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暮色昏暗的房间内，乔明瑞挂断电话, 看一眼现在的时间。
17：11。
……平常这个时候, 殷渠已经在下班的路上，给他打电话, 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了。
可现在，对方的电话, 却始终打不通。
乔明瑞焦躁地一下又一下敲着桌面，犹豫几秒, 最终还是将手指从“时舟”两个字上移开, 选中了“赛琳娜夫人”。
数秒后，电话接通, 不等乔明瑞说话，赛琳娜夫人便笑着抢先开口：“我还说给你打电话呢，没想到你倒先打了过来。”
乔明瑞从对方开始说话时就停下手上动作，等对方说完, 他才问：“所以，殷渠果然在您那儿？”
赛琳娜夫人语气轻松地承认：“没错, 他在我这儿。今天突然收到消息，戚家突然有了大动作, 所以他临时从公司赶过来开会。”
“只是, 我们谁也没想到, 戚家的举动远不止如此, 所以开了一下午的会, 没来得及告诉你。”
听到这里, 乔明瑞的心放下一半：“所以你们现在开完了？”
“当然, 不过嘛……”赛琳娜夫人叹气，“他好像最近没怎么休息，原本说靠在沙发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这一睡就睡了快半个小时，还没醒。”
乔明瑞想到最近这几天，殷渠写文件总是写到凌晨，而有时候自己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起床一看，书房的灯亮着。
一时，他有些沉默。
而赛琳娜夫人却好像误解了他的沉默，语气一顿，突然懊恼地说：“遭了，我都忘了你们俩现在正是恨不得24小时黏在一起的热恋期，我还想着今晚让他和时家的人都睡在我这儿，方便随时根据戚家的动作来调整方案呢。”
“我现在就把他叫醒，然后让人把他送回去！”
乔明瑞立即回神，连忙制止她：“不用。”
“……让他继续睡吧。”乔明瑞将声音放得很轻，像是生怕隔着电话，惊扰了睡着的殷渠，或是自己回忆中疲惫的那个少年，“今晚，就麻烦您多照顾一下他了。”
“这点你可以放心，我家别的不说，房间还是够的。更何况，要论安全，现在整个C城除了警察局，也就剩下我家了。”
乔明瑞想到被安排在自家周围的保镖们，心中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我当然对您那边的安全保证十分放心。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您了。你们都要注意安全。”
“好说好说。你早点休息啊，别担心，过几天事情解决了，我带你们出国，去我家庄园玩。”
乔明瑞笑着答应，挂完电话后，毫不掩饰地长舒一口气。
人没事就好。
他还以为戚重突然发疯，对殷渠下手，将人掳走了。
紧绷的身躯松懈下来，乔明瑞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正要起身去厨房觅食，忽然沉寂了一天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乔明瑞本以为是什么运营商的短信，谁知点开一看，竟然是一封邮件提示。
……现在还有人发邮件？
他有些惊讶，又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邮箱账号还是自己大学时期注册的，顿时更觉奇怪。这个邮箱只是用来接收并发送作业、照片和论文的，自从大学毕业后就被他弃用，认识他的人都没有再给这个邮箱发过任何邮件。
怎么今天突然又收到了？
要知道这个邮箱他特意使用了私人搭建的域名来注册，并不存在收到垃圾邮件的可能性。
这异常的情况，让乔明瑞察觉到不对，于是找到邮箱app，重新登陆了这个账号，在收件箱内找到一封标题为“他在骗你”的邮件。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标题的瞬间，乔明瑞就觉得，这个“他”，指的是殷渠。
点开邮件，几张照片映入眼帘。
第一张，是一个穿着服务生的长发少年，站在疑似KTV包厢的门口，身边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替他敲门。
第二张，是这个长发服务生从门内出来。
第三张，一个让乔明瑞分外熟悉的身影，从这个包厢内走出，在先前穿着西装的男人带领下，往长发少年离开的方向前进。
三幅画面组合起来，像是在传递一个信息：长发的服务生在经理带领下毛遂自荐，进入包厢，随后包厢内的男人在经理的指引下，和男服务生一前一后地离开。
尽管照片拍摄的角度是由下往上，几乎没有拍到最后一张走出包厢的男人正脸，但乔明瑞却仗着与之朝夕相处的熟悉感，一眼就认出，这是殷渠。
他眯着眼，后腰抵着桌子，单手扣住桌沿，漫不经心地扫一眼发件人。
也很熟悉。
没记错的话，是沈昭的邮箱地址。
还没死心呢？
乔明瑞翘起的嘴角倏地往下一压，将尚未到底的邮件继续往下一划，看见了附在照片背后的几行字。
【明瑞，这是今天下午，我和季柏川一起亲眼见到的画面。】
【殷渠背叛了你，只是我们怕打草惊蛇，才没有跟上去。】
【我们觉得这件事不能瞒着你，就算你现在讨厌我们，可我们也不能因此袖手旁观。】
【你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去这家KTV查一查。】
【KTV的名字叫：朝云。】
乔明瑞那百无聊赖的目光，在触及邮件文字的最后两个字时，骤然变得像是打磨了千百遍的刀锋。
他站直身子，皱着眉将那三张照片保存到手机，随后查看了照片信息。
……确实是“朝云KTV”没错。
可这个KTV，他记得清清楚楚，是戚家的产业。
在这一前提之下，那个经理和长发服务生的出现，瞬间就带了点与众不同的意味和阴谋在里面。
乔明瑞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多想，握着手机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他顾不得再隐瞒沈昭三人自己新的电话号码，立刻给对方打去了电话。
铃声刚起了个调子，电话就被接通。
“明瑞，我就知道你看了邮件之后，会——”
沈昭充斥着欣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乔明瑞生硬地打断。他单手撑着桌子，低头弯腰，被长发遮挡的双眼中满是无法动摇的冷静。
“你确定今天下午，在朝云KTV看到了他？”
“当然。你要不信的话，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看看。KTV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可不能轻易落单。我要不是因为季柏川非得拽着我，才不会去。”
乔明瑞以自己对沈昭的了解，判断出对方刚才的那段话并没有撒谎，顿时一颗心沉到了海底。
这说明，赛琳娜夫人骗了他，下午的时候，殷渠根本就没有去开会。
自然而然地，现在也极有可能，不在她家。
毕竟如果真的在她家里，那么赛琳娜夫人完全没有越过殷渠本人来撒谎，甚至这个谎言从一开始就不会有被戳穿的可能。
乔明瑞从来没有查岗的爱好。
他一直很相信殷渠。
电话那端，沈昭还在喋喋不休地暗示着乔明瑞和他一起出门。乔明瑞勉强稳定心神，无视了这些毫无用处的信息，问：“你知道他跟着那个经理，去什么地方了吗？”
沈昭的盛情邀约被无视，顿时心情低落，悻悻地回答：“我怎么知道……”
乔明瑞见他不肯配合，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烦躁，熟练地用着对方最喜欢的声线，语气低落地说：“是吗……看来，只有我现在亲自去跑一趟了。”
“希望我今天能在KTV找到他，说个清楚吧。”
沈昭蓦地睁大眼睛：“等等，这个时间点了，你别去啊！大晚上的找人，多不安全！”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他是不是骗了我。”乔明瑞声音中隐约带着点泣音，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以前沈昭摆着架子的时候，也总对他这幅模样招架不住，可乔明瑞嫌弃太掉价，除非必要时刻，基本上不会动用这种“大杀qi”。
没想到，在跟对方分道扬镳后，这个技能竟然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不出所料，沈昭一秒慌了神：“你、你别哭啊……啧，好了好了，我告诉你行了吧！”
“那个方向虽然不是KTV的客房方向，但却是通往停车场。”
“我想他应该是带着那个服务生，去别的更隐秘的地方开房了吧。”
停车场？
乔明瑞在迅速提取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无视掉沈昭话里低级的栽赃诬陷，果断挂了他的电话，继而再度拨通赛琳娜夫人的手机号。
“妈妈，学长给你打电话啦！”
赛琳娜家里，越子星将手机拿给赛琳娜夫人，后者正兴趣盎然地给越子星做的甜点拍照，闻言，脸上的笑容淡去。
她心里的不祥预感，在听到乔明瑞开口的第一句话后，尘埃落定。
“殷渠现在并不在您家，而是在戚家，我说得没错吧？”
赛琳娜夫人拿着手机去了书房，避开越子星后，才回答：“你怎么知道的。”
“这不重要。”信息得到确认，乔明瑞压住心里的怒火，维持着表面上的恭敬，“我现在只想知道，好端端的，为什么他要主动去找戚重？”
“如果我说，他是为了你呢？”
“……为了我？”
听出乔明瑞话语中的将信将疑，赛琳娜夫人正色道：“当然。他表面上说的是，不知道戚重到底是什么态度，担心戚重动用见不得光的力量暗中报复，所以想要去打探消息。”
“可你不觉得，这个说词有些太牵强了吗？”
“以我对他的了解，能让他这样谋定而后动的人，一夜之间突然失去理智，选择亲身涉险的缘由，只有你了。”
“你不如想想，到底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才会让他觉得戚重对你有着巨大的威胁，以致于让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赛琳娜夫人说完这些话，便没有再开口，留下一片寂静，让乔明瑞得以思考。
……殷渠真的是为了他？
乔明瑞神情有些恍惚，却又不得不承认，赛琳娜夫人的这些分析，大概就是真相。
应该就是前两天晚上，他劝殷渠的那番话，让殷渠起了疑心，猜到戚重手里有些让人忌惮的黑色势力，担心对他造成不利，所以才会选择亲自探一探戚重的口风。
后悔与愧疚像潮水般，眨眼间便淹没了他，以致于再度开口时，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了些颤抖。
“我知道了。”
乔明瑞闭了闭眼，用力地掐了一下户口，强行让自己冷静，“麻烦您，现在借一队保镖给我。”
赛琳娜夫人挺直腰背，目光一暗：“你不会也打算跟着去吧？”
“是。”乔明瑞坦然承认，“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戚家。”
“我要去接他回家。”
“……你确定要这么做？万一他一会儿就回家了呢？”
“万一，他回不来了呢？”
乔明瑞反驳，“您也不是不知道，戚重这人有病，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疯。而殷渠恰好与他执着到病态的周小芸长得相似，还是她现存于世的唯一血亲。”
“在这种多方位的因素刺激下，你觉得，戚重真的能控制住他自己，不发疯？”
赛琳娜失语，不得不承认乔明瑞的话是对的，只是她有些头疼：“现在，恐怕不能派人再去保护你了。”
“为什么？”乔明瑞皱眉。
“我带来的保镖，前身都是雇佣兵，我又一直都是被重点盯防的对象，分一队让你家殷渠带走，已经引起了当地相关部门的注意力，这会儿要再派一队人出去，怕不是你还没开出多久，就被拦下来，带回去问话了。”
乔明瑞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一时缄默。
赛琳娜夫人趁机劝他：“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在家里待着比较好。退一万步说，他如果真的没回来……你报警也行？”
乔明瑞：“……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现在正遭受威胁，不然的话，得失踪48小时以上才能让警方去戚家出警。到那个时候，就怕他已经……”
赛琳娜夫人：“……”
双方无言，最终，乔明瑞按了按太阳穴：“我知道了。”
赛琳娜夫人以为他听从了自己的建议，又安慰几句，乔明瑞真心实意地对她道了谢，挂断电话后，却没有如对方所想那般偃旗息鼓，反倒动作迅速地从家里翻出一些伪装得很好的防身用品带上，开车出发。
——让他坐以待毙，期待戚重大发善心？
绝不可能。
守在他周围的保镖们发现不对，连忙追出来，乔明瑞制止他们：“我只是在小区里兜兜风，散散心，马上就回来。”
保镖们没想过他会骗自己，一听只在小区活动，便乖巧地退了回去。
然后乔明瑞就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开了出去，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驶向戚家。
没开多久，他正在充电的手机突然响起一个轻快的提示音。
是他给殷渠特意设置的。
乔明瑞惊得差点踩下刹车。好在临头一脚的时候，他将身体控制住，确认过四周没有车后，便拿起手机，点开了微信。
是一段长达数小时的视频，和一个实时位置分享。
所幸现在他已经开到了荒郊野外，附近没有人烟，因此乔明瑞在路边停好车，连忙点开了这个长视频，用两倍速观看起来。
视频的拍摄角度与视野经常发生转变，显然并不是用常规方式拍摄。判断出这一点后，乔明瑞不由得想起，自己之前特意送给对方的那对袖扣。
但这个袖扣，一开始就说好了，只有在危急关头，才会使用……
乔明瑞想到这里，心凉了一半，而看到最后画面一转，殷渠倒在地上，以及被推开的房门后，另一半心也像是被封入冰川，几乎停止了跳动。
最坏的猜测成了真。
戚重真的对殷渠出手了。
这个现实让乔明瑞陷入了短暂的心神不宁。他将手肘支在方向盘上，十指交叉，抵在额头，低着头，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的同时，又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将殷渠救出来。
如果戚重没有下手，那自己一个人把殷渠带出来，是有可能的。
但现在的情况，他单枪匹马基本上很难做到，只能借助外力。
可赛琳娜那边的雇佣兵出身的保镖，现在已经无法做到随意行动，不得不被排除在外。
除了他们，还有什么人，可以与戚家相抗衡的吗？
乔明瑞脑子里闪过“时家”，可几乎不到一秒，他就放弃了。
时家不一定会来，如果得知殷渠现在的处境，权衡局势后，觉得与殷渠联手，一起扳倒戚家的计划流产，甚至倒戈相向也不一定。
乔明瑞并不想用殷渠成为这段缺失多年、有待确认的亲情的牺牲品。
可除了这个之外，没有别的——
等等。
不是没有别的。
他再度拿起手机，按下三个数字。
“你好，我要报警……”
刚说完这句话，一道刺眼的车前灯灯线，遥遥射向乔明瑞这边。
紧随其后的，是车辆轮胎与地面用力摩擦后，发出的刺耳声响。
而这辆横冲直撞、正全速驶来的车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颜娇。
她脸上有着明显的淤青，浑身狼狈，在看见乔明瑞的车时，下意识地松了松油门。
可下一秒，她脑海里猛地响起了戚重的话——
“只要你帮我杀了乔明瑞，我就会让你重新成为这个圈子里光鲜亮丽的名门贵妇。”
“到那时候，不但其他所有女人都要为你马首是瞻，那些平时正眼也不肯看你的豪门少爷，也会像蜜蜂一样围在你身边……”
“至于严一商，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这几句话像是极佳的催眠工具，让颜娇眼里的犹豫烟消云散，转化为一种带着癫狂的决然。
让她咬着牙，将油门重新踩到底，双手紧握方向盘，笔直地朝着乔明瑞所在的那辆车撞去。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