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不须归>第141章 我不配么

  孙氏又气又恨,“有负于你?我当时确有私心不假,可你竟自甘堕落,愿意为人低伏做小!”

  许是这话戳了对方的痛处,一记响亮的耳光“啪”得一声落在脸上,那张保养得当的脸登时肿了半边,宰相夫人多年尊宠,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你!”

  魏国夫人拖起脚下的人,凶狠地推到车壁上,“大姐,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等福分,现在好了,你落在我手里了,这些年我受的苦,后半辈子你也尝尝吧。”

  孙氏知晓自己眼下受制于人,“婷儿,我好歹是你的长姐,从小到大也未曾亏待你,我是宰相夫人,一去不回,定会有人寻找,不若你送我回去,我就当今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哼,送你回去?”魏国夫人突然大笑,“我带你走,是在救你呀,宰相夫人?不怕告诉你,今夜燕都会有一场大乱,你的丈夫,你的儿子,你府里所有人,一个都别想活。”

  “你说什么?”孙氏身子一僵,莫名一阵心慌。

  魏国夫人摇摇头,不再多讲了,她端详着姐姐的面容,年轻时她是很美的,可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老成了这副模样,“阿姐,你怎么老得这么快呀。”

  孙氏苦笑,“你倒是依然风华正茂,还是那副好颜色。”

  却在这时,车身猛得一震,马儿在一阵嘶鸣中不慎将马车曳进了路边的泥坑。

  魏国夫人大怒,“出了什么事?怎么驾的车!”

  “夫人恕罪,车轮陷进泥里了,还请夫人下车稍候,我等先将马车拖出来。”

  她不耐烦地应了一声,从袖口掏出绢帕堵住面前人的嘴,这才施施然步下车去,“动作轻点,别惊了宰相夫人。”

  裴景熙一言不发坐在车内,察觉到车马放慢了速度,“为何慢下来。”

  剑霜正在驾车,此时应声说道,“公子,前方道路狭窄,一辆马车陷在泥坑中,堵住半边道路,须等他们过去之后,咱们才能走。”

  裴景熙侧身掀开车帘,正见那边车窗内似乎掉出了什么东西,他松手放下帘子,原本未曾放在心上,刚刚合上双目,不想又在此时听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快些,路都赶不好,要你们何用!”

  “夫人息怒,轮轴坏了,我等正在修理。”

  “快些!一群废物!”

  坐在车里的人陡然张开双目,“剑霜,他们有多少人。”

  剑霜看得分明,“除去马车里人数未知,包含那妇人共十九人,都是练家子。”

  “车里的人身分不明,暂时不要动,余下的,一个不留。”

  老太医听见那声“一个不留”,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三郎……”

  “伏老想说什么?”

  老人家被那双云淡风轻的眼睛盯得有些不自在,“……没什么。”

  裴景熙听了也不再多问,昔年心肠歹毒戕害母亲,令他前半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积云山上旧怨未解,又为了他身上的灵药将他送进道士的丹炉,本不该这么便宜了仇人,但他急着回去办事,就免得夜长梦多了吧。

  孙氏靠在车里,忽听外头传来了打斗声,她不知是敌是友,一时不敢妄动,直到府中暗卫掀开车帘,叫出那声“夫人”,她在终于大汗淋漓瘫在车中,知晓得救了。

  裴景熙闻讯,亦是大吃一惊,下车赶上前去,望见被侍卫扶下马车的母亲,脸色不觉变得更加难看了。

  时隔二十多年,再一次望见母亲的模样,谁曾想这模样竟狼狈至斯……

  孙氏下了车,先看见的是伏在田埂上的女人,她不觉吓白了脸,开口询问身旁的侍卫,“她……可是死了?”

  “母亲!”

  孙氏见得孩儿,下意识去瞧他双眼,见那双眼中往日翳影已去,孩儿一双眸子亮如辰星,“三儿,你……你……看见了。”

  裴景熙抬手碰了一下母亲红肿的脸颊,“看见了,终于看见母亲了,孩儿来迟,叫母亲受苦了。”

  孙氏喜极而泣,“看见就好,看见就好,老天爷保佑,我的三郎终于全好了。”

  裴景熙见母亲如此高兴,也禁不住红了眼睛,“是,全好了。”

  孙氏见状,着急拭泪,又紧张地拿出帕子给孩儿擦拭眼角,“瞧我,太高兴了,你的眼睛刚好,可莫敢流泪。”

  “母亲无须如此小心,伏老制得灵药,药到病除,孩儿双眼已与常人无异了。”

  “好,好,这就好,这就好。”她眼角的余光又瞥见地上的尸首,“这些人……都死了?”

  “都死了。”

  孙氏望向地上一动不动的妇人,“三郎,你可知她是谁?”

  裴景熙双眼含笑,“母亲,她是谁呀。”不等母亲答话,他又轻声问了一句,“不是绑走母亲的匪徒么?”

  孙氏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道明缘由,“……是。”

  “那就是死有余辜了。”裴景熙引着母亲上了马车,一时间仿佛忘记了方才的争执,眉眼含笑望向车中的老者,“母亲受了惊吓,恳请伏老帮忙瞧瞧。”

  孙氏看见老太医才想起,“三郎,你不是跟伏老去莲花山,怎回来了?”

  老人家刚要直说,晚辈已经开口将话头接了过去,“我与伏老在路上碰见了自宁武关回来报信的伤兵,说柔然王假借和亲之名,骗开了宁武关,此刻已带着大军直奔燕都而去。”

  “什么!”孙氏闻听险些从座上惊起,“这可如何是好?”

  裴景熙扶住母亲,“母亲稍安勿躁,我已叫剑霖持六儿的印信前去调兵,也派人通知了忠义侯。”

  孙氏有些不放心,“用六儿的印信……调兵,这合适吗?”

  “母亲在担心什么,他人都是我的,用用他的印信怎么了?”

  孙氏悲中又喜,明明危急存亡之事,她却突然想到,既是柔然悔婚,那六儿是不是便不用娶那柔然公主了?

  老太医笑叹,是他老喽,现在的年轻人谈情说爱,已经到了连印信也能随便赠人的地步。

  孙氏抓着孩儿的手,悄声说道,“三郎,我听你父亲说,六儿跟那柔然公主早有交集,他英雄救美,令那姑娘非他不嫁,还曾与人独处三日……”

  裴景熙瞟了眼老太医好奇的神情,低声向母亲解释,“此事我知道,他是为了替我夺取北疆的灵药,才同那姑娘一起落下悬崖,独处三日是因他受了重伤,行动不便,不得已为之,且那灵药须人血温养,否则两个时辰便药效尽失,彼时他困在崖底,身负重伤,又拿自己的血养了灵药三天三夜,侍卫寻见他时,人都已经奄奄一息了,哪还顾得上与姑娘谈情说爱,若说此事,伏老也是知道的。”

  老人家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孙氏听得心惊肉跳,“竟有此事,我与你父亲不该误会那孩子,待回了京城……”提起京城,她猛然想起方才庶妹在马车中说的那些话,“我儿,方才你姨……那妇人说,京中今夜会有一场大乱,还说府里的人都要死,这是何意呀?”

  裴景熙听了这话,才真正变了脸色。

  魏国夫人先时在南朝用事,却有本事叫突厥汗王将北疆的灵药赠予陈王,足见此人与戎狄早有勾连,若照她所说,事情恐怕比他预想中更加糟糕。

  他一路都在想,据那伤兵临死前所说的情况,宁武关前充其量不过数万柔然武士,而燕都不说城坚池厚,固若金汤,戍卫少说也有十几万,冒险为之,哪来胜算?

  母亲的话,道出了关键,柔然老王打得并不是一场无准备之仗,京中藏有他的内应,只怕今夜便是内呼外应,合力破城之时。

  他忽然开口喝停马车,剑霜一把勒住缰绳,在外惊问,“主子,怎么了?”

  “这次出来,是哪个序列的暗卫随行?”

  “公子,是寅字序。”

  “寅一出来。”

  “属下在。”

  “我手书一封,你持王爷令牌立刻前往龙骧军北大营,务必面呈封老将军。”

  “属下领命。”

  “寅三。”

  “属下在。”

  “王爷带回的五千人马,此际这正驻扎在城外,你去找到金吾卫顾统领,协助他们绕道东门入城,务必保存实力,不可与敌人纠缠。”

  “属下领命。”

  “寅五。”

  “属下在。”

  “你去齐家货栈找齐少当家,告诉他,叫他想办法尽可能将库房中所有物资运进皇宫。”

  “属下领命。”

  “寅七,寅九是不是一个去向忠义侯报信,一个去了青州调兵?”

  “是。”

  “好,去给我挑一匹快马,余下的暗卫随我回京,其他人立刻护送伏老与夫人改道去北山皇陵。”

  茂竹与星竹面面相觑,“主子,那我们呢?”

  “庄子上的事情你熟,照顾好夫人与伏老。”

  先开口的是老太医,“出了什么事?为何要去皇陵?”

  “来不及多说了,京中恐怕已经出事了,我记得皇陵附近有个庄子是家中产业,茂竹先时就是在那里管事,伏老与母亲先去避一避。”

  孙氏见他说走就走,忙一把抓住孩儿,“那你呢?你父兄他们……”

  “母亲,我只有回去,才能知晓父兄他们是否安好。”

  “既已料定了会出事,你何必亲自回去,先叫侍卫去探探消息不行么?”

  裴景熙放下母亲的手,“母亲忘了,京中还以为一位慕容氏的子孙,需要为国牺牲之时,人人都毫不犹豫地将他推了出去,我总得叫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不会这样做。”

  上一次令大燕皇宫血流成河的变乱还是数年前,当时的四皇子慕容琉与掌管五府军的周氏兄弟意图逼宫造反,闹得京中大乱。

  顾斐一剑刺死扑上来的乱兵,伸手扶住突然栽倒的族弟,“顾渊,怎么回事!”

  “族兄,不知道……身上突然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了,昨日已有士兵出现了这症状,我以为只是个别身体不适,便没放在心上。”

  顾斐眼见得周围的军士一个个似乎都不对劲,他望着火光中涌来的乱兵,“退!”

  “不能退!”

  顾斐撤退的命令尚未来得及传达,又见族兄顾长风浴血而来,来人一把抓住他,“不能退!叫所有人都跟我去外城!”

  “出了什么事?”

  顾长风两眼赤红,面色凝重,“府军通敌,柔然王已率大军兵临城下。”

  “你说什么!”

  慕容胤在偏殿的密室里被关了十天,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把他弄出来的会是老三。

  衣甲鲜明的卫士包围了整座含光殿,皇帝气哼哼坐在殿内的玉阶上,殿中的内官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李珲也一动不动倒在一旁,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已经死了,顾衍跟他那群暗卫以此前从未有过的姿态,被人五花大绑扔在一旁,看起来都伤得不轻,慕容誉手里端着沉重的传国玉玺,阴郁的脸色中泛着一丝快意与自得。

  慕容胤被身后的人狠推了一把,狼狈地滚倒在玉阶前,还没忘翘起脑袋对他父皇比了个“解药”的口型,可惜老皇帝理也不理。

  “父皇,意外么?”

  “你也想要朕的位子?”

  慕容誉忽然变了脸色,“怎么,父皇的位子,我不配么?”

  皇帝冷哼,“今夜之前,你或许还有资格,今夜过后,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哈,乱臣贼子?谁不知道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父皇,我当然也想获得堂堂正正的资格,但你可曾有一时半刻考虑过我?”

  皇帝抬头瞧了他一眼,禁不住悲从中来,当真是他做错了吗?他的儿子,怎么一个接一个都走到了这条绝路上。

  慕容誉自顾自道,“没有,你没有,你只看得到他!”

  慕容胤察觉到两道尖锐目光扎在身上,药效发作到现在,他已经完全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