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予病情稳定后，顾思远和周含瑞就把他从急救室转移到楼上的单人病房。
心电监护仪上血氧饱和度的数据稳定在九十左右，林乐予指尖的紫绀渐渐淡去，无力地搭在病床上时几乎要和被子上的那抹洁白融为一体。
顾思远拧干毛巾，轻轻帮人擦干额头和脖颈上的冷汗。
“唔…”
林乐予感受到触碰，缺乏安全感的他本能地感到恐慌，眉间不自觉地皱紧，眼睫处细微的抖动被顾思远尽收眼底。
夹着血氧夹的手指轻微地动，顾思远放下毛巾，轻轻将其握在手心。
“是我，别害怕。”
林乐予闻言不仅没有被安抚，反应反而更大了起来。
他紧紧回握住顾思远的手，像是即将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片浮萍。
他的脑袋在软枕上不安地摇动着，不小心蹭歪了氧气罩，整个人呛着了似的闷咳起来。
顾思远忙帮他侧过身拍背，揉着后心口，专注地观察林乐予的脸色。
这一咳嗽带动全身，林乐予的意识被大大小小的不适拽了回来，硬生生地咳醒了。
睁开眼的瞬间目视还不清晰，林乐予只能隐约看见面前的轮廓，耳边都是自己嘶哑的咳嗽声。
“轻轻咳，控制一下，呼吸，慢慢的。”顾思远生怕他把自己心脏咳痛了，一直耐心引导着。
昏迷前的画面一股脑涌入林乐予的脑子里，他意识模糊时的胡言乱语也不合时宜地被他记起来，林乐予耳尖泛红，往被子里缩。
顾思远以为他冷，直接在床边坐下，双手撑在林乐予的两边帮他按住被子，不漏一点冷风进去。
林乐予这才感受到周身的温暖，被窝里起码被放了六七个暖水袋，被裹紧后的温度更明显。
“咳咳……呼…呼…”
等林乐予缓过来后，顾思远才重新把人扶正，替他掖好了被角。
林乐予眨了眨眼，生理性的眼泪顺着眼角掉进枕头里，目视随着清晰起来。
林乐予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发懵，他也不说话，眨眼睛的频率慢下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顾思远。
“醒了？”低磁的声音传进林乐予的耳朵里，他才像突然被拉回现实了一般慌乱地将眼睛移开。
“嗯…嗯…”
顾思远重新把毛巾过温水拧干，帮林乐予擦去重新出的冷汗。
“感觉怎么样？”
林乐予不太敢相信顾思远在照顾他，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他歪着头看凑过来的毛巾，迟钝的脑子里空白一片。
毛巾真实的触感却让他浑身一抖。
“烫？”顾思远问道。
林乐予这才相信自己没在做梦，他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补救道“不烫…不烫的……”
“我好了……我哪都好……”他哑声道。
顾思远看他一句话说不完就失声，整个人又虚弱又苍白，很难相信他哪都好了的言论。
“嗯，等会叫医生来检查一下。”
林乐予点点头“好的……”
周含瑞在林乐予移完病房后就回公司了，来检查的医生听了听林乐予的心肺音，吩咐他起码卧床一周。
因为要吃东西，林乐予的氧气罩被换成鼻氧管，毫无血色的嘴唇暴露在顾思远眼前。
似是感受到顾思远的视线，林乐予不太自然地把嘴巴抿住，用牙齿偷偷地咬了几下。
淡粉的嘴唇水润润的，对着顾思远讨好地笑，试探得毫无底气“顾总…你不回公司吗……”
顾思远把他的床慢慢摇高了些“你想让我走？”
林乐予的笑容立马消失得干干净净，又急又慌道“我…我不想的……”
“嗯，公司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你哥哥拜托我先照顾你，等他来了我就走。”
顾思远声音平静神色如常，林乐予从中找不到哪怕一点从前的影子，他很泄气，心脏像是在被蚂蚁啃咬。
“哦…好…好吧……”林乐予哑声回道。
嗓子又被哽住，林乐予吞咽两下，被喂了两口温水。
“你好好休息，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半小时后，邵婷送来一碗馄饨。
顾思远推来小桌板，把馄饨放在上面打开盖子，用勺子在碗里搅和，一边搅和一边吹凉，随后把勺子递给林乐予。
“吃吧。”他道。
林乐予半坐在床上，看着顾思远递勺子过来的手发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病痛蔓延到脑子里，需要反应好久好久。
馄饨冒着热气，香喷喷的，一个个内馅饱满，色泽诱人。
顾思远挑起眉，问道“不想吃？”
林乐予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勺子又看了看顾思远“想吃…我吃……”
“哥哥…顾…顾总吃了吗……”
顾思远把勺子又往前送了送“吃过了。”
林乐予闻言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眼睛都笑眯起来，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接过塑料勺。
明明没什么重量的小勺对林乐予来说却如同铁块，刚失去顾思远的支撑，那只瘦到骨节突出的手便开始发抖。
手背上埋着的滞留针几乎盖满整个手背，贴着透明膜布的皮肤青紫一片，连细细的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林乐予把勺子伸进碗里，专注地舀起一粒馄饨，不停发抖的手把汤汁甩得小桌板上到处都是。
他抬起满是歉意的眼，小心翼翼地朝顾思远那里看了一眼“对…对不起……”
顾思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闻言也只抬了抬下巴，“没事，吃完了再擦。”
林乐予这才重新把那颗馄饨往自己跟前送。
林乐予怕掉到被子上，抬起左手在下面接着，一颗小小的馄饨历经千辛万苦才成功吃进嘴里。
表皮被吹凉了，内馅却还烫着，林乐予咬了一口直接被烫出了眼泪，他加速咀嚼，怕被顾思远看出来似的一直朝着他笑
“好吃……谢谢顾总……”
顾思远移开眼没说话，手却藏在身下攥成拳，差点把手心攥出血来。
一碗馄饨吃了将近一小时，林乐予快不起来，手到最后疼得一点力气都没了。
他莫名其妙吃出了满脸的眼泪，不知道身体里哪来的水，一直往外流，馄饨也不辣，只是一点烫而已。
等桌子被收拾完，整理在一边后，林乐予疲惫得几乎睁不开眼，他瘫倒在枕头上，眼睛半合着，精神很糟糕，连装都装不出了。
“哥哥……对不起……让你…等了太久……我下次会快一点的……”他呢喃道。
顾思远把床摇回二十五度，替他把被子拉到胸口盖好，压下鼻尖酸涩，沉声道“嗯，不说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做怪诞的梦，林乐予陷在极度的不安感中，病房门的一声轻响直接将他吓醒过来。
他慌乱地环顾着四周，心脏“突突”地跳着，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机器在一边工作，满目的白色压抑到没法喘息。
顾思远只是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却发现林乐予醒了，他自己起了身，一只脚甚至已经落在地上。
“怎么起来了？”他连忙上前。
靠近了才发现林乐予喘息很重，瞳孔黑漆漆的失神地看着他“你…你要走了吗……”
顾思远扶着他躺下，“不走，接了个电话。”
林乐予歪在枕头上，苍白的唇瓣开合几下，却没发出声音，皱着眉头看上去很委屈。
他缓了一会道“我没事的……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顾思远轻叹一口气，“不忙，是周含瑞问你好些没有，别想了，好好休息。”
林乐予这才松了口气，只是精神还是不好，像是吓着了似的黑眼圈很重。
顾思远就坐在一边用笔记本工作，林乐予却一直不敢睡，隔一会就要睁开眼睛看看，时不时缩进被子里闷咳两声。
晚上十一点，林乐予实在扛不住了，他脑袋濒临死机，迷迷糊糊地问道“哥哥……你等会要走吗……”
顾思远合上电脑，坐到林乐予身边，用柔软的指腹帮他理了理睡乱了的小卷毛，有规律地轻轻刮着耳廓
“睡吧，我不走。”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写到小宝自己吃馄饨时的我一度哽咽（咬手绢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