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扰扰的思绪暂且放下。
齐延站定在医院附近唯一一家甜品店前,目光扫射内里散着淡淡橘光的温馨气氛,这些天碰壁导致的阴郁略微消散。
因他生得高挑,眉目如画,来往客人都忍不住瞥几眼。
这已经是他第二天来到店门前,却没有踏进。
这间店铺的主人——一位气质温和的女人推开门,热心肠得询问:“先生,可否冒昧问一下,您有什么顾虑吗?”
齐延在门口站定,片刻才道:“没有顾虑。”
“那您……”
她大概是想询问为何没有犹豫,却总是来回徘徊,迟迟没有做下决定。
齐延尚且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认为生日是没必要庆祝的,可是母亲请求他,他就出来了。
出来却依旧没有打算,站定在甜品店门口,毫无思绪。
蛋糕总要花上不少钱。他如今身上可以称作一穷二白。
“那只猫,多少钱?”
他指了指橱窗里展览里的蛋糕模型,语气淡淡,听不出起伏。
女人看了一眼。
那是个小到一个巴掌就能覆盖的蛋糕,价值也不过五十,唯一称得上特殊的地方不过是上面那只猫。
小猫舔着爪子,眼睛亮晶晶,一条尾巴翘起,十分可爱。
齐延与店主预订好蛋糕,回到医院,却听楼下一楼处几个护士凑在一块聊八卦。
“瞧见没有,那么多人冲上去,吓死了……”
“还以为演电视剧呢,你瞧见没,那几个人说什么,要报警?”
“报什么警?”
“谁知道呢……”
……
断断续续的议论声被齐延排除,尽管他总觉得心绪不宁,好似有大事发生。
他的第六感很灵。
齐延望着眼前站在病房外的几位身材健壮的保镖,又看向屋内面容苍白的母亲,正欲快步向前几步到病床前,却被拦下。
他认识拦下他的女人,见她客套的笑里带了几分意味深长,蹙眉道:“李小姐,有什么事?”
他认识眼前的女人,知道她的人品,决计不会为难一个困苦的女人。
他认为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在自己的认知外。
李雯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牵动唇角也往上咧,然而瞧着并不像是笑,反倒有一丝异样的神色,竟有些……怜悯?
齐延没有来得及询问。
自女人身后,那堆黑衣保镖里,一个男人向前迈出一步。
这个拥挤的屋子里装不下这么多人,挤在一块令人喘不上气。
然而自那男人上前一步,那些原先凶恶的保镖却贴着墙,向边缘靠去,只余下床沿边站着的男人。
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男人。
气势很足,也很大,甚至蹙眉讲话也带着上位者的气场。
齐延认识他,静静看向他:“陈先生。”
原先还皱眉难以靠近的男人呼出一口气,带着无从开口的迷茫,目光看向眼前这个与他年轻时无比相似的青年,缓缓闭上眼。
齐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在他叫出这个称谓时,竟从那双眼里察觉到了落寞,以及痛楚。
他又不由自主看向病床上的母亲。
母亲一瞬间仿若苍老了许多,身体战栗,许久不敢抬头。
齐延看见她裂开的双唇,上前准备喂她喝点水。
然而,还未等他触碰到母亲的胳膊,陈嘉润的声音终于响起,下了判决般掷地有声:“好孩子,这个,你需要看看。”
他从身后那群保镖手中接过一个皮包,再从皮包里翻出一张纸。
齐延垂目望去——
亲子鉴定四个字赫然在目。
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
……
陈嘉润在那日接到电话时已经招呼人着手收集DNA检测需要的毛发。
直到今日,检测结果终于出来。
原先还怀惴着的侥幸心理彻底崩塌。
娇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这个事实令他近乎崩溃。
而自己的亲生孩子在外吃了那么多苦,甚至站在自己面前,依旧对面不识。
他张了张嘴,头顶的白发又暗淡许多,原来准备好的言语都无法出口,他失去了叙述能力。
有一瞬间,他是不愿相信的。
并不是每个家长都有强大的心理能力接受这个现实,即便他叱咤商场,那也是一个普通的溺爱子女的父亲。
接受这个现实远比发现这个事实要更加令人痛苦。
他与脑海中的自己做斗争,许久,才颤颤巍巍叫出两个字来:“孩子……”
齐延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病床上的母亲,他的目光其实也算不上冷漠。
冷静终于破冰,他抿了抿唇,道:“妈。”
他叫这个名字叫了许多年。
很多年前他就这样叫她,刚刚学会讲话,第一个字就是妈。
这世上许多人和他一样,都是如此过来的。
往日无论如何总能得到回应,而今……齐延没有看见她抬头。
也没有听见她再叫一声自己的名字。
肩背微微战栗。
她怕他。
事实已经不用再去验证。
齐延没有说话。
陈嘉润欲言又止,却始终摸不清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要以怎样的相处方式生活。
打破宁静的是那群保镖身后的一道娇弱的身影。
齐延侧目,这才发现屋里除却他早早认识的这群人,还有个被高大保镖掩盖的女人。
“小宝……”
齐延抬头,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怯怯望着他,朝他伸手:“小宝。”
充满了爱意的小名。
贵妇没有落泪,也没有陈嘉润那般纠结的心绪。
她只是轻声念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在意,“到妈妈这里来。”
怪异的是,母子纽扣真是世上最坚硬的东西。
白荷害怕陈自祈,却对眼前这个模样出挑的青年一眼亲近,仿佛那些年的分离都不存在,她心头涌上温和的泉水,低低唤他:“让我好好看看。”
齐延没有动弹。
但女人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果真温暖,她身上也透着一股香味,难以忽视的淡淡香水味,却不刺鼻:“小宝。”
齐延没有甩开。
他抬眼,望向病床前的女人,又看向颓唐不语的男人,最后看向边缘站着的李雯,以及围着的一圈保镖。
他终于开口,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我不认识陈家。”
他何其聪明,明白了这些人的意图,先行斩断这些羁绊:“我也并不认识你们。”
陈嘉润忍不住开口:“那是你家,你……”
怎么能不回去呢?
齐延没有说话。
白荷望着他,低低道:“为什么不回去?好不容易……”
陈嘉润顿了顿,想起什么,艰难开口:“担心你……弟弟吗?”
弟弟?
齐延没有回答这个敏感的问题。
只是摇头,“不是。”
陈嘉润莫名松了口气,肃正面容:“不论怎么样,你都要回去,你是我……我们陈家的血脉,怎么能流落在外?”
“还是说你有什么顾忌?”
齐延淡道:“不是。”
他看向陈嘉润:“陈先生,你原先答应我的,陈三愿……”
齐延没有说完,陈嘉润打断他,“好。”
“他怎么样,由他自己决定。”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写得少了点,我争取明天写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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