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不须归>第62章 说你对他一见钟情

  慕容臻自君王寝殿内走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这游戏已经越来越好玩了,这一局,他认栽。

  他在含光殿外的小径上顿住脚,远远望见母妃迈着焦急的细步匆匆赶来,不待他开口问安,一记响亮的耳光已重重落在他脸上。

  “你究竟对你父皇说了些什么!”

  他慢慢扭正被人一巴掌打歪的头脸,舔干牙床内渗出的血珠,若无其事冲母亲咧嘴一笑,“儿臣说得多了,不知母妃问的是哪一句?”

  严氏脸色铁青地注视着这个邪佞乖张,不可理喻的儿子,“我已对你说过多少遍,只要你乖乖听话,一切都是你的,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耐心。”

  慕容臻轻轻挑了一下眉头,“我的?”他问罢犹不过瘾,甚至还倾了倾身子,轻声在母亲耳畔多说了一句,“我这个野种的么?”

  严氏那张高贵美丽的面孔刷得结上一层冷霜,“你简直疯了。”

  他当着母亲的面,漫不经心的嗤笑一声,“即便是我疯了,也会牢牢记住母亲的告诫,我可不想和你们一起死。”

  严氏立在原地,目光冰冷地望着少子大步离去的身影。

  悄无声息出现在身旁的暗卫上前低声禀告,“据我等调查,指使那戏子行刺淮安王的,应当不是七殿下。”

  “臻儿不知对皇帝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开始清查含光殿内的宫人了,近来都谨慎一些,通知家主,过几日我会请旨去白云庵上香。”

  “是。”

  阳春的暖风吹得人遍体生寒,慕容臻没疯,但也离疯不远了,那年在白云庵瞧见母亲与舅父……回宫以后,他便以各种名目,处死了当日随侍的所有奴仆。

  他知道,自那时起,六哥哥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他原以为这样就能当做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未曾发生,可宸儿是不是足月而生,他岂会不知?

  彼时皇后娘娘刚刚病逝,父皇耽于悲痛,数月未曾踏足后宫,母妃竟在那时有了孩儿……

  他感到羞耻,愤怒,惶恐,却又不得不咬紧牙关保守秘密,并且日日夜夜活在丑事败露的悚惧不安中,生怕有一天父皇会知晓他最宠溺的两个孩儿其实是爱妃与旁人苟合的野种,怕六哥哥察觉他最疼爱的弟弟原来同他根本没有半分手足亲缘。

  更让他感到害怕的是,他的母亲与舅舅不单暗度陈仓,乱/伦苟且,甚至还在密谋大燕的江山社稷,企图将一个与慕容氏没有丝毫血脉关联的七皇子扶上帝位,实现他们谋朝篡位,取而代之的野心。

  第一次他觉得母亲深宫寂寞,情有可原,第二次他骗自己说,母亲只是想跟喜欢的男子在一起,第三次他仍旧天真地以为,只要他与弟弟好好孝顺父皇,就能弥补母亲的过失,可第四次,当端方娴雅的兰贵妃指着他的鼻子对他说,“你坐不上那个位子,我们都得死”的时候,他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

  慕容臻不怕死,可他不能不顾及年幼的胞弟,不能不顾及一手将他抚养长大的母亲,不能不顾及严氏九族的性命,只是……他若当真如傀儡一般任他们摆布,又如何对得起自来将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父皇?

  母亲多虑了,他能说些什么,他又敢说些什么,只不过在还有资格尽孝的时候,略尽孝心,提醒老父注意身旁的眼线罢了,那刺客虽不是受他指使,可父皇在水榭中与王尚书的谈话,知晓的想来远不止他一人。

  君王寝殿里,静得只有皇帝时而急促,时而沉闷的呼吸声,慕容肇静静注视桌案上凌乱的奏章,严厉骇人的目光中带着惊疑,恼怒,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到底是他多年的纵容宠爱,令七儿有恃无恐,这般无法无天,还是从前天真可人的爱儿,也像他那些兄长一样,长大成人,硬了翅膀,已经有能耐妄揣君意,擅作主张。

  “对,是我指使的,父皇不都知道了么?”

  “昨天夜里我还跟那戏子在留香居为此‘谋划’了一个晚上,他家里不还搜出了我收买他的金银财帛,同他交结来往的密信?”

  “儿臣想替父皇分忧,我大燕兵强马壮,凭什么要给陈国那帮怂包蛋守着国门?”

  “先灭南陈,再定北疆,父皇难道就不想做这天下共主?”

  他可以原谅七儿的任性妄为,可以原谅他自作主张,前提是他未曾说过什么“先灭南陈”,“再定北疆”,不曾提过什么“天下共主”。

  看来早已有人胆大包天,将手伸到他的寝宫里来了,七儿若非听了当日他与王许的一番谈话,如何说得出这违背祖训,大逆不道的十二个字来。

  皇儿年少无知,若真有这等心计,便不会当面将此事说出来,那么除了七儿又会是谁呢?兰妃?还是一向谦退本分的严氏?他与臣子密议之事既然能传到含英殿去,未尝不能传入旁人耳中,可笑他还惦记着做什么天下共主,区区一座宫苑都料理不干净。

  “皇兄可还满意?”

  慕容詹睨了眼面前这个比狐狸还狡猾的五弟,“我记得你刚刚才得了老七不少好处,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是不是有些太不地道了?”

  慕容琛无辜地将手一摊,“皇兄话里有话,臣弟可一个字也听不懂。”

  慕容詹也不与他耍嘴皮子,“你的老师前年因贪墨赈灾银两被贬江州,下月孤会调他回来。”

  慕容琛垂下眼帘,“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太子板着一张冷脸,趾高气扬从他跟前照直走过,他随手摘下一朵杏花,回身望着大步走开的人,面上依旧带着谦卑恭顺的笑容,蓦然收合的五指却一点一点将掌中的花朵碾得稀碎。

  慕容詹转过御花园内的曲池,迎面而来的亲信见主上归来,急忙调整步伐,与人一道转入东宫,到得隐蔽安全之处,这才谨慎地上前耳语一番,回报方才探回的消息。

  慕容詹听得来人所说,神色变了几变,“确认是裴家人带走的么?”

  对方点头,“来人拿的是裴相的私印。”

  “裴正寰老奸巨猾,中立了这些年,始终没有表态,今次这般作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主子,属下还了解到,那齐家经营的好几家铺子是挂在裴氏名下的,并且康王府那两个鬼族的卖身文书也是来自齐家货栈。”

  “这么说来,裴氏早就开始动作了?”

  “年后三皇子一直同裴家走得很近,上元夜三皇子还替裴景灏挡了一箭。”

  慕容詹摆手,“莫要急着下定论,看看再说。”

  “殿下难道就由他去了?”

  “他若要对付东宫,定然会拿此人做文章,敌不动,我不动,孤此时若是先出手,反而会招徕祸患。”

  “属下明白了。”

  慕容詹沉吟一瞬,“这批进京述职的官员是不是都来了?”

  “陆续都到了。”

  “乐阳太守蒋玉麟是不是把女儿也带来了?”

  “蒋小姐知书达理,很得京中贵妇人的喜欢,昨日齐王妃在曲池开赏花会,还特地邀请了蒋小姐,听说宰相夫人也去了。”

  “既然裴氏故作清高,妄想置身事外,那就先试试找个地方杵上一刀,看看疼是不疼。”慕容詹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叫桃儿将消息放给蒋凤娇,就说孤后日要在蓬莱阁约京中文人雅士举办诗会。”

  齐业离开牢房后见到的人,他不太认得,只瞧得出他不是官身,通身衣饰却皆是上等,而上等人里,双目有疾,双腿病废,需要被人这样推着行走的在他的印象中却只有一个。

  那人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他家里派出去向六哥哥求救的人都叫他派人拦下了。

  他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但从他的口气中能够听出,他做的是一件天大的蠢事,听出行刺一事,幕后主使可以是任何人,却唯独不能是太子,听出这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道,也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他被人送回家后,扑到床上大哭了一场,黄金万两,良田千顷,累世官爵他都不想要了,只想要个清清白白的世道,令善有善得,恶有恶报,令好人个个安居乐业,坏人不敢为恶逞凶,可回来的路上那人却说,这比黄金万两,良田千顷,累世官爵还要难上一万倍。

  裴景熙实在佩服某位殿下信口雌黄的本事,自己要什么没什么,承诺出去的东西却一样比一样夸大。

  裴老爷后知后觉有人拿了他的私印带走了京兆府里的重要人物,老丞相气得七窍生烟,要不是夫人拦着,只怕家法都要请出来。

  “胆大妄为!真是胆大妄为!”

  “孩儿知错。”

  “造谣生事,诬陷太子,这是何等大罪,是说放就能放的么?”

  “此事父亲不是已经处理妥当,将风声压下去了。”

  “胡闹,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来,东宫会如何看我裴氏!”

  “难道为了太子的名声,父亲要将此人杀了不成,如此陛下又会如何看我裴氏?将人交给皇帝,那是得罪太子,暗中解决此人,只怕陛下那里也不好交代,不若大事化小,当做醉鬼一个酒后失言,小惩大诫,既无损东宫清誉,也显得朝廷公正清明。”

  “胡作非为你还有理!滚回房里闭门思过!”

  孙氏心里七上八下,三儿一向不过问外间事,此次如何这般大胆,还同一个商人扯上关系。

  她领着下人来到院中,小奴倒是勤快,正在庭中洒扫,“星竹,公子呢?”

  小奴忙道,“夫人,公子刚歇下。”

  孙氏面露迟疑,“歇下了啊……”她犹豫一瞬,招呼小奴,“你过来。”

  星竹依言跟上,孙氏在院中的回廊下立定,“我且问你,三儿同那齐家商号的少当家是如何认识的?”

  “回禀夫人,齐家有一处货栈就在京中,货品齐全,公子偶尔出门会买东西,一来二去就跟齐少当家认识了,哦,对了,上回公子给夫人买的锦缎就是齐家商号的。”

  “原来是这样。”

  “而且公子见齐少当家很有经商的天赋,还在城中盘了几家铺面,托他帮忙打理。”

  孙氏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道家里还能缺了孩儿的花销,但转念一想,孩儿有这番置业的心思,也是好事一桩,难得她的三儿也学会结交朋友了,只不过……瞧老爷的反应,这位齐少当家此番惹的祸事不算小,莫带坏了她的孩儿才是。

  “好了,你下去吧。”

  “是,夫人。”星竹想了想,“要我去将公子叫起来么?”

  孙氏摆手,“莫吵他,叫他歇息吧,叫厨房备些汤水,公子睡醒以后送来。”

  星竹送走主母,丢下扫帚溜进卧房,“主子!”

  衣衫齐整坐在书案前的人闻声抬头,“夫人走了吗?”

  “走了,主子猜得真准,夫人果然是来问齐少当家的。”

  “你是怎么说的。”

  “都按公子交代的。”星竹悄声问他主子,“公子帮齐少当家,是为了六殿下吗?”

  裴公子诧异,“有关联吗?”

  小奴不假思索,“齐少当家是殿下的好友啊!”

  座椅中的人叹气,为了两个奴仆不惜开罪康王府与顾家,甚至忤逆皇帝,刚刚才被遣去皇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星竹趁四下无人,好奇地问道,“主子喜欢殿下么?”

  裴公子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星竹想起来嘿嘿笑,“殿下说,那日主子给歹人掳走,恰巧给他碰上,他从歹人手中救下了主子,主子欣赏他的英雄气概,对他一见钟情。”

  裴公子哭笑不得,论起编故事,这位殿下真是无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