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睁开了眼睛，这一瞬间，紫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很快又隐匿于黑暗。
“救急。”
在他从这张床上起身之前，肩膀上就先一步传递来略重的力气，希利亚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雨夜般潮湿闷热的感觉。
“出什么问题……”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有一张嘴贴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嘴唇。
凯撒微微侧头，以此避免两人的鼻尖相撞，顺势调整到了更适合观察门口的角度，他可没有供人围观的爱好。
好在希利亚还保留着不少理智，虽然合法地入侵了他的住所，但也记得把门关好。难以突破的坚实门板上只有一个狭窄的窗户，留给那些送餐机器人把餐盘送进来和收走用的。他只能从玻璃处看见一些时明时暗的光影，结合脚步声判断，应该是那些狱警正在匆匆行动。
他的手正环着希利亚的腰，从衣物底下透出的燃烧般的热度已经让他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凯撒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是谁在拿高浓度的合成信息素害人？确实是个又实用又有创意的办法，如果不是你早就把大部分狱警都换成了beta的话，估计整个狱警系统都会瘫痪的吧？”
他也想起来了自己的对接人，没有记错的话，那名以狱警身份混进来的密探也是alpha吧？既然希利亚都受到了影响，那就证明合成信息素应该已经大范围传播了，对接人肯定也会受到影响，就是不知道泽维尔会如何渡过这一难关。
他近乎幸灾乐祸的想。
只要对方不会来找他就行。
“别笑了。”希利亚捧起他的脸颊，对着他眨了眨看不出情绪的漆黑眼睛，“我已经处理过了，合成信息素的影响应该能够在半个小时内被消除，然后，一切恢复正常……”
说到这里，希利亚突然“嘶”地吸了一口冷气。
“该死，”他低声咒骂道，先是用这个世界的通用语言，之后又换成了某种脏话词汇量很丰富的地狱小语种，“这群混账家伙到底是带进来了多少种合成信息素？”
凯撒感受着希利亚施加在他身上的力度，又看向希利亚隐忍克制的表情，这力道并不正常。
“你受的影响好像格外严重。”他把自己快被撕碎了的外衣从希利亚手里抽了出来，随意地扔到了地上，那已经和破布无异了。
“我被针对了，”希利亚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像是想要从他身上闻到信息素一样，“我怀疑所有气体都被注入了我所在的房间。”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在陆地上？怎么没有待在你的浮空基地里？”他抽出一根带子，仔细地将希利亚的手绑了起来。他倒是不介意会留下什么痕迹，但希利亚并不愿意，可这具身体的本能却开始让他逐渐失控，而希利亚同样不喜欢完全的失控。
“只是为了调查一点东西，”希利亚的说话声中混入了越来越重的喘息，手已经被绑住了，就只能小幅度地蹭着他，“等我彻底调查清楚再说吧，我怕过早地说出判断会起反作用，误导你的思路。”
“那可真是巧合。你觉得会是‘另一个系统’做的吗？”凯撒下意识地往旁边伸手，想把系统捞过来答疑，却摸了个空——系统早在希利亚开门进来之前就识相地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但系统依旧能听到他的问题，只是看不到他周围的环境了而已。
“是，在希利亚遇袭之前，整个监狱A区的控制系统都被入侵者接管了几秒。”系统回答说，“你说过让我别插手，一切都静观其变，我也就没有拦截对方。我很确信入侵者和被我吃掉的那东西有关系。”
“那些人的死估计也是那东西做的手脚。我查了一遍，所有在此前丧命的人，房间内都藏着合成信息素。这可能并不是导致他们死亡的真正原因，但这确实是共性。”
“知道了，你继续盯着它。和之前一样，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别暴露就行。”凯撒命令道。
“明白了，我肯定会小心……还没有查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我总有种它有可能会反过来把我吃掉的危机感，就像我吃掉被它创造的子机一样。”
系统小声嘀咕了几句，向凯撒传达出一定要保护好它的意思，之后就主动消失了。
“还是先处理你的问题吧。”凯撒叹了口气，但不同的是，他的脸上却带着笑意，说话的语气也是温柔而体贴的。
“可以吗，长官？”他询问说。
“快点，我好像在一开始就说过，救急——”
希利亚闭上了眼睛，他的忍耐力在飞快流逝。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灵魂能反过来影响这具身体，就看之前的信息素摄入量和浓度，能保留下些许理智、不一下子变成只知道交/配的生物已经很不正常了，更别提再忍耐这么长时间。
“我估计你现在这样子没法忍受被侵入的感觉，”凯撒打量着他，希利亚现在受到alpha的特性的影响过重，有许多事不太方便去做，“那就用最简单的那种吧。”
“什么？”
他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告知希利亚。
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他摘下了手套——这双黑色的皮质手套其实是刚刚才从希利亚手上抢走的。
“为了我，你愿意现在就去死吗？”
凯撒没有去看希利亚动作不太利索地穿衣服的样子，头也不抬地问道。
他正低头看着通讯器接收到的无意义简讯，将上面混乱又意义不通的句子“然而第六星系的星眼蜥蜴后腿加面包果适合作为九十九岁年轻人的早餐”在脑中重新排列组合之后，就形成了有意义的信息，意思是“今晚找机会干掉帕拉索尔”。
看来皇帝那边也知道了今夜的信息素混乱。
“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你的话，那肯定就是他要去死了。”希利亚穿好了衣服，有些不爽地看着他，“说吧，是什么事？”
“只是一个提议，你如果挂了就会对我有很大的好处，能让我升职加薪什么的。”
凯撒继续装傻，能气到希利亚最好，气不到也无所谓。他趁机打下了一行没什么重大意义的文字，类似于“明天早上喝咖啡”，给发来简讯的人发了过去。
“你的上级给你发了新的任务？”希利亚确实没有生气，这种一猜就能猜出来的理由根本不值得他生气，“这就要对我动手吗？皇帝陛下耐心不够啊，这连一个月都还不到，就已经忍不了了吗？”
“干吗？”凯撒问他。
“行啊，我没什么意见。”希利亚的耳尖和脸颊还是有点红，他随意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将更多发丝拨到了眼前，像是想要挡住脸，“这里已经挖不出来什么新的东西了，换个身份也好。”
他把凯撒之前扔在地上的那件衣服捡了起来，有些震惊地看着上面凌乱的抓痕，沉默了片刻，就把这团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的布料团了团，放回了地上。
他再次松手的时候，地上的布团就变成了他自己惨死的样子——心脏中弹，血流了一地，皮肤变成了灰白色，双眼仍在睁着，脸上残留着惊讶。
“……非要搞得这么惨烈吗？”凯撒只看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笑着死去也不太对劲吧？”希利亚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在幽会过程中被自己的情人杀掉，结果最后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意，真的不会让人怀疑我是有什么特殊嗜好吗？”
凯撒拒绝跟着他的思路走，拒绝和他就特殊嗜好进行讨论。
他拿起来了那条曾经捆过希利亚双手的皮带，遮在了假尸体的脸上。希利亚创造的幻象真实无比，如果不是太熟悉了，他估计会真的以为这根带子是真的覆盖在了尸体的双眼上。
“你把表情都去掉，把眼睛蒙上，”凯撒比划着，“就当作你是什么都不知道，直接就死了。”
“真是安稳的死法。”希利亚抱怨般地说道，但也这么做了，把那根不伦不类的带子固定在了上面。
再把“尸体”转移到床上，就完工了。
“你还想做什么？”希利亚刚准备离开，见凯撒像是还有什么要说的，就停下了脚步。
“给我来枝玫瑰。”
凯撒伸出手，示意他给自己递一枝花。当然也是虚假的。
希利亚变出来了一朵，放在凯撒手中，看着他将花枝插/进了假尸体胸前的血洞上。为了配合时间流逝所带来的影响，此刻，假尸体上的血液已经有些发黑了，鲜红的花朵被放了上去，看起来就像是又开了一枪似的。
“假花配假人，不错。”希利亚吹了个口哨，对着凯撒挥手告别，“你的接头人好像快来了，提前恭喜你升职加薪，我就先走一步~”
转过身，他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趁着泽维尔没来赶紧跑了。
总不能让人看见尸体和活人共处一室吧？把人吓坏了就不好了。
依靠色/诱上位、又凭借过人的能力迅速爬升的密探沉默地坐在血污的床边，稍长的黑色发丝遮住了他的神情。看那血迹发黑的颜色，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尸体的双眼被黑色的缎带蒙住，双手被遮挡着，看不分明，但应该是被一条皮带绑在了身后。典狱长是中弹而死，胸口的空洞处还多出来了一枝不知道从哪来的玫瑰花。
泽维尔忍不住摇头。
他该说些什么呢？是“干这行难免的”还是“下一个会更好”？还是说不管对方到底什么情绪，先问责再说，用审问的语气问他“你是对任务目标产生感情了吗”？
都不合适，没法开口。他烦躁了起来，第一百零一次后悔自己当初接下了潜伏在死狱星的任务。
“你是想安慰我？”
他正在担心的人抬起了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意思，正相反，甚至有些轻松。
“算是吧。”泽维尔承认。
“不用感到纠结，已经不需要了，”凯撒对他说道，“你已经验收了结果，又可以理解我的情绪，那能不能接受我做一些比较出格的行为？”
“什么出格……！？你疯了！！”
凯撒刚说完话，就按下了手中的按钮，是爆炸！
好在泽维尔反应迅速，在爆炸之前就退出了这间屋子。
然后就发现根本不需要躲。
“尸体被销毁了，”凯撒施施然出来，连发丝都没有乱，“我该跑路了。”
泽维尔瞪了他一眼。
“跟我走。”
半小时后，在一艘悄悄离开死狱星的飞船上，一份新的任务资料悄悄出现在了他的通讯器里。
“我也从死狱星撤离了。重新认识一下，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协助人了。”
泽维尔没有离开，而是一起登上了飞船，现在正坐在他的对面。
凯撒伸手，和他握了一下。
“协助人？”他好奇了。
“你可以当成助理，只不过我们干的工作更危险一点。”
对于摇身一变成为凯撒下属的这件事，泽维尔并没有不满，他唯一不满的就是之前任务的性质，仅此而已。
“又有了新的任务。”
凯撒看了几页，上面的任务对象居然是个熟人，正是主系统提供的剧本里的主角，林铭。
“没错。一般来说，重要的任务都是上面直接指派的，普通点的或是人手需求量大的才会放出来供人选择，但那些人根本不会知道他们是在帮谁办事。”
“大部分人恐怕都以为自己在给哪个星盗团干活吧。”泽维尔嘲讽般地笑了一声。
“这次的任务是让我调查林铭？”
凯撒已经看完了所有资料，他将这个时间控制在了一个比较短但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不算夸张的范围内。
“我不知道。”泽维尔诚恳回答，“我是你的协助人，等级够不上，没法接触到任务资料。”
“给你传了一份。”
由皇室提供的新通讯器内存储了泽维尔的联系方式，既然没有严令禁止，那凯撒就给他也发了一份。
泽维尔是个有野心的亡命之徒，相应的，这也是个好利用的人，只要不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凯撒相信，泽维尔一定会乐意帮自己减轻任务负担。
“调查、监视、保护。”凯撒提炼出任务要点，“三合一，还真是重视。”
“我没看出来这个叫林铭的有什么特殊的。”泽维尔阅读的速度比他慢上不少，最后也没能提取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凯撒没能想到的是，他的协助人居然很快就给他说了个笑话。
泽维尔把这份任务资料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在瞥见凯撒之后灵光一闪，突然萌生出大胆的猜测：
“皇帝陛下……不会是看上这小子的脸了吧？！”
他震惊得脱口而出。
凯撒将头别向窗外。只有对着无尽星河，他才能止住笑声，可惜肩膀还在抖动着，这就让泽维尔意识到了什么。
“非常大胆的猜测。”
笑完了以后，凯撒对他说道。
“但我想应该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