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不须归>第121章 大花二花

  慕容誉心服口服,好似所有一切都给姨丈说中了,先时慕容琉铤而走险,功败垂成,跟着是慕容詹觊觎军权,太子被废,然后慕容琛自寻死路,几乎丧命,近来父皇微服离宫,归来竟又卧床不起。

  白云庵灶膛失火,满寺僧尼无一得免,个中情由他虽不得而知,但慕容岱在宗庙中得知母亲与妹妹的死讯,日夜嚎叫痛哭,已然神智不清,连太医也束手无策。

  更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兰妃母子离宫不数日,严氏居然以七皇子的名义传檄天下,声讨父皇穷兵黩武,为君不仁,令百姓遭灾,万民罹难,大肆招引四方豪杰,已成反叛之势。

  慕容詹虎视眈眈早有所谋,严氏风声一起,更当即以“清君侧”之名,不经宣召,私自领兵西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一觉醒来,向不为人所重的三皇子却已成了父皇身边唯一可堪用事的儿子,他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章,握着父皇那支指点江山的御笔,胸中有一团火,从未烧得这样旺盛。

  “殿下可知,眼下当务之急是什么?”

  慕容誉绝非庸碌之辈,开口一针见血,“平叛。”

  张开笑问,“何人平叛?”

  慕容誉最怕的是父皇情急之下召六儿回来,“姨丈,五府军与金吾卫都是国之精锐。”

  张开面露赞许,“只要能将五府军与金吾卫调离京城,则燕都尽在掌控。”

  “可一旦调出兵马,燕都守备空虚……”

  “殿下勿忧,臣早盼着殿下有这一天,这些年臣已暗中为殿下畜养了一支私兵,只要能将五府军调出京城,换上我们的人。”

  慕容琛虽然仍旧躺在床上像个废物一样靠汤药养着,但该知道的,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放在父皇含光殿里的人,轻易不会动用,但这一次对方传回来的消息却足以令他寝食难安。

  他一认为七儿色厉内荏,不足为惧,现下倒是小看了他,不知从哪弄来的东瀛毒香倒比他那支狼牙箭高明多了,此情此景,实在叫人心中五味杂陈。

  “殿下,该喝药了。”

  他望见亲自端药过来的老尚宫,“下回叫内侍送来就好,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老人家实在放心不下,殿下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前讨回一命,御医说元气大伤,务必安心静养,若照料不妥,伤势一旦恶化,神仙难救。

  “老奴旁事也不懂得,越是这种时候,殿下越要保重身体才是。”

  “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您放心好了。”

  老人家其实更想问问孟子青,她不信自家殿下不知她曾擅自做主,允他留在宫中。可那人在时,殿下视而不见,那人走后,殿下更提也不提。莫非李俭说错了,那人于殿下而言,并没她想得那样特别?

  老妇人嘴张了几张,终究没提,国中风雨飘摇,变故接二连三,还是勿要再惹殿下心烦了。

  檐头滴雨潺潺,裴正寰多日不曾睡得好觉,他看看身后同样满脸疲态的长子,“给南边去过信没有?”

  裴景灏放下手中的文书,“去过了。”

  老相抬手按上眉心,为臣数十载,平生头一回真真正正生出了亡国之忧,万没想到七皇子如日中天之际,竟伙同严氏兴兵作乱,废太子麾下名为勤王之师,实为乱事之源,便是他此刻也觉左支右绌,千头万绪,“今日朝中有人提议要调府军平叛,你怎么看?”

  裴景灏明白老父的担忧,“乱军已成规模,州府的兵力有限,恐怕难于抵挡,可一旦府军出动,则京城守备空虚,绝非良策,为今之计只有六皇子领兵回援。”

  裴正寰长叹一声,“说得容易,战火既起,仇怨已结,北方突厥联军未撤,靖南王一旦回兵,南陈必定反扑。”

  “难道就任由反贼祸乱中原?”

  老相只觉一忧未平,数忧迭起,五儿一去不回,三郎更无音信,那竖子自己没消息就算了,到底把他两个孩儿拐到何处去了?

  “老爷,大公子,三殿下来了。”

  裴景灏听下人通禀,“父亲,我去迎接殿下。”

  “我同你一道去。”

  “好。”

  深林藏溪涧,涧水接寒川,红日高起,密林中参天大树枝叶稠密,浓阴下凉风阵阵载着潺湲水声,伴着辚辚车马。

  “师父,快到积云山了。”

  车内道士身披鹤氅,手把拂尘,他闻声望向外间回报的道童,轻轻点了点头。

  近来战事不利,王上心情烦闷,他身为国君近臣,日子亦不好过,恰闻魏国夫人来信说,近日得了一味仙药药引,能医君上痼疾,请他为国君炼药。

  这自然是好事一桩,若能换得陛下龙心大悦,定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顾渊挂在崖壁上,看着上攀下跳的蛮人,真想撂挑子不干了,明明可以甩掉那帮蛮人,他主子非要一路将人吊在后头,硬生生召来一群催命鬼,又异想天开择了一条险道,妄想躲过这一劫,要是半道上没蹿出那条毒蛇,或许也真避过去了,可偏偏他给毒蛇吓得滑了手,主子为了拉他,反把自己甩了下去。

  不等那群人拥上来打杀他们,山道上竟又撵来两个绿眼怪,二人衣冠楚楚,会讲官话,与那群蛮夷并不相同。

  后来的情形,他现在想起来仍觉不可思议,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鬼族一个叫花蒺,一个叫花藜,正是他主子当年从康王府里弄出来的鬼灵卫,人人都说两人早死了,谁想活得好好的不说,竟在这种荒郊野地里冒出来,更奇得是,这二人就是那位老族长失散多年的儿子。

  他瞧着攀行绝壁如履平地的两个黑汉,对二人的身手打心里叹服,难怪老祖宗拼了命也想把人弄进顾府,若真能破解其中的秘密,令顾家暗卫人人似这般……可念起自家主子那护短的脾气,他急忙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宁肯将自己置于险境,也要顾着他一族人,别说这俩鬼活得好好的,便是死了,在天之灵也该知足。

  “顾大人,你确定主子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他听大鬼爬上来又开始问问问,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呛了对方一句,“我骗你不成?”

  花蒺摇头,“不是,只是我见下方有一条急流,怕主子顺水而去。”

  顾渊心头一跳,“那可如何是好!”

  花藜听兄长吩咐,在崖上陪伴母亲,母亲悲喜交加凝望孩儿,孩儿却蹲在一旁掩面哭泣。

  花藜被掳走时,年纪还小,这么多年又在康王府中被人用药物操控心智,对双亲的印象早就模糊不清,只记得走投无路时,主子予他饭食,予他衣被,寻医问药救他性命,还将兄长解出牢笼,处处纵容,处处袒护,皇宫中如此,皇陵中亦是如此,谁料如今亲族竟将主子视如仇敌,一路追杀。

  老妇人叫孩儿哭得心烦意乱,“我九黎族的子孙,怎么这样没出息!”

  “阿娘,主子若有不测,我与花蒺无颜苟活。”

  老妇人气不过,“鬼迷心窍!外人皆视我族人如异类,那小子到底是拿什么唬了你们?”

  “阿娘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不等老妇人答话,花蒺已从崖下攀上来,花藜忙起身迎上去,焦急催问,“怎样,找到主人了么?”

  花蒺摇头,他眼神复杂地望向母亲,“阿娘,下面水流太急,我猜主子是给河水冲到下游去了,我跟花藜马上要跟着顾大人他们顺水去搜,阿娘和族人……”

  老妇人拄着拐杖站起身来,脸色铁青瞪着面前的孩子,“岂有此理!好不容易母子团聚,你们立刻跟我回山里去。”

  “阿娘,我们不会回去。”

  “那燕人摆明了居心不良,诓骗你等,外人的当,你们难道还上得不够多么?当初要不是那些外人,你们怎会离开父母,流落在外,受尽苦楚?”

  老妇人见两个儿子都不言语,心中更恼,“那些恶事若不是他造下的,为何当着花耘的面一口应下?他若问心无愧,何必一路躲躲藏藏?他若不曾坑害你等,为何不敢当我面实话实讲?”

  两兄弟折膝跪下,结结实实向母亲一连磕了十多个响头,花蒺沉声说道,“孩儿嘴笨,无法细细向母亲言说,母亲生我二人,主子活我二人,世事险恶,还望母亲多为族人着想,及早回家,莫来淌外人这趟浑水。”

  “简直胡言乱语,为娘决不答应!”

  山中绣楼鸣鸟绕飞,万顷天光映透碧瓦琉璃,房中的人瞧不见眼前画屏轩窗,只有窗外流风送来阵阵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女人披一件红底绣袍,上前推开半掩的窗,满意地望望不远处断崖下吊挂的黑衣人,接着又回身看向一动不动坐在藤椅中的外甥,“可惜你瞧不见,若能瞧见,此处风景正好。”

  座中人紧了紧环握金盏的双手,“夫人何必赶尽杀绝。”

  女人昂首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什么赶尽杀绝,是他们一个个自寻死路,你以为我这积云山是这么好上来的么?”

  裴景熙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五儿不肯听话回家,不单不肯回去,还领着手下一而再再而三冒死来救他,鲁莽颟顸,枉作牺牲。

  女人轻叹一声,“你母亲是个有福的,生了你这么个临危不乱的君子,你那弟弟虽然不及你聪慧,却也胆气十足。”

  “莫非夫人将我五弟也请上山来了?”

  “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倒未曾相请,分明是他自己送上门来。”

  “五儿年纪小不懂事,还望姨母莫要为难他。”

  “刚刚夸你聪慧,即刻就来攀亲,也罢,你叫我一声姨母,我也并非不近人情,你放心,若他不闹腾来烦我,姨母定会赏他一个痛快。”

  女人望着窗外的景色,原本还想再同他聊上几句,却忽听门外仆侍传报,“夫人,张仙人的车驾已到山下了。”

  她精神一震,忙道,“终于来了,快请!”

  裴景熙生平头一次觉得无计可施,又气阿弟不听规劝,打乱他的计划。

  “张仙人驾临,真叫我这里蓬荜生辉。”魏国夫人本就是大户人家之女,眼光不俗,自从投靠了陈王,更常在宫闱走动,这碧霄宫经她打理,早改了以往江湖教派粗莽豪壮之气,阁中锦绣堆陈,殿堂越加华丽。

  老道垂首笑道,“夫人抬举了,夫人这里才真是洞天福地,快活神仙。”

  女人率众将来客延入厅堂,“素筵已经备好,道长请随我入席。”

  “那就多谢夫人款待了。”

  席间她迫不及待又问起炼药一事,老道开口言说,“不瞒夫人,这不同药引,炼药的门道自然不同,只是不知夫人这味药引?”

  “你我同为王上效命,我也不瞒你,日前王上曾与突厥汗王订立盟约,商定瓜分中原之策,汗王为表诚意,自西域送来一味灵药,可医陛下顽疾,不料运送途中被人劫走,药用在了他人身上,但人我已经抓到了,万望仙长替王上炼出灵药。”

  老道捻着颌下长须,“难为夫人为王上奔走操劳,贫道知晓了,我当即刻将药引带回宫中道场,为陛下炼制灵药。”

  女人大喜,“如此就有劳仙长了,我派人护送仙长回京。”

  “夫人不随贫道一起回去?陛下昨日可还问起夫人。”

  “道长先行,我门内还有些琐事要处理,过后即刻回京觐见陛下。”

  “如此,那贫道就先行一步了。”

  “道长慢走。”

  送走来客,女人召来心腹,“阿毕失汗王不是号称百万联军,如何还不见靖南王撤兵,再这么打下去,莫非真要亡了陈国?”

  “夫人,燕国北境数十万边军俱是精锐,联军内部人心不齐,汗王正在联络各部酋长,巩固联盟,还有一个消息要禀报夫人,一月之内,先是燕国七皇子领兵反了皇帝,后是渤海王借勤王之名,率领大军向燕都进发,中原眼见得已经大乱了。”

  “好,乱得好,收拾东西,立刻去燕都。”

  “夫人……去燕都?”

  “不错,药引我已经交给张仙人,至于他能不能将灵药炼出来,那就不得而知了,若炼出来了,那是最好,若炼不出,只怕吴王要迁怒于我,不如去燕都看一看,或许能助汗王一臂之力,联军一旦顺利入关,届时论功行赏,怎么着也比区区一个魏国夫人强。”

  “夫人英明。”

  “我带人先走一步,你料理好宫中事务就来,别忘了带上裴景佑的人头。”

  “属下领命,夫人放心。”

  女人挥退手下,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容,“真是久违了,我的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