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集的第一天,他就对这两件事有了清晰的认知。

  这小少爷的确张扬漂亮,也确实被宠坏了,不限额的银行卡可以随便给别人,连密码也没遮拦。

  那张卡蒋昱自然不会真的去刷。

  他回宿舍就去楼下找了其他同学,问了柳笙在哪个宿舍之后,把卡放在他桌面上。

  这也导致柳笙在后来连续找了他一周,甚至在实验室里托着下巴看他怎么用那些仪器,怎么观察微生物,又怎么把微生物重新保存进培养皿里。

  期末考时期的实验室很少有人,有时候蒋昱做得比较晚,柳笙就一直坐在他对面。

  只要察觉到他的目光就赶紧装着很忙的样子,臭着一张小脸问他看什么,这个实验室又不是他一个人的,谁都能进。

  其实蒋昱根本不在意。

  大学前两年进实验室的次数太少了,实验课的平时分很容易混过去,期末的实验报告又很水,柳笙什么都不会,坐在那无聊到玩手机玩到睡着。

  晚上蒋昱离开时,整栋楼已经没人了,楼下也没人走动,他叫柳笙叫不动。

  小少爷混身臭脾气,起床气又很大,揉着微红的眼眶嘟囔着叫他走开。

  蒋昱也不惯着他,走到门边关了两个灯,柳笙就赶紧跳起来跑出门,很生气地质问他为什么关灯,不知道他怕黑吗!

  蒋昱挑眉,用有些微妙的神情看向他,柳笙就又矢口否认,说他一个大男人,他才不怕黑!

  A大湖边晚上很黑,有几位学长学姐的投湖的历史,这段历史一届一届传下来,就变成了诡异记实录。

  柳笙看着那个黑色湖面中心,不自觉抖了两下。

  两人一前一后从生工楼走回宿舍楼。

  一路要走十五分钟左右,柳笙又怕又不想表现出来,一直盯着地上蒋昱的影子,生怕那个影子不动了,那他就完全不敢走了。

  他一直提着一口气,憋着不说话。

  终于到了宿舍楼上,传来不少男生打游戏的声音,保证安全了,他才别开眼睛对蒋昱说了一句:“我不想欠别人的。”

  但那件事。

  柳笙终究是欠了蒋昱的。

  即使他在实验室陪了蒋昱一周,也不能加快微生物的发酵速度,导致临近比赛的时候以蒋昱一个人的能力差点赶不上。

  还是柳笙去和沾亲带故的教授求了半天,请他增援几个研究生来帮帮忙,只要抽点时间就行,他可以请他们吃饭,还可以请他们出去玩,怎么都行。

  后来来了两个学姐,时间是赶上了,但蒋昱因为仓促,没有拿到一等奖,只拿了一个三等奖。

  奖学金少了1000块。

  这一大串内幕,当时的蒋昱是不清楚的。

  上一世,临近毕业的时候他碰到了同样即将毕业的研究生学姐,聊到那场比赛,学姐才说起来实情。

  不过那时候柳笙已经去世了。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柳笙都快把手里的勺子咬出一个洞了,旁边的人还是不说话。

  他的手指收紧,心里快要怕死这种安静了,只能又用胳膊肘碰了男人一下。

  “你怎么又不说话呢,是不是我以前不听话,总是惹你生气,你一想起来就不高兴,那我以后乖一点就是了,你别再想了好不好....”

  蒋昱抹了把脸。

  把勺子从柳笙手里拿过来,又挖了一大块蛋糕递给他。

  他说:“没有,我们没怎么吵过架,你嘴笨,不会吵架。”

  “哦,这样啊”,柳笙毫不怀疑地点了点头。

  原来他不光脑子笨,嘴也笨吗?

  那他好没用呀.....

  *

  凌晨两点。

  窗外星月皎洁,卧室窗子外面不知道哪飞来的鸟,不停扑腾翅膀。

  那股熟悉的香水味道对柳笙的影响并没有完全停止在蛋糕的香甜中,他皱着眉头,手里抓紧被角。

  被那股味道指引,他梦到了一栋很大的房子,也梦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服,背对着他说:原来你不是真的,你竟然不是真的,所以这些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

  柳笙听不懂。

  他问那个人,什么不是真的,他怎么会是假的,他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那人不说话,于是柳笙走到前面去看,那人就在他面前转来转去,他怎么都看不到那人的正面。

  那个环境让他心里很慌,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比深不见底的黑洞和大片乌云黑压压进入一片沼泽地更可怕。

  他攥紧手心,准备从楼梯上离开了,那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却忽然转过来了。

  那人没有脸。

  柳笙吓了一跳,立刻大声叫喊起来,抖着腿大口喘气向后退。

  蒋昱就是被这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愣了一秒,赶紧起身去房间里看。

  黑暗里,柳笙正扭着身体往边上蹭,头已经蹭到床边了,嘴里喃喃呓语着。

  他上前推了推,“柳笙,醒醒。”

  柳笙猛地醒来,大口喘着气。

  闻到男人的味道后,他摸索着扑进男人怀里,眼泪一下就掉出来了。

  “我做噩梦了,都怪你,呜....都怪你....”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手紧紧攀着男人的脖子,像溺闭时的救命绳索。

  蒋昱揽着他的背,轻轻拍了几下,在他耳边问:“怎么就怪我了?”

  柳笙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一个劲儿地淌泪,“怪你....都怪你不肯跟我一起睡,我才会做噩梦的,就是怪你。”

  不多时,蒋昱的肩膀湿了一片。

  柳笙的世界太黑了,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每天只能从周遭发出的声音里寻求一点安全感。

  可他喜欢的男人总是不说话。

  “你怎么又不说话,我都要怕死了,你坏人”,他委屈得要命,一双白嫩纤长的手在男人身上又推又搡。

  直到无意中碰到了什么。

  柳笙吸着鼻子抽噎了一下。

  蒋昱就这么看着,看着面前漂亮娇软的小少爷眼泪糊了一脸,长睫毛一绺一绺地交叉着,红着耳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