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远还是走了。
林乐予再醒来的时候，林安予正趴在他身边睡觉。
他静静地看了一圈，逐渐认清了这个事实，心脏处丝丝缕缕的刺痛对他来说早就已经麻木，这时候也很难惊起波澜。
也许他早就想走了吧...
趴在身边的男人看上去疲惫极了，睡得很沉，一身深蓝色正装像是刚从生意场上下来，身上隐约散发出淡淡的酒味。
林乐予盯着林安予熟睡的侧脸看了好久，直到眼前开始虚焦才回过神来。
因为病情稳定下来了，林乐予身上的监护仪仪器也都撤的差不多了。
他自己拿掉了鼻氧管，磨磨蹭蹭起了身，先拿过一边沙发上的小毯子替林安予盖上，再自己窝着腰，慢慢地扶着墙走向护士台。
他一个人办理完了出院手续，回来换衣服的时候也没发出声音，因为东西少，他收拾得很快，所有东西全部装完也装不满一个小背包。
嘴巴很干，林乐予想要自己倒一口水喝，可惜胳膊太无力，水壶一不小心滑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盖子被弹开，开水瞬间向上飞溅，烫到了林乐予的小腿上。
林安予惊醒过来，连忙起身上前撑住林乐予的胳膊“烫到没有？！”
林乐予闭着眼睛忍痛，他直摇头，可痛白了的脸色骗不了人，林安予懊恼道“怎么不叫我？”
开水隔着裤腿并没有多烫，顶多只是泛红，可林乐予却结结实实地被水壶落地的巨响吓得够呛。
他耳畔“嗡嗡”作响，连林安予的声音都听不真切。
林安予看他不回话，只是一直喘着气咳嗽，心里又急又气，先把他扶坐在床上，蹲下去便撩开了林乐予的裤腿。
白皙的右小腿上赫然一道可怖的疤痕，非常突兀，像一条恐怖的蜈蚣，几乎爬满了林乐予的整条小腿。
烫到的地方面积不大，虽然有部分和疤重合，但也只是隐隐泛红，林安予松了口气，随即把毛巾沾湿了凉水，一边帮他敷一边轻轻地揉着。
“凉不凉？腿有没有疼，刺激到了吗？”林安予问道。
林乐予摇头，回道“不疼的，也没有很烫，对不起哥哥。”
林安予放下他的裤腿“怎么自己起来了，衣服也换好了，你想去哪？”
林乐予低着头，不太敢看着林安予，于是支支吾吾道“我好了...出院手续都办好了...回去上班...”
林安予果然很果断地拒绝了他的要求，他皱着眉，严肃道“简直是胡闹，脸色这么差，你还想到哪去？”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真的已经好了，我想去挣钱，小安安你太累了，我想分担一点。”
林安予简直拿他没办法,他的手摸上林乐予发丝，注视着他道“有我在，你一个小孩想这么多干什么？”
结果很显然，林安予没能拧过林乐予，最终还是送他回了公司。
林乐予到工位上时，差点不敢认，他还以为自己被公司开除了，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补品，花花绿绿的。
难不成工位转让了？
林乐予有些慌了，他在距离工位三米左右的地方站着，脑袋里走马灯似的回放着自己在公司里的言行举止。
是哪里做错了吗？
顾思远办公室的百叶窗开着，里面却没有人，他等不到准信紧张到用手不停地搅着自己的衣角。
“乐予回来啦！这些都是同事送的，你那天在厕所发病，我们才知道你心脏有问题，这些都是对心脏有好处的，你多补补。”距离最近的同事道。
林乐予受宠若惊，一抬头一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着他，他耳朵瞬间爬上一抹绯红，连连鞠躬道谢“谢谢你们，可是真的没必要为了我破费。”
同事们满脸友善，一些上了年纪的甚至都慈祥地看着他“乖孩子，送你的就收下吧，别辜负了我们一片心意，早点把身体养好。”
林乐予一直不停地说谢谢，久经严寒的心室此时聚起暖流，逐渐治愈冻伤的心脏，眼眶不自觉地发热，林乐予不着痕迹地抹了两下，收下了大家的好意。
这里面有燕麦，猕猴桃，火龙果...林乐予翻了翻，居然还有鸡蛋和几条还冻着的鱼。
虽然都是些常见的水果，但看上去却比市面上常见的精美很多，包装盒也很贵气，这鱼长得奇奇怪怪的，看上去就是条贵族鱼。
他自己在那研究了几分钟，左翻翻右翻翻找出了一个结实点的袋子，先把鱼装进去，然后把水果也全部塞进去，鸡蛋也用几张纸包着，全部装进袋子里。
留下一个燕麦，这个东西方便，饿的时候挖一勺泡水吃能吃好多好多餐。
林乐予喜滋滋地抱着东西，趁人不注意悄咪咪地钻进顾思远办公室。
因为百叶窗没关，里面的一切外面都看得清清楚楚，林乐予只能蹲在地上往里挪，等挪到顾思远凳子旁边便把那一包好东西塞进桌子下面。
他抽出笔写了个小纸条“顾总，给你送些吃的，工作不要太辛苦了哦！”
他把纸条就放在桌子正中间，只要顾思远坐下就能看见。
做完这一切，林乐予重复先前的动作，悄悄咪咪地回到了座位上。
这一趟对他来说消耗了太多体力，刚坐下就有些喘，他不敢等，直接拿出哮喘喷雾吸了两口。
胸口又是熟悉的刺痛，再多一点就要失去控制，药效发挥得很快，林乐予即将造反的心肺受到安抚，逐渐稳定下来。
每次一发作，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林乐予压下呕意后，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转头看看自己放过去的东西，心里不断脑补顾思远看到之后的心情，满心的期待几乎快要溢出来，根本顾不上难受。
顾思远快到傍晚才回公司，他进办公室后还在打电话。
纸条应该被看见了，林乐予偷偷瞄着，紧张得快要忘记呼吸，心脏跳到嗓子眼。
顾思远坐下后似乎顿住了几秒，随后轻轻将椅子往后移了半米，不算太精致的一大包东西便暴露在眼前。
电话挂断了，林乐予彻底不敢呼吸了，他突然感到害怕，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蔓延出来。
在顾思远起身的一瞬间，林乐予猛地垂下脑袋。
只见顾思远拎着那包东西站在门口“谁送的，拿走，我不缺这些。”
整个办公室里雅雀无声，林乐予在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心脏狂跳让他呼吸受阻，他像一座雕像一般定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被石化。
哥哥认得我的字...他认得的...
林乐予被重重一击，期待被一盆凉水浇灭，心里仅存的一点温热彻底消散了。
“我放在门口，谁的自己来认领，以后不要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多做点工作比什么都强。”顾思远毫无温度的话语扑灭了林乐予最后一点希望。
往事历历在目，五年前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的他对待顾思远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把顾思远的自尊踩在地上践踏。
直到真的失去了，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残忍。
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他该受着这一切。
“林乐予你怎么这样，拿着我们的一片心意去讨好领导是吧，真是人不可貌相。”
“亏得我们还担心你，没想到你是这么有心机的一个人。”
“借花献佛是给你玩明白了，我们也长见识了。”
“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挺清晰的，确实没必要为了你破费。”
.........
是啊，他太糟糕了，他的存在好像一直在给人添堵。
那包东西在地上放着，一段时间没人去拿便被保洁阿姨收走了。
林乐予看着它们被扔进垃圾桶里。
痛得太久也就感受不到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