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娇的车开得极快, 乔明瑞就算这时候启动汽车,短时间内也完全来不及躲闪。

  在这生死关头,乔明瑞脑海里浮现的, 并不是对“即将失去生命”这件事的恐惧, 而是对殷渠的担心。

  他的报警电话还没打完,手上的证据来不及提交给警方, 这时候遇难,就算事后警方拿到这个视频与定位信息, 可能也已经无济于事。

  ……算了,这样也好。

  乔明瑞闭上眼, 握紧方向盘的手松开。

  想开点, 至少他和殷渠是一起走的,或许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 约好下辈子再见个面?

  纷杂的思绪在须臾间占据了他的大脑,可很快,这些混杂着悲伤与自嘲的大脑活动,在视野范围内出现另一辆车时, 戛然而止。

  这辆车像是神兵天降,猛地从旁边另一条道路冲出来, 虽然车头有些摇摇晃晃,却最终还是勇猛地对着颜娇的车, 迎面而上。

  在乔明瑞惊诧的目光中, 第二辆车成功地拦腰撞上了颜娇的车, 使其偏离路线, 一头撞在了路边的树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 乔明瑞也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来梳理好眼前的情况。

  有人想杀他, 目前来说, 只有可能是戚重。

  以及,还有人想救他。

  第一条讯息毋庸置疑,可这第二条……

  乔明瑞没有下车,反倒发动汽车,只从车窗观察着第二辆车的动静,以便万一出现什么意外,自己能立刻开车逃离。

  第二辆车的车门,在乔明瑞的注视下打开,随后走出来的两个人影,让他倍感意外。

  “咳咳咳——!”

  沈昭率先跑出来,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惊魂未定地看向撞树的车辆:“还好我们来得快,要不然刚才……”

  “先别说这个了。”

  带着满脸劫后余生的季柏川随之下车,一眼也不敢往颜娇的车看:“重要的是,明瑞没事吧?”

  经他提醒,沈昭这才想起来的目的,当即顾不上颜娇到底什么情况,与季柏川对视一眼,连忙动身跑向乔明瑞的车。

  沈昭:“明瑞,是我!你没事吧?”

  季柏川:“刚才太危险了,还好我们在,不然的话,恐怕你——”

  他们两人边跑边喊,一副急切的模样,却又熟练地开始了彼此虚伪的针锋相对,与如出一辙的对着乔明瑞的讨好与卖乖。

  看起来像是没事。

  于是乔明瑞心中那少许的担忧,在他们这样的做派下消失无踪,拿起手机,对正焦急呼喊自己名字的接警员,平静地说:“刚刚有人想开车撞我,但现在没事了。有一辆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车,把前面那辆给撞歪了。”

  在沈昭与季柏川坚持不懈的敲窗呼喊声中,乔明瑞冷静地压低音量,将目前情况全部告知给接警员,最后挂了电话,正要开车时,突然发现两人不知什么时候横在了车前,一副不让他走的架势。

  乔明瑞:“……”

  他面无表情地按了按喇叭,可两人依旧不肯动弹。

  沈昭皱眉:“明瑞,你要去什么地方?一个人不安全,刚才那车,很明显是想对你做点什么。”

  这幅不依不饶的质问,让乔明瑞有些烦不胜烦,被迫摇下车窗:“让开,别挡路。”

  “你要么说清楚到底想去哪儿,要么就带上我们一起。”

  季柏川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一动不动。

  “这和你们没关系。”乔明瑞看一眼表,发觉自己在这里浪费了太长时间,顿时语气更加不爽,“比起这些,你们还不如关心一下自己。”

  “那边那辆车,到现在都没反应。你们就不担心,车里的人出什么意外?”

  沈昭和季柏川浑身一僵,完全没想起这件事。

  而乔明瑞则趁此机会,绕过两人,继续赶往戚家。

  尽管刚才电话里,接警员再三强调让他等警察来了一起行动,可乔明瑞却只想尽快赶到戚家。

  ——他能等到警察,可殷渠,却不一定能等到。

  被他落在身后的沈昭和季柏川,被飞扬的尘土弄得灰头土脸,又被迫咳嗽了好一阵子,才想起从车上翻出水漱口洗脸。

  洗掉脸上的沙土,沈昭终于恢复理智,看一眼颜娇那辆被撞得凄惨的车,到底还是没敢上前查看情况,而是问回到车内的季柏川:“还能开吗?”

  季柏川一脸沉痛地朝他摇头:“不行。而且就算能开,这个样子,怕是一进去就被人报警了。”

  沈昭点头,于是翻出手机,给家里打去电话:“爸,我刚刚不小心撞了个车……不知道死没死,但好在这儿没有监控。不,现场除了我,还有季柏川。”

  “行,那我在这儿等你们过来处理。”

  季柏川也在给家里人打电话,所说内容与沈昭一致。

  挂了电话,他们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季柏川给他递了根烟:“你说,明瑞他到底去哪儿?”

  沈昭手里夹着烟,嘴里吞云吐雾:“不知道。我本来以为他挂了电话,是想去捉奸,谁知跟了一路,却往这么偏僻的地方走。”

  “这附近哪有什么KTV,也就一个戚家。他总不可能去戚家找人吧。”

  季柏川点头,显然十分同意他的观点。

  两人就这么惆怅地坐在车前盖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直到一阵渐行渐近的警笛声,将他们的这种因爱而生的愁云惨淡,彻底击碎。

  沈昭手一抖,烟掉在了地上:“警察怎么来了?!”

  季柏川一口烟呛了嗓子,艰难忍住咳嗽声:“……我怎么知道!快,进车装晕,别让警察知道咱俩下了车,不然到时候查起来,可就说不清了!”

  两人慌里慌张地上车,一个趴在方向盘上,一个歪倒在副驾驶,俨然不省人事。

  赶到的警察分作两队,其中一队又一分为二,有的与救护车一起冲向了颜娇的车,剩下的则走到沈昭二人的车前查看。

  在看见趴在方向盘上、歪倒在副驾驶,俨然不省人事的两人后,警察们对视几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笑意。

  刚才乔明瑞那通电话打来,他们知道出了车祸,还听见了两个吵闹不休的声音,夹杂着拍打车窗的噪音,当时就确定,两辆相撞的车中,至少有一方的驾驶员还保持清醒,并无大碍。

  这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昏迷不醒,可仔细一看,他们的眼珠子却不安地在眼皮底下转动,明显是在装晕。

  因此,警察们毫不客气地敲了敲车窗:“行了,别装睡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

  戚家,暗室内。

  端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用以抵抗迷药的茶,一边跪坐在一旁,专心致志抄着佛经的戚重,忽然手一顿,纸上笔走龙蛇般的字也跟着停下,并在断点处留下一个碍眼的墨团。

  戚重带着倦色的眼底忽然浮现一抹笑意,他放下笔,双手置于膝头,侧过头去,眉目含笑地看向坐在身边的殷渠。

  “我派去的人,好像已经完成任务了。”

  戚重的声音像是一条粘腻的蛇,在烛光照拂不到的地方无声潜行,带着明目张胆的恶意,钻入了殷渠的耳中。

  就像是一记重锤,让理智在迷雾中沉浮的殷渠,瞬间恢复了理智。他掌心贴着光可鉴人的地砖,让自己撑着坐起来,恨意在眼里漫开一场滔天怒火,烧得他两眼通红。

  “……你说什么?”

  戚重一脸耐心地抬起手,摘下两个耳机:“我一直听着派过去的动静,刚刚那边传来一声巨响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这说明,她已经得手,乔明瑞多半已经在车祸中丧生。就算暂时没事,我派去的人,也不会让他活下来的。”

  殷渠盯着他掌心里的两个耳机,呼吸瞬间沉寂下来,眼里的怒火也跟着被冻结,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总算浮现出恐惧,不敢置信地微微摇头:“……不可能,你在骗我。”

  乔明瑞怎么会死呢?

  他分明早就让赛琳娜夫人替他做好了伪装。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乔明瑞发现了不对,执意要赶过来,身边也有赛琳娜夫人提供的保镖来保证安全。

  可是,戚重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分明又不像是在撒谎。

  殷渠心里乱成一团,竭力想说服自己,戚重在骗他,但心里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他:戚重说的是真的。

  无边的恐慌和懊恼,让殷渠犹如置身狂风骤雨之中的大海,像是一艘漂泊无依的船,被风浪无情地卷走了驶向海岸的帆,彻底陷入了绝境,整个人禁不住颤抖起来,摇摇欲坠,像是下一秒就会崩溃得痛哭出声。

  戚重看见殷渠这幅模样,顿时脸上的笑意更盛,透着满满的心满意足。

  “别难过,别想着恨我,就算我今天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太久。”

  他语调轻快,用最为温柔的声音,说着叫人不寒而栗的话。

  “我们戚家人,注定要失去最心爱的人。”

  “我父亲如此,我如此,你亦如此。”

  “这个命运刻在骨血里,就像我们的疯狂一样,一脉相承。”

  “这……才是我们戚家人该有的结局。”

  殷渠早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时,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而当戚重说完最后一句,他蓦地抬起头,双目阴沉,用积攒下来的力气,拿起戚重放在桌上的茶杯,朝着他的额头砸去。

  剧痛伴随着黑暗袭来,戚重伸手捂着额头,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滚烫的血液从指缝间流出,很快遍布他整张阴郁的脸。

  夹杂着震怒的恍惚之中,戚重被殷渠推倒在地,捞起茶杯的碎片,用力地抵在脖间的大动脉位置。

  他听见少年因过度愤怒,而显得格外平静的声音。

  “我不知道什么狗屁命运。”

  “我只知道,如果他真的死了……”

  “我就要你,给他偿命。”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