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名字具现化成一块石头,在原本平静的湖面砸下一圈圈涟漪。

  回想在国外就已经看过的资料,他面色阴沉,不禁摸了摸拇指:“齐延。”

  实在是令人作呕的存在。

  陈三愿睁开眼,被帘幕遮掩严实的窗户没有一丝光亮,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家具,甚至熟悉的花香,浸满这间宽大的房间。

  花香四溢,似乎并未因他的离去受到忽略,鲜花束在细长花瓶里,依旧开得正艳,烂漫摇曳身躯。

  临行前看的书本还堆积在桌上,没写完的习题依旧敞开,露出内里娟秀的字迹。

  房间被施展了暂停魔法,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撑着手直起身,望着黑蒙蒙的房间,久违的寂静将他淹没,沉默,还是沉默。

  “叩叩。”

  敲门声突兀响起,两下停顿,又轻敲三下,声音并不响亮,却也足够屋内听清。

  “小少爷。”

  女人的声音依旧板正,如她这个人一样,向来规矩。尽管规矩过了头,就显得不近人情:“您醒了吗?”

  陈三愿摸着柔软的棉被,恍惚醒来,还未回过神,声音有种奇特的沉静:“刘阿姨。”

  声音不大,和猫一样轻。

  女人推门而入,她的个子不算矮,往日也称得上精神抖擞,如今,她身上的这份精神气却少了不少,小猫说不上来,他是凭借动物直觉感知到的——直觉告诉他,女人过得不好。

  至于是哪方面的不好,小猫也不知道。

  他只是乖巧道:“饿了。”

  女人走到门口摸到开关,先将灯打开,待耀眼的灯光照亮整间屋子,才见她垂下脑袋,声音缓缓响起:“小少爷,今天需要您下楼用餐。”

  陈三愿歪了歪头:“下楼?”

  女人垂目,却没有解释。

  有些事情,她尚且摸不通主人家的想法,自然也不敢妄加揣测。

  陈三愿从床上跳下来,穿上外套,他是个得过且过的性格,并不过分纠结人类的语言艺术。

  况且,他也听不懂。

  他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正要如往常那样快步下楼,女人伸手拦在他身前,细心提醒:“穿上鞋子。”

  小猫只好停下脚步,穿上女人为他提来的一双拖鞋。

  绵软的拖鞋上还缝制一只猫咪图案,蜷缩在一起,实在可爱。

  这算得上是他的同类,做工精巧,惟妙惟肖,令小猫格外好奇。

  好奇持续有几分钟,又被他依依不舍放下,肚子有点空荡,需要赶紧填满。

  猫没有精神方面的满足,陪伴也可有可无,思考有限,成日里发呆也能度过一日又一日。

  如此,美食竟成为供能的唯一要素。

  他跟在女人身后下楼,暂且抛下这些没头没脑的思考。

  一楼餐厅亮着灯,从楼梯拐角处一眼就能看见的餐桌。

  餐桌宽大,足够十几人端坐,此时,空荡的桌位上只坐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男人慵懒得靠在椅子上,低着头,在看一本书。

  书本厚重,不知因他看得入迷还是在思考过甚,他的手指停在某一页,久久未动。

  陈三愿走过去,拖鞋与地毯摩擦,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男人抬起头,露出灯光下艳丽的一张脸。他生得极美,因他过分阴柔的长相也被无数人追随过,如今,这副皮囊竟不能驯服一只猫。

  这个事实令他不悦,然则面上不显,依旧平常:“陈三愿。”

  他的目光很暗,瞳孔很黑,也看不出什么情愫,平静道:“过来。”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足够小猫听清。

  陈三愿在过去的途中嗅到餐桌上美食的香气,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男人放下书,在他靠近桌边时伸手拉住,彻底触摸到他的身体,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渐渐松懈:“饿了?”

  小猫点头。

  他身后乌黑的尾巴甩来甩去,活泼过了头。

  陈自祈弯了弯眼,好像在笑,尽管眼底并无笑意。

  “坐过来。”

  他拍了拍腿,一双健康的双腿。自此他能够托起小猫的重量,也不会冷冰冰的毫无用处。

  在彻底治愈后,他曾猜想小猫会喜欢这双健康的双腿,他已经能够像寻常人那样运动,不再冷硬无力。

  抛弃轮椅,抛弃瑕疵,成为一个正常人。

  然而,理想中的答复没有到来。

  小猫望着他,眼底静谧的湖泊并无波澜,认真道:“我能自己坐。”

  百科书上曾说过,猫科动物也有成年期的冷漠,其实是正确的。

  猫的成长是需要独处空间的。

  如同人类一般,成长到某个特定时间,需求大于供给,就会产生新的欲望。

  从前,陈三愿并不知晓。

  这些是齐延告诉他的,在那间破烂的出租屋里,青年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你不能总是依赖别人。”

  小猫没听懂,实在不能理解依赖怎么会是坏事?

  他歪着脑袋,看齐延的眼睛,想观察这个古怪的青年。

  然而,他看来看去,也瞧不出什么特殊的情愫。

  要说怜悯或是可惜,也不尽然,那双眼睛里放不下这样多的情感。

  行动代替言语,青年握住小猫的手,说:“感到为难,就可以拒绝。”

  拒绝,又是一门新学问。

  小猫不能理解,齐延就用简单易懂的方式教他:“就是不要。”

  不要,就是拒绝。

  陈三愿望着陈自祈,小声开口:“不要。”

  猫连拒绝也说得这样可怜,令人满心爱怜,如何不能算得上天赋。

  陈自祈没有说话。他望着小猫,良久露出一个笑。

  世上没人能拒绝小猫,后面得加个特殊条件。

  ——陈自祈除外。

  他自诩主人,而主人,总是要比外人更加亲密。

  这只猫是他养的,亲手养成这样大的年岁,已经耗费那样多的精力,哪里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但他昳丽的面上没有一点阴霾,将这些隐晦的情绪隐藏得极好,慢条斯理道:“不可以哦。”

  双方好似短暂僵持,最终男人诱惑小猫:“饭要冷了。”

  好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小猫坐到男人的腿上,轻轻仰头,长发夹在两人的缝隙。

  男人给他喂饭,小猫就一口一口咽下去。过程无言,待到吃完了晚饭,他才伸手把玩长发,询问:“在家无聊吗?”

  陈三愿想了想,轻轻说:“不无聊。”

  有电影,有安静的空间,甚至还有人陪伴,替他梳理毛发,小猫怎么会无聊。

  陈自祈不以为然,“我给你准备了很多碟片,放在电视机下面。”

  他在临行前为小猫准备了许多电影碟片,足够他挥霍时间,哪怕一天三部,也要看上大几个月。

  他并未抱有多大的期待,小猫的精力不好,总要睡觉。往常只有他在家,有他的陪同,小猫才能看下一部完整的电影。

  他正要换个话题,陈三愿忽而抬头,认真道:“看了很多。”

  “电影?”

  陈自祈漫不经心:“一个人看的?”

  小猫回答果断:“不是。”

  陈自祈转动眼珠,指尖勾起小猫的一缕长发,绕啊绕,语气不明:“还有谁?”

  “还有……齐延。”

  小猫眼睛抬起来,又眨了眨,如此剔透的一双眼珠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陈自祈却笑不出来。

  小猫读不懂人类的眼色,继续道:“……他陪着我。”

  啪。

  清脆的一声。

  碗筷不自觉跌落在地。

  汤水连同瓷碗一块滚落到地上,洇开好大一团阴影。

  陈自祈的声音沉沉,带着连自己也未曾预料的刻薄和冷漠:“齐延?”

  偏偏小猫无知无觉,他活在自己的世界,尽管好奇为何哥哥的反应这样大,但总归还是置身事外,无法感同身受的小猫继续道:“齐延对我很好……”

  陈自祈咬牙,发出一声冷笑:“怎么,你很想他?”

  “想?”

  想念。

  又是一个陌生的情愫。

  他不理解。

  书上有诠释,似乎齐延也教过他,但他还是看不懂。

  人类的情感实在太复杂。

  他纠结许久,才抬头道:“哥哥,梦见他,算不算想念?”

  小猫没有等到答案。

  陈自祈望着他,没有说话。

  但是小猫观察入微,他发现男人的眼睛变成了深渊的巨口。

  尽管他如此迟钝,此时,也嗅到了危险的气味。猫科动物的警觉这时才起了点作用,然而为时已晚。

  只是迷迷糊糊猜想,这个答案,并未让男人满意。

  陈三愿重新回到了房间,并且局限了行动范围。

  开门的房间钥匙在刘阿姨和陈自祈手上。

  刘阿姨负责为他送饭,陈自祈会来看他。

  说是看或许不太准确,他好像被小猫同化了,变成了不爱说话的动物。

  或许是一条蛇。

  幼猫不怕蛇,因为不懂。临近成年的猫却察觉到不对,因为他曾见识过外面的世界。

  哎,家养猫只这点不好。见识过外面的世界,脾性就变野了。

  即便被主人寻回来也无济于事,猫这样好奇的生物,是关不起来的。

  陈自祈不懂,他在某个夜晚回来,为小猫搜寻到一件有趣的玩具——他是如此介绍的。

  玩具很小,刚刚能套住小猫的脚踝。

  但它戴起来不舒服,总有些牵绊的意味,也不怎么让小猫迈出脚,容易摔倒。

  小猫不适,去问哥哥,哥哥说,这叫做脚链。

  得到的回答轻飘飘的:“是装饰品。”

  “和手链差不多。”

  啊,人类这样奇怪。

  小猫适应了许久,也不能接受自己身上多出这件装饰品。

  脚链很重,贴着脚踝的部位尽管是皮质的,摸起来也不舒服,蹭得小猫小腿接连脚腕的位置很疼,近乎磨破了一层皮。

  那上面还镶嵌有许多亮丽的石头,陈自祈说是他从国外收集来的宝石,原先就打算送给小猫。

  然而小猫不乖,这些礼物只好换种方式来到他的身边。

  他又说,这个礼物很珍贵,小猫要懂得珍藏。

  这是价值连城的爱。

  小猫的拒绝于陈自祈而言似乎并无用处,这个脚链牵绊小猫的行动,也牵住了他的思想。

  鸟雀会被关在牢笼是主人害怕他受伤。

  猫是不能关在笼子里的。

  只是这个道理,陈自祈并不懂。

  他将小猫的沉默当成回应,日渐沉迷。

  齐延的话错了。

  陈三愿蜷缩在床沿边,翻着图画本,莫名其妙冒出一段话来:“骑士为什么要救公主?”

  图画本上没有说明。

  小猫自己也稀里糊涂,他尚且无法理解。

  陈自祈在每一个清晨和深夜陪在他身边。常常是与他聊天,看书,又或者是找来几部电影,投影到墙上观看。

  陈自祈某一日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乐趣。

  他抱起小猫,像最初相处那样,为他讲故事,哄他入睡。

  睡眠是良药。这话从来没错。

  小猫昏昏欲睡,听着青年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历经千辛万苦,公主终于与王子一起生活。”

  这是故事的结局。

  小猫迷迷糊糊问:“王子是谁?”

  “不是骑士吗?”

  这只猫太过天真,不知道这世上从未有骑士与公主的爱情故事。

  他被画本欺骗了。

  陈自祈没有说话。他摸到小猫的脸颊,又顺着他的侧脸延续到鼻子,耳朵,乃至这双紧紧闭着的眼睛。

  声音轻轻,仿佛羽毛。

  “早点休息。”

  如此,似乎过了许久。

  在黑暗中,任何生物都会短暂失去时间观念。

  这段生活持续许久,直到某一日。

  清晨,来到小猫身边的不是陈自祈。

  刘阿姨说,大少爷最近有些忙碌,可能不会常来看他。

  她说这话时低着头,叫小猫无法辨清她的情感,她好像不敢看这只猫了,来回送餐拿碗也不说话。

  她是知道小猫是不会挑食的生物,可她不知道猫也有偏好。

  即便什么都吃,什么都吃得很香,却不代表他的真实想法。

  而猫的想法,人类大多并不在乎。

  因为猫不会说话,也不爱在地面上走动。

  这只小猫并不知晓外界的沸腾,也不知晓这场变故里,有人正全心全力寻找他的踪迹。

  ……

  齐延晚了一步,站在空荡荡的隔间前,正要追出餐厅大门,迎面撞上宋束与宋芙。

  齐延冷静询问:“人呢?”

  “被哥哥带走了。”

  宋束的头发耷拉,金发也失去光泽,蔚蓝的眸子散着暗淡的光:“他们已经上车了。”

  齐延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按道理来讲,陈三愿回到陈家是理所应当。

  毕竟,那里确实是他的家。即便是养父母,那也算是家。

  然而。

  他闭上眼,回想这段时日的相处。

  迷蒙间,又仿若看见那张清纯的脸,透彻的眸子望着他,语气巴巴道:“齐延。”

  软绵绵的呼唤。

  他终于下了决心。

  要带回那个孤僻的少年,将他从金黄的牢笼里救出来。

  这个计划,他并未与其他人言说。

  然而,某一日午后,一位少女拦在他面前,不自在得移开目光,道:“你是齐延?”

  齐延的记性很好,一眼就认出少女是那夜服务生口中的柯小姐,他对那晚的印象实在不好,蹙眉移开目光,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柯漾抿了抿唇,她犹豫许久,才伸出手,“我有个交易,想和你商量。”

  “把陈三愿,带出来。”

  青年抬眼,正对上少女踌躇的神态,他略一思索,自己如今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地方能让别人算计,但出于谨慎,还是询问:“为什么?”

  “我一个女生,也做不到背着他跑出来啊,你问的什么问题?”

  “何况,你们关系不是很好?”

  柯漾吐出一口气,“帮还是不帮,给个准话。”

  齐延抬眼,一字一顿,认真道:“谢谢。”

  柯漾回到家,趴在床上,研究青年临走前让他转交给少年的手机。

  一个老土的翻盖手机。

  早已被时代淘汰的旧物,居然还能被保存得这样完好,可见主人细心的性格。

  哎,她闭上眼,翻了个身。

  又想起那个可怜的少年。

  这些时日她愈发感到不安,或许是那夜少年的逃窜,令她愧疚不安。

  就当是为了赎罪,她一时兴起做下这个决定——

  将那个可怜的少年救出来。

  希望,一切顺利。

  ……

  陈家最近来了许多人。

  尽数是陈嘉润请来的商业上的伙伴,以及一些老牌记者,对于自己独子康复这件事开个庆祝宴会,这么多年都呆在家里,总算有时间能出来走走。

  将他带出来,好好给大家介绍,认识认识。

  说来也是巧合,宴会前一天,还在布置中,谢家和柯家都来了人送礼。

  陈嘉润还以为这对亲家结缘呢,却没想到一个坐在南边,一个坐在北边,不挨边。

  谢家小公子生得很合他眼缘,只是今日心神不宁,总有些出神。

  柯小姐就较为活泼,跳到他面前,乖巧问好:“恭喜陈叔叔。”

  女孩生得漂亮,又落落大方,陈嘉润心情极好,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道:“你做哥哥的,怎么冷着脸,和大家说说话。”

  “同龄人嘛,不都有话题聊吗?正巧,我和你妈也要招待客人,你们自己去花园里坐坐。”

  柯漾清脆应答,漫步跟在陈自祈身后,不自觉抬眼,匆忙扫了一眼二楼的位置。

  陈自祈顿下脚步,转身似笑非笑望着她,“看什么?”

  柯漾吐出一口气,挥了挥手,满不在乎:“没什么,你家这装修不错,很有创意嘛……”

  陈自祈没有说话。

  他的注意力暂且放在谢冶身上,对于这个冒出来和他套近乎的女生警戒心并不重。

  围着他转的人实在太多,他并不在意这些炽热的目光。

  于是,在少女说要去趟卫生间,他也并不在意。

  只是点点头,道:“刘姨在一楼,你可以去问问她。”

  柯漾露出一个笑,提起裙角,转身离开:“多谢。”

  陈三愿在看书。

  刘阿姨送来的晚饭却有些冷了。

  她将碗筷整齐摆在桌上,一回头,听见一道女声响起:“我想,我或许迷路了,请问这里有人吗?”

  刘阿姨快步出门,隔绝门外的交谈声。

  陈三愿垂目,望着床边一角。

  一个熟悉的翻盖手机静静躺在柔软的棉被上。

  他翻开屏幕,弹出一条短信。

  ——明日傍晚,有人为你开门,跑出去。

  我会来接你。

  小猫将手机藏在枕头下,继续看画本。

  画本里的骑士一言九鼎,解救公主于水火。

  但那是公主,生来就需要被拯救的,与小猫并不相似。

  就连物种也不同。

  小猫需不需要拯救。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值得小猫好好思考。

  ……

  陈家的宴会实在阔绰。

  陈嘉润舍得花钱,布置得极为奢靡。真花门里门外都摆满了,也请来几个当红歌星助兴,一时庭院热闹非常,自清晨就开始热闹,及至傍晚,宾客已经全部到场。

  陈自祈端着酒杯,站在他身后,时不时瞥向手表。

  他也确实需要这样一场宴会来表明自己的身份和状态,自他生病以来遭受到的打击确实需要发泄。

  并且,对面觊觎他宠物的人,也需要适当的施压。

  谢冶冷眼望着他,没有过多言语。

  那日餐厅的监控表明是陈自祈带走了小猫。两人如今已经知晓各自的身份,自然不需要伪装。

  他端着酒走过去,露出一个微笑:“陈少爷今日好像格外开心?”

  陈自祈弯了弯眼:“喜事而已,谢公子没有吗?”

  “我以为是定了亲呢,”谢冶真挚道,“这样出色的青年才俊,怎么也得找个出色的女生才能般配。”

  “不及谢公子出色,早早定下婚事,”陈自祈游刃有余,“我还未祝贺你。”

  酒杯正碰向谢冶,他一饮而尽,格外潇洒。

  宋束与白荷交谈几句,正要告别,领着妹妹宋芙走到庭院。

  他远远在人堆里瞧见陈自祈,正要挤进去说两句话,宋芙拉住了他的手。

  “哥哥。”

  她指了指楼上。

  宋束眼望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二楼走廊出现,紧接着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正要下楼。

  幸而宴会还未完全开场,宾客都还在室外站着,屋里只留着白荷和他们两兄妹。

  宋芙使了个眼色,宋束转身,再次回到白荷面前,“白阿姨,有件事,我得和你商量商量……”

  宋芙蹑手蹑脚,提着裙角飞奔向少年。

  “这边。”

  “跟着我。”

  她在前方引路,穿着的裙子实在不方便。

  直到走到大门口,才松了口气,她指着一个死角,轻轻道:“贴着墙,从小门出去。”

  “有人来接你吗?”

  陈三愿点头:“齐延。”

  女孩松口气,放心:“你先抓紧时间出去,找到他,然后……”

  她还要说些什么,目光触及到小猫的眼睛,那样圆润清澈,要嘱咐的话打了个折扣,“……反正,先出去再说。”

  陈三愿跑得并不算快。

  脚上套着的脚链影响他的发挥。

  在刚刚踏出大门的那一刻,陈自祈尚且与谢冶对峙。

  “你不能这么对他。”

  “他并不喜欢你。”

  陈自祈觉得荒谬:“不喜欢我,难道就会看上你了?”

  “你知道他在外的这段时间,都在和谁在一起?”

  “齐延……这个名字,你熟悉吗?不知道你是否了解过,他们同吃同住,说不定,也曾同睡……”

  陈自祈将酒杯里残余的酒一饮而尽,面上云淡风轻,语气却阴狠:“那又怎样,他还是在我的手里。”

  那些错误他都可以暂且遗忘。

  只要这只猫仍然属于自己。

  然而。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自二楼传来,刘阿姨面色苍白,来到陈自祈面前,喘着气道:“小少爷,不见了。”

  身侧,谢冶露出一个果真如此的微笑。

  陈自祈终于摔碎了杯子。

  扭头,神色隐晦不明:“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