要与我康王府作对!”

  被人指名道姓呼喝的人伸手扶住气喘吁吁奔到跟前的壮奴,自他怀里取出沾血的诉状和文书,“作对谈不上,告你罢了。”

  元平十六年五月上,南陈使节陈王御弟携国书抵达燕都,六皇子胤状告康王府霸占他人财产,拒不归还,纠纷奴隶原系陈国属民,陈使关切南人客居北地,特偕随行众官员,大义凛然,上堂听审。

  “哈哈哈……谁说燕国不好玩,哈哈哈……没想到刚入燕都就看到了这么一场好戏!”男人哈哈大笑,迈入驿馆。

  随侍想起方才在京兆尹大堂上的所见所闻,不明所以地问道,“燕国内部争斗,王爷因何这般高兴?”

  “我且问你,为何争斗?”

  随侍答说,“似乎是为了一个鬼奴。”

  “我再问你,鬼族部落可是我南陈属民?”

  随侍微微一愣,想起那些不祥之物,甚为勉强,应声点头,“确属我南国领地。”

  “我陈国物阜民丰,又有燕国做御北屏障,可谓高枕无忧,燕国最怕我与戎狄南北夹击,侵吞中原,自立国以来便想尽办法维系盟约,此番前来,正不知如何试探燕国的诚意,眼下正是个好机会。”

  随侍恍然大悟,“王爷的意思是,若燕国果然忌惮陈国,燕王便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

  “正是如此。”

  怀抱佩刀的卫士闻说,在旁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嘴,“你怎不知那六皇子兴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故意演戏给王爷看?”

  “那又如何?他利用我达到目的,我也借此事逞一把陈国的威风,有何不可?”

  带刀卫士想起自家王爷的尿性,一针见血道,“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好似有几分道理,但王爷果然不是被美色所迷,在府衙前迈不动腿,走不动路么?”

  淮安王一脸嗔怪地瞪着这榆木下属,“竟诓我燕都无美,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有匪君子,这般悦目赏心,便是遥遥一瞥,也不虚此行。”

  随侍担心地在旁提醒了一句,“王爷,那可是燕王的皇子……”

  男人一本正经厉声斥责,“本王论的是君子之交,为何你等所思所想,如此腌臜龌龊,污秽不堪?”

  随侍们面面相觑,他们着实什么也没想。

  浴室内水汽氤氲,小奴等在屏风外,专心听主子吩咐。

  “公子,水还热着吗?星竹再给你添一桶吧?”

  “不添了。”

  “哦。”

  裴公子头疼不已,千叮万嘱叫他不要露面,那人倒好,生怕麻烦不够多。

  好在伏家的事情告一段落,母亲听了那位“段先生”的名字,仿佛真的是在顾忌什么,果然不再追问,他可不信什么“江洋大盗”的说辞,从下人嘴里又审出一件旧事。

  年前府中为他治病,张榜寻医请来不少能人,这位段堂主也是其中之一,尽管技不如人已经落选,却是五弟执意要将人留在府中,不想此人另有目的,竟图谋不轨要加害于他,想必这就是五儿明里暗里愧疚不已的原因。

  夜来下起细如牛毛的小雨,雨丝落在身上,沾衣未觉,可不消片刻,衣裳却都能打得透湿。

  孙氏夜不能寐,毒蛊的事情还不见眉目,歹人的身份也尚未查明,如今竟又来人公然行刺。

  白石坊后园的竹林中,白墙绿瓦灯火融融。

  星竹捡起桌面上沾血的帕子,瞧着来人额角的口子已不再冒血,偷瞄一眼破了相也仍旧好看的殿下,麻利合上药瓶,提走药箱,独留二人凭灯对坐。

  裴公子蹙起眉头,“当真一动不动叫人砸开了脑袋。”

  慕容胤本来是不会这么做的,但进宫前,城中胭脂铺的伙计追上来给他捎了一句话,“直陈其事,秘辛勿提,遇事当忍。”

  他知道这人又替他把什么都想好了,君父责问,正在意料之中,直陈其事,不可过多攀扯,秘辛勿提,以免惹祸上身,遇事当忍,务必谋而后断。

  这人既有交代,他哪敢不从,见了老父半点气焰不敢有,当即老老实实向盛怒的君王直陈其事,只说,一只绿眼怪某日闯入寒露宫,他见那人可怜,便收留在宫中,后来得知他还有一位同胞兄弟不明缘故被抓进了康王府,被逼无奈想了这么个法子,只盼能将人领出来,叫他手足团聚,至于康王府因何抓那鬼奴,又为何关押,他一概不知。

  亏了这人的提点,与老父面对面时,他才知晓原来君王最担心的并不是使臣的责问,而是当年的秘密再起波澜,此事虽已过去三载,但实际上余波至今尚未平息,否则周延不可能到现在还顶着世子的头衔,迟迟不能继位,虽说是孝期未满,但守不守孝,与爵位继袭有何关联?

  唯一的可能便是卡在了顾家那里,君王与近臣合谋分剥顾家的权势,此事换了谁,恐怕也不会全无芥蒂。

  “多亏你叫人提醒我,否则不只脑袋开花,怕是直接脑袋搬家了。”

  “我近来常听父亲说,伴君如伴虎。”

  慕容胤心里终难安定,花蒺仍然关在康王府中,难保周家兄弟不会恼羞成怒,先斩后奏。

  那人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你且放心,周家兄弟目下还没有这个胆量。”

  他心头一动,“你连我想些什么都晓得?”

  裴公子笑而不语,只推给他一碗汤。

  慕容胤闻见碗里浓重的药味儿,“你老给我喝的什么?”

  “喝吧,补汤,我身上这药性猛烈,发作又频繁,六弟弟近来辛苦了。”

  慕容胤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你什么意思?”

  “莫要瞎想,哪有什么意思,快喝。”

  “我怕你遭罪,你觉得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