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不须归>第98章 任务啥时候能完成

  厉枭叫这狗崽子闹得面上无光,大为恼火,罗刹女瞧主子指节已顶在剑格上,是当真要杀人了,她忙上前一步,柔声说情,“少主息怒,他方才去了南面的两个村子,东西必是在那里得到的。”她说罢,见对方眼中杀气不褪反增,心中越发忐忑,“少主,小琅年纪小,不懂事,但对神教,对少主一片忠心……”

  聂小琅说不害怕是假的,他最怕死了,而且凭他家少主的手段,有一万种方法叫他生不如死,但他年纪小,脸皮薄,不会像鬼面那个怂包一样动不动就跪地求饶,也绝不学面前这女人阿谀谄媚讨好卖乖,正拗不过性子求饶,又拉不下脸来认错时,忽听有人在旁言说,“是我唐突,吓着了他。”

  他闻声看过去,又在与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下意识地把视线别开了,这人真讨厌,尤其是眼睛最讨厌,装模作样的宽容,虚伪做作的大方,平易近人里藏的都是高人一等的疏离防备,他以为替他说情,他就会感激么?本来就是他唐突,要不是他突然靠近,又抓着他不松手,谁会偷袭他!

  慕容胤回头望向身后的护卫,辛一辛四被主子意味不明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二人对视一眼,脸上俱是茫然,正待开口询问,却听对方轻声说,“为何不告诉我,我的宫人根本没有到丹州。”

  二人神情微变,近日驿站那边却传回三人失散的消息,剑霜带人已在加紧寻找,原以为能在达到丹州前将人找到,恐主子担心责难,故而迟迟未作禀报,结果……

  慕容胤没再多问,那只长命锁是他去年除夕送给顾元宝压岁的礼物,上面还有他亲手刻的字,小崽子宝贝得很,轻易绝不会弄丢,他不会迁怒旁人,只怪自己疏忽大意,怎么竟能这么放心,将自己的人交给别人来看顾。

  是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荒唐,上辈子这些人曾经为他而死,他便天真地以为可以对他们毫无保留,托付信任,却忘了他们到底是裴府的人,本不需要对他处处依从,事事禀报,也没有义务替他做任何事情。

  如果他能多问一句,如果他能早些将人接到自己身边。

  厉枭见那人问了两个侍卫一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就径直朝南面的村子走去,他忙举步跟上。

  聂小琅嘴上不服软,见少主又跟着那人走了,磨叽半晌,最终还是乖乖给身旁扯他衣裳的鬼面指了个方向。

  五人方才独自进村查探,废墟一片,焦尸遍地,他等司空见惯,并不如何恐惧,如今一行人同往,反倒毛骨悚然,背上冷汗直冒,实在是那位燕国王爷夜半魔疯,不可理喻,亲自上去扒那些焦尸不说,还非要个个扒出来仔细辨认,可皮肉都已烧成碳灰,哪里还能辨认?

  “主子勿要如此,府里侍卫已在全力寻找,三人纵然离开驿站,无论如何也走不到这等荒村野地来。”辛四为难地在旁劝慰,又一次想伸手帮忙,却再度被人固执地把手推开了。

  辛一见状,原本已经伸出去的手,终是默默收了回来,经此一事,殿下只怕再也不会似往日那般信任他们了。

  这是一场令人发指的屠杀,并且发生的时间就在这几日,所有死者生前被强行集中到一起,在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成为一场人为纵火的受难者,慕容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去思考,如果他们就在此处,并且当真被卷进了这样一场灾难中,会如何保命,又会藏在哪里。

  厉枭有些不耐烦,他不避怕死人,可不代表他喜欢在死人堆里闲坐聊天,“你到底在找什么人?”

  对方神情平静,语气也淡得叫人听不出喜怒,“几个宫人。”

  厉少主怔愣一瞬,登时兴趣全无,原以为是他国什么重要人物,未曾想这人在尸堆里翻来倒去竟只为了找几个奴才,“你一个燕国的王爷,要多少宫人伺候没有,若是没有,我神教送你几个!”

  跪在焦土中,正费力拉扯一具无名尸体的人闻言手上微微一顿,点点头,轻声应了一句,“说得是。”

  厉枭兴冲冲转过身来,刚想说——那就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却见对方只是嘴上应了他,扭脸又俯下身去,头也不抬地继续辨看地下陈列的焦尸,目光坚执,神情专注,与其说是在找人,不如说已将每一具无名尸首都当成了他要找到人,又或是已将自己当成了每一个亡魂都在焦急等待的人。

  厉枭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相反,是个急性子,他在蛮夷堆里混久了,初见时,只觉这人龙章凤质惹人侧目,非凡气度也讨人喜欢,故而虽身负使命,却迟迟未动杀心,此时耐心耗尽,反觉这家伙妇人之仁,可笑可怜,并且软弱拖沓,气煞人也。

  为几个宫人之死,就如此失魂丧志,实乃弱者之为,而他厉枭,天生就看不惯弱者。难怪老头子宁肯在荒漠中与蛮夷为伍,也不愿回中原故地,中原人果然都不可理喻。

  他喜爱一人时,喜爱极矣,对方说什么都好,做什么都对,若觉一人不再可爱,自然也就没有再留他的价值,相反,还觉自己瞎了眼,后悔白白跟人浪费这些许时间。

  可不就是浪费时间?天晓得他是中了什么邪,才会为了几个不知名的死人,傻不拉叽跟着这家伙来来回回把附近的荒村掘地三尺,挨个翻遍。

  所以,在意识到自己跟某人一样愚不可及的第四天早上,天一亮厉少主就提剑走开了,有目的地走开了,他相信那些急吼吼要取靖南王性命的手下,很快就会一人一块拎着他的尸首,来到他跟前复命请功。

  厉枭窝火地走出老远,又在路旁的一株老树下无所事事徘徊了半晌,最终选了个视野开阔的枝杈,躺上去心烦意乱地阖眼睡了。

  梦里几个手下见他走远,果然立刻亮出爪牙,露出凶恶的嘴脸,上去就解决了两个侍卫。

  那人仍旧毫无所觉地在尸堆里搜寻扒找,像个失魂的木偶,谁叫也不应,崔老头恼了,骂骂咧咧挥起一双铁拳,一拳下去就砸得人骨碎筋折,惨不忍视。

  活死人见他只是睁着两眼一下也不挣扎,比他自己还像个活死人,他笑嘻嘻伸出铁爪缓缓攒进对方的胸腹,玩性大起,从中一把掏出那人的心肺肝胆,抟在掌中捏得血肉横飞。

  聂小琅狞笑着拿起磨好的匕首,泄愤一般一口气在那人身上扎了一百个窟窿。

  鬼面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剥下他那张俊俏的脸皮,喜不自胜自此又多一副收藏。

  罗刹女娇滴滴叹了一口气,召来的蛇虫,成群结队钻进那具破碎的尸体,兴高采烈一顿饱餐。

  他兴许知道那是梦,冷眼旁观时,心中未见一丝波澜,甚至还挺解气,可过后望着满地狼藉,梦却迟迟不醒,他渐渐又无法确定眼前所见究竟是不是梦了。

  他犹豫地上前碰了碰地上面目全非的尸身,黏腻的血肉触手真切可感,温热的血液冷却后凝固在指尖,由红变黑,怎么也擦不干净,他吃了一惊,到此时才觉得后悔,后悔得手足无措,后悔得想杀人。

  然而一转脸却又看到已经死去的人静静站在自己面前,向他递出右手,藏着笑容的目光染着一抹秋日里最绚丽的流霞,“厉枭,你还愣着干什么,走啊,再不走你可又要陪我赶夜路了。”

  他松了一口气,暗道果然是梦,五指搭上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掌,正要借力起身,对方那张讨人喜欢的面皮忽然在眼前剥落破碎,鲜活温热的血肉被爬满全身的毒虫撕扯啃咬,挺拔瘦削的身躯连带他握在手中的指掌也在一瞬间崩毁消融,像一株转瞬凋零的花,一面轰然裂开的镜,一个顷刻湮灭的幻影。

  他眼睁睁望着掌心里最后一点碎影风化散失,正茫然不知为何,忽又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诧异回头,父亲已经怒气冲冲走到跟前。

  “厉枭,阿毕失汗王才是我父子效忠的人,你要做的事,就是用心辅佐达干王子。”

  “爹,你让我听那头蠢猪的差遣?想都别想!”

  “你瞧不上突厥大王子,那你告诉本座,普天之下,谁人能得你青眼。”

  “青不青眼另说,但靖南王怎么样也比那蠢猪强多了。”

  “哈哈哈……我儿你忘了,你不是已将他杀了么,大王子嘉赏你的功绩,已奏请汗王,要将我天渊教奉为国教。”

  “爹你胡说什么,我何时杀他!”

  “我儿,这不是你带回的骸骨么?”

  “不……不对……我没想这样……”

  “不对……不对!”他顶着一头冷汗猛得坐起身来,惊魂未定地扶了一把横在身侧的枝杈,这才堪堪稳住没从树下歪下去,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零星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光芒温暖平和,轻柔熨帖,与荒漠中热浪灼人的太阳完全两样。

  “少主!”

  他恍恍惚惚从梦中缓过神来,忽听鬼面在树下急呼,他想起梦中所见,心头一跳,忙翻身落地,大步迎上匆匆赶来的人,未及询问,只听来人欢天喜地说道,“少主,人找到了!”

  他呆愣一瞬,“什么人找到了?”

  鬼面抹抹眼缝里的热汗,“少主,王爷的宫人找到了!”

  厉枭眼中闪过一些不解,更多的是不可思议,他虽然没有直接下令,但自以为临走时,给的暗示已足够多,他不信这些人精会不明白。

  鬼面眼神闪烁地避开主上审视的目光,“少主,王爷正找你呢。”

  他察觉到一种无声的抗拒,来自于这个旬日里最听话的下属,但他并没多问,毕竟气恼归气恼,他也不是真的希望一觉醒来回去看见的是具死尸,只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这些手下突然开始变得不那么听话了呢?

  鬼面望着主上大步回返的身影,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依然自信只要有人能引开其中一个侍卫,由他假扮回去,必能轻而易举杀死靖南王,可他没告诉任何人,那天傍晚,他跟人一道埋了村里的焦尸,回来才想起,中间太热取了布带,竟忘了遮脸。

  那天以后,他依然常常帮人埋尸,依然常常忘记遮脸,偶尔记性好,遮起来了,那人却还笑他,又没旁人,遮什么遮。

  后来他发现,不用扮成侍卫也有很多机会动手,可他好像再也没有起过动手的念头。

  崔老儿不动手是因为他老了,他无妻无子,前半生又作恶多端,最怕死后暴尸荒野,成为野狗的腹中食,他看那些尸首,就跟看自己没有两样,而那安魂敛尸的人安的正是他的魂,埋的亦是他的骨。

  活死人的第一个主人是铁勒的一位富商,那年他跟着主人去边市卖货,途中要翻越一座雪山,他从山坡上滑了一跤,掉了队,坡上的坚冰又冷又滑,他怎么也爬不上去,中途没有一个人停下来拉他一把,甚至等他一会儿,他冻掉了一双手,最终自己爬上来,捡回了一条命,多年以后,他变成一个杀人如麻的怪物,却忽然有一天,碰到了一个人,那人为了找到走失的小奴可以几天几夜不吃不睡,可以亲自扎进死人堆里刨尸。

  每次看到活死人收起疯癫的笑容坐在一旁发呆,他总想上去问问他,是不是也觉得那几个生死未卜的宫人何其幸运。

  罗刹女不动手更绝不是她嘴上说的,郎君貌美,杀之可惜,那个蛇蝎女人对男人一向深恶痛绝,岂会当真因为容色而对她口中的臭男人动什么恻隐之心,可她为何也不动手呢?他一时半会儿还猜不出来,只是偶尔会听见她跟那人一起数落男子的不是,上至当朝皇帝,下至贩夫走卒,靖南王同为男子,不单不恼,反而还时不时说出些叫人匪夷所思的胡话来,有一次他甚至听到那人说,女子若能自立自强,何必一定要委曲求全为男子一生奉献。

  至于聂小狗,兴许是被少主打怕了,一天到晚怏怏提不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