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不须归>第116章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花耘暗道不好,定是自己透露那书生的消息,招来了燕人。

  老妇人手中权杖“铿”得一声凿在地上,“好猖狂的贼人!”

  花尧率先奔出族长的大屋,花耘紧跟在后,少年眼见得为首之人,不觉大惊失色,“族长,那就是靖南王!”

  老妇人瞳孔骤缩,脸色大变,“你没看错?”

  花耘又气又悔,“我刚刚还在敌营见过他,绝不会看错!”

  不会错,蟒袍麒麟带,鎏金白玉冠,若非王侯,谁敢这般穿戴?

  “儿郎们,快!拿下靖南王,死活不论!”

  东方白是打算寻机开溜的,并且这对他来讲不算什么难事,关城守卫也并不森严,之所以迟迟不去,就是为了弄清楚这支人马的由来,看能否想法说服他等归顺,免做无谓牺牲。

  据他多日的观察,此事并非全无可能,一来,信州城内守军龟缩不出,双方全无配合可言,连粮草也不能按时送到,二来,陈国军丁庶民多视蛮夷如邪祟,城中偶有传令官来,也是颐指气使来去匆匆,至于九黎族与燕人的旧仇似乎也并不难办,况且已时隔多年,届时只要王爷有心,抛出个把替死鬼,劝降一事,他至少有五成把握,可万没想到,那位王爷把他的计划全给搅了!

  “军师感动与否,本王亲自带人来救你。”

  他紧盯着身旁被人挡飞的钢刀,忍不住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他是真不敢动,这位爷亲身犯险来救他,可夜半潜行,为何穿得比上朝奏对还要鲜亮扎眼?生怕敌人不知王爷驾临?不知箭矢该往哪瞄,刀剑该往哪送?

  不等他应声,对方已粗鲁地揪着他的衣裳领子,避开身侧飞来的火箭。

  照理说,没给敌人的箭支扎成刺猬,正该扭头就跑,谁知王爷还揪着他故意迎上了蜂拥而至的敌人。

  “你疯了!”

  “东方先生得了便宜还卖乖,不都是为了救你?”

  东方白送了他一记白眼,四面喊杀声越见高昂,周遭渐次亮起火光,战士前赴后继扑进战场,他也只得与那位王爷一道被侍卫护在中间,在人群中左突右进,弄得好生狼狈。

  “你干得好事,敌人越来越多,如何脱困!”

  他话音刚落,只听前方火把攒起之处传来高呼,“大族长有令,杀了靖南王,他就是下一任族长!”

  耳边爆出族人亢奋的呼喊,花耘心头一跳,远远望去,族长一声令下,那位已成众矢之的的王爷却仿佛还担心族人认不得他,刻意朝火光映照处侧了一下脸,不等他回神,身旁的伙伴已尽皆高叫着冲了上去。

  曹芥前脚刚走,大营随后整兵,陈启功对王爷领兵征战还带着宫人一事,虽不至有什么不满,却也实在瞧之不惯,但近日见他协助医官收治伤兵,核实抚恤,清点军械,配给粮草,应付诸事有条不紊,他自己营中的后勤官都做不到这一步,一个小小的宫奴当真令他刮目相看。

  他钦佩慕容家那小子的胆略,却并不十分同意他的计策,大燕国的嫡皇子以身犯险,若有闪失,他担不起这罪过,可殿下怎么说?他说,“燕国皇子这许多,少我一个不算什么,可并国大业,不能没有将军,将军统帅三军,不能少了军师在侧。”

  赵飞与邵楚夜探信州城,目之所及城中守备松散,兵不成兵,将不成将,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二人从内城出来,轻而易举摸上瓮城,近在咫尺的卫兵却鼾声如雷,全未察觉。

  “看来信州这些守官是有恃无恐。”邵楚怀抱长剑靠在女墙上,深觉这趟走得无趣。

  “依照城中的情况,只要大军过了紫荆关,信州手到擒来。”

  邵楚若有所思道,“我倒是相信大当家,总觉世上没有他摆不平的事。”

  “别再叫什么大当家了,尊卑有别,往后警醒着些。”

  “哈,还是怀念在赤龙山的日子,逍遥快活,十分自在。”

  赵飞想起老家,也面生感慨,“没有什么赤龙山了,没了山寨,乡民安居乐业,不是较以往更好。”

  “好是好,只是好不容易有个落脚之地,以后又要四处漂泊。”

  “不想四处漂泊,王爷赐你军职为何不受?”

  邵楚扬眉笑道,“那怎一样?我供他驱使,是因为心里将他看作朋友,看作兄弟,看作大当家,若我当了他手下的官,这份情义就荡然无存,味儿都不对了。”他说着,意有所指瞄了对方一眼,“你不也是这样?”

  赵飞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总来前路茫茫,不知所之。

  言语之间,赵飞忽觉城墙震动,风中传来马蹄声响,他急忙登上围墙,放眼望去,只见大队人马星夜奔驰,正往此处赶来,两面燕字旗威风凛凛,霎是好看。

  邵楚惊呼,“好快!莫不是紫荆关拿下了!”

  “快,看看城门能不能就地打开!”

  夜深人静,温香软玉在怀的信州知府正在酣眠当中,两个小妾一左一右偎在老爷身侧,知府大人梦见自己峨冠博带站在金殿之上领功受赏,君王赞他拒敌有功,是社稷栋梁。

  他喉中溢出两声快活的憨笑,惊醒了身旁熟睡的女人,床里的娇妾懒洋洋翻身向里,床外的美姬施施然打了个呵欠。

  却在这时,惊慌失措的下人忽然“砰砰砰”将房门砸得震天响,“大人!大人不好了!燕军杀进城来了!”

  云外漏下一丝天光,快马奔出关隘数十里,身后敌人依旧紧咬不放,东方白隐约察觉到对方的用意,刚想问他今夜的目的是否真如自己所想,回头却见男人额上冷汗涔涔,脸色也难看得吓人,“你……”

  勒缰停下的人按着肋下崩裂的伤口,望向身旁也随之慢下来的卫士,“顾渊,想想办法甩开敌人。”

  黑衣卫士听着主子吩咐,气愤地哼了一声,他将敌人一股脑全招了来,现下说甩开就甩开,哪有那么容易?

  慕容胤眼见得这小子松开缰绳就开始解衣,他猜到对方的打算,“你不会想借本王的衣裳来穿吧,小子,这是僭越。”

  青年闻听,脸色更加难看,“我带人引开他们,王爷可伺机脱身。”

  东方白刚想说,如此正好,可身边正该发号施令的人却缄口不言只顾沉思。

  慕容胤虽然习惯了打无准备之仗,却也并非当真全无准备,“前方二十里有一座睡仙桥,过了桥应当就能摆脱敌人。”

  顾渊宽衣的手顿住,他担心地看了眼对方滴血的衣裳,不待他质疑再不处理伤势会否要了这人的性命,说话的人已经率先打马奔了出去。

  东方白落在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默不作声的黑衣卫士,“走吧,但愿他没说错,前面真有一座桥能叫咱们脱险。”

  殿下的很多做法,顾渊都不能苟同,甚至他常常连主子也不肯叫,依照族兄顾斐的说法,这只是一项临时性的任务,他跟手下只须保护殿下跟俞大人安全达到丹州,虽中途几经变故,任务到底也算是顺利完成,但那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继续跟着这位靠不住的殿下,没他用武之地,对方也不信任他,但顾家一日不召他回去,他便只能待在六殿下身边无所事事做个闲人。

  没错,就是闲人,明明他才是陛下钦点的护卫,可王爷有事宁肯安排裴家人去做,也不愿跟他多说一声。

  今夜又来冒险,只怕不止今夜,今夜过后,那些蛮夷必会天涯海角追杀他,六皇子,靖南王,他冒着生命危险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调虎离山,好叫大军顺利夺取信州,还是为了将那群无知蛮夷调离战场,免他们再做无谓的牺牲?

  顾渊不会承认他在为对方的安全担心,他只是气得胃疼,而且快要憋屈死了。

  族长一声令下,花耘眼睁睁看着族人争先恐后追着那位王爷,还有他劫走的书生,一道奔入密林,跟着又眼睁睁看着燕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冲破屏障,通过关隘,他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但一切好似又顺理成章,他想了很久不知该往何处去,最终也钻进林子,赶去寻找阿哥跟族人。

  摇荡的索桥轰然堕入山渊,确定对岸的敌人一时半刻再难追上来,一行人总算松了一口气,慕容胤气喘吁吁看着那个动不动就拿眼瞪他的侍卫,“有点眼色成不成,不知道过来搭把手?”

  顾渊交代手下原地戒备,黑着脸上前给人解开衣袍,上药止血,那日如果不是这人非叫他去帮忙收理伤兵,一个小鬼能有机会近身行刺?

  东方白虽不知这人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将那些蛮族士兵引出隘口,但若无意外,信州此时应当已是大军囊中之物。

  说来感慨,南征一事,他与师兄起先的确消极应对,那是因为笃定十万大军取陈地不过是君王儿戏,现如今朝廷对南方的战役虽仍旧未给过多少支持,但他在主帅身上看到了并国的决心,在将士身上看到了取胜的希望,接下来是到了该调整战略,掌握主动权的时候。

  “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慕容胤从没见过下手这么粗鲁的侍卫。

  东方白眼皮跳了一下,尽管他不清楚这侍卫的身份来历,可有没有意见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吗,还用得着问?

  黑衣卫士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主子一眼,没好气地把脸别开了,“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属下不明白。”

  “嘴上自称属下,心里半点也没把我当主子。”

  “殿下有裴氏保驾护航,东宫之位十拿九稳,顾家可有可无,原本就入不了殿下的眼。”

  慕容胤乐了,“还有吗?”

  “自从出了燕都,殿下就想方设法摆脱我等,黎平驿分道扬镳,随行护卫一个不留,荆州之战直至今日,王爷可曾有片刻想起过,身边还有一支陛下钦点的卫军。”

  慕容胤收起脸上的玩笑,“知道我为什么用裴府的人,而不用顾府的人吗?”

  年轻的卫士闷头呛了他一句,“谁能左右殿下的偏好。”

  “理由很简单,对裴家的死士而言,本王的事情,家主问起,他们知无不言,家主不问,他们半字不说,但你呢,顾渊,即便顾老太爷不问,你们也会事无巨细向他回报,对吧?”面前人闷不吭声,他盯着对方的脸色接着说道,“你一心想得到老太爷的认可,老爷子却将你扔在我这里不闻不问,你也能猜到是他对你并不满意,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何?”

  “因为你的忠心表错了地方,讨好你家老祖宗没用,讨好你主子才是要紧,你一心为顾氏效忠,却从没把主子放在眼里,还怨我处事不公。”

  东方白诧异地耸了一下眉,下意识转脸去看那年轻人的脸色,见他听了这话,果然怒形于色,额上青筋虬起,脸也涨得通红,无论如何,当面如此,那位王爷着实欠打,可两人看样子都无意多聊,他也只好收起看热闹的心思,跟上继续行进的队伍。

  风声犹劲,吹得林海翻腾,山中偶有野兽嗥啼,却唯独不闻人声,东方白瞧着各怀心事的主仆,蛮以为事情就这么揭过了,可长久的沉默过后,年轻的卫士忽然气势汹汹迈上前来,恶狠狠瞪着那位被吓了一跳的主子,“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向家中通报!”

  某人定定瞧了他一会儿,瞧罢又装傻充楞一脸无辜,“啊呀,居然没有吗?”

  顾渊愣了愣,反应过来越加恼火,“你诈我?”

  面前人笑看着他,“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吧?”

  顾渊回给他一声冷哼,再度气闷地背过身去了。

  慕容胤目的达到,心满意足。

  东方白一头雾水,原以为是主仆之间离心离意,可不知为何,看起来又像是莫名其妙冰释前嫌。

  顾渊的直觉没有错,慕容胤很少吩咐他们,甚至很少能想起他们,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其实与信任无关,只是一直以来千头万绪,谁人也无法面面俱到,关注到身边的所有人,更何况,顾家的子孙多数对他心存敌意,全无好感。

  至于为何此时想起要解开这份心结,是因为刚刚那小子说“我带人引开他们,王爷可伺机脱身”,明明是舍身护主却说得好像应付差事。

  不是说话的人不情不愿,更不是顶撞主子的人贪生怕死,而是他笃定了就算他肯舍命,有人也并不稀罕。

  那一刻慕容胤才开始反省,于公,裴顾两家各安职分,无有高低,于私,他倒是鲜少以私心用事,但他能问心无愧,却并不代表旁人也能这么想。

  很多事情无法解释,不如就顺着误会,将误会坐实,所以干脆大方承认,我的确不信任你,再随口寻个理由,虽显得自己心胸狭窄,敏感多疑,但总好过活活将这小子憋死。

  顾渊是个实心眼,没有太多弯弯绕,知道原因他就踏实了。虽然那家伙身为人主,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可气,但事情解释清楚便好。从前没做过的事情,他以后也不会做,从前不信任他的人,以后只要愿意重新信任他,他自当继续恪尽本分,为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裴家的死士身手更好些?”

  慕容胤实话实说,答得聪明,“没有的事。”

  “办事更妥帖?”

  “马马虎虎。”

  “应变更机警?”

  “差强人意。”

  “此处没有其他通路,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殿下先休息一下。”

  “来不及休息了。”

  顾渊怔愣一瞬,望着对方认真的神情,虽觉不妥,却谨守本分没再劝说,“……接下来是否与大军会合?”

  “不,你派人护送军师去信州与大将军会合,我们即刻启程去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