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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到了一年的高考。考前一天晚上,伏泽难得下厨,做了几盘菜庆祝。自从那天喝醉吐露心扉后,徐仞就没怎再碰过酒,据说他不想再出现一冲动就花费大笔学分这种情况。

伏泽榨了点果汁来替代。

这一顿饭两人吃得很欢快。

“只要明天过了,那这事就算成功一半。只要跨过这道坎,从此就鱼跃龙门了。剩下那部分你可能不熟悉,不过别担心,老规矩,跟着我走,我看过了,绝对没问题。”徐仞举杯示意,“来,合作愉快。”

伏泽帮他添满,举杯碰了下:“谢了。不过,到此为止吧。”

徐仞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伏泽微笑:“我的意思是,多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了。你的饼很鲜美,只是我无福消受。”

“为什么?”

徐仞收敛起笑意时,缓缓起身,给人很强烈的压迫。一如最初的见面,锐利逼人,鲜少有人能架得住他那如刀刃寸寸逼近的双眸。

只是此刻的质问给人一种气急败坏感,透着丝外强中干的脆弱,“是因为他吗?就因为他先来吗?我难道对你不好吗?还是说你从始至终,就从没信过我?伏泽,你很好!你真的很好!知道背叛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伏泽打断了他:“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对是错。我只知道,我不希望陪其他人去看他没看过的风景。至于下场……”他轻笑了声,“还记得晚上的蘑菇吗?一个疯子怎么可能会在意下场。别费劲啦,时间差不多啦。”

“你……你!伏泽!你可真是疯子!”

徐仞手一抖,打翻了果汁,他声音在颤抖,几乎语无伦次,“你明知道的,我和你说过的,你是不是故意在躲我,你是不是有一点动心了,不然为什么你明知道一个人不能同时进来两次,为什么还选择自杀!为什么!以我们的关系,你明明可以和我说,我肯定会同意……”

“徐仞,你别闹了,你先听我说。”伏泽声线始终平稳轻柔,如同在波涛中轻轻摇曳的莲,他带着歉意说,“对不起。”

他嗓音低沉重复了遍:“徐仞,对不起。”

“我和你说过的。我现在分不清好与坏,也分不清真情与假意,你说得对,我不想也不敢再继续下去了。”伏泽疲倦阖上双眼,不再去看徐仞,他声音越发轻,随时能被风吹散,“好累,真的好累。如果有下次,让我先遇到你好不好……”

“如果——”

“如果有可能……”伏泽扯出抹笑,“我不想再活在记忆里。”

徐仞冲上前抓住伏泽,双手因用力过度克制不住在颤:“你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谁让你这么像他呢?连这性格都一样。”见伏泽眼睫动了动,没什么反应。徐仞咬着牙说:“你不是心心念念想和他见面吗?行,你他妈现在给我睁开眼,我就满足你这愿望。”

伏泽费力抬起眼看了他眼。

徐仞死死盯着他,又气又无可奈何:“这回赔惨我了,伏泽你记住,你欠我的!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你到时候可别赖账!不过我可提醒你一句,就你现在这状态——”

“你已经不是你了。他也不是他了。你既然想见,那就做好烟消云散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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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高考季。

伏泽感觉自己又从地狱里爬回来了,四周是柔软舒适的丝绒,胸口被只胳膊压住,伴随着主人浅浅的起伏。

伏泽犹豫了几秒,一点点睁开眼,动作无比轻柔,仿佛怕吹散了旁边的人影。

入目是记忆力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眼底挂着淡青,此刻正睡得无比香甜。

伏泽一眨不眨盯着,好一会,他才轻手轻脚翻身下床,去准备早点。

一起刚准备妥当,房间突然有动静传来,某人不由分说从后面一把抱住伏泽,惊魂未定:“宝宝太可怕了,我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真的无法想象,我梦到我把你忘了……”

伏泽偏眸看向从肩膀处探出头来的人,没有说话没有安抚,只是静静看着。

熟悉的身影眼里带着几分睡意朦胧,侧了侧脸:“怎么了?你这什么表情?不开心,要亲亲。”

伏泽伸手推了推他:“行了,起来吧。徐仞。”

“什么扔不扔的?”

伏泽没那么多耐心,他直接掰开环抱着的双手,率先朝大厅走去:“徐仞,别闹了。坐吧,你没发现桌上的东西都是你喜欢吃的吗?”

站着的人影一下子僵住了。

伏泽又添了句:“谈谈吧。”

“啧,你怎么发现的?”那人抹了把脸,原先的茫然顷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桀骜。

“你指的是什么?是今天这事,还是你之前一直不动声色间下的各种暗示?”伏泽说。

这两句话一出,徐仞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阴沉沉道:“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低估?”伏泽嗤笑一声,“你从没正眼瞧过任何人,又哪来的低估一说。”

脸面都撕到这个地步了,徐仞懒得遮掩,一改先前的毛糙,反倒是平和了下来,他拿起筷子夹菜吃了起来,双眼却始终盯着伏泽,沉静无比。

两人安静了几秒。

徐仞笃定说:“你从一开始就没信过我。”

伏泽不徐不疾:“你呢?你从刚开始就给我下套。武力高强、傲慢、易怒……很容易给人树立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初印象,而后续的一步步,每一句话,想必都在你的设计中吧?不得不承认,真真假假,配合你出众的演技,连我也几乎被你套牢了。”

徐仞难得露出疑惑:“那为什么你——”

“你是想问我怎么发现的?又或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没中套?”伏泽好心替他说出剩下的话。

徐仞不由顺着他的思路点头。

“虽说我两始终各怀鬼胎,但好歹算相处了这么久,多少有点情谊,理论上应该告诉你一下,说不定能助你突破瓶颈,毕竟记得你说过,你离优秀学员就差一步。但——”

伏泽话锋一转,冲他眨了眨眼,一贯冷淡的脸露出几分俏皮,“我就不告诉你呢。”

被人戏弄的感觉成功让徐仞破防了,差点气疯。在交谈中轻易被对方拿捏情绪是大忌,徐仞没再看伏泽,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

伏泽脸上挂着俏皮微笑,眼底情绪复杂,仿佛穿过眼前的徐仞回忆往昔。

为什么?

这还真得多谢他爸妈了。

徐仞的演技不错,可在他这却是漏洞百出。除了技巧与感情的不到位,更多的其实是心……

在经历了沈映梦的洗礼后,想分辨出虚情假意,那简直是轻而易举。徐仞在给他下套,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徐仞。

喝了杯酒平复好心情后,徐仞取出刀叉,他举起光洁的银盘当镜子,故意伸手捏了捏脸,试图激怒伏泽:“你别说,这长得的确比我好看,也不怪你这么念念不忘,不过能被你看出来的数据建模还真是劣质。”

“倒也不是建模的问题。”伏泽耸了耸肩,一脸无奈,“主要是用的人有点愚蠢。其实我是猜的,谁让你这么沉不住气?”语音未落,一道银色从脸边闪过,斜斜扎入不远处的窗帘。

徐仞手头把玩着的叉子已经不见了:“你是在激怒我吗?你是笃定我不敢杀你?”

伏泽面露讥讽:“那你废那么多话干什么?杀了我,一切就能结束了,不是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徐仞忽然又平和了下来,他绕过伏泽身后取下那柄叉,有一下没一下点着脸:“你说,我要是在你面前毁了这张脸会怎么样?”说完他就扬起手猛地扎去!

没落实,就被伏泽伸手拦下了。叉具恰好卡入手骨,被人紧紧篡住,不得寸进分毫。

伏泽借着骨头卡住的力,试图将叉具从徐仞手中夺出来,徐仞另一只手抓了上去。一番争斗扭打过后,叉尖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对准徐仞颈部。伏泽背抵着墙,一只手握着叉具的同时被徐仞禁锢住,他另一只手试图阻止叉尖的推进。徐仞则是整个人借重力死死往下压,同时用力推伏泽握住叉子的手。

一副自寻死路的姿势。

颤抖的叉尖一寸寸逼近喉咙,刺破皮肤,渗出的血液沿着叉具下滑滴落,早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伏泽嘴唇紧抿,半是失血半是紧张得泛白。

徐仞顶着云昙那张脸,带着嗜血的笑意胜利者,句句诛心:“看不出来,你这不是怪紧张的吗?是不是很刺激?很快的,别怕,你亲手杀死他,看着他倒地,咽气,再体验一次来自E级的冲击。”

伏泽没说任何话,可他的反应出卖了他。明明是被利仞抵着的人却心情大好,徐仞自顾自说:“我之前就发现了,哪怕回溯了这么多次,你从来没做出过任何一件违背所谓的法律的事情。也就是说,尽管你知道这是虚幻的,却依旧在坚持着现实的原则。你是在怕什么呢?怕‘脏了’?还是在怕疯了?”

见伏泽额头的汗越冒越多,徐仞愉悦中又加了一份力度:“你谁让你这么快揭穿的,很好,这下大家都没得玩了。”

就在徐仞以为对方一直不会回应时,伏泽沉着嗓子开口了:“没有人能替代他。”

没有人能替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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