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大宛第一女宰辅【完结】>第40章 栉风沐雨(三)

  “生了!生了!是位皇子!”

  皇后萧妧听到一声明亮的啼哭,一颗心顿时放下一半,听到稳婆这番报喜的声音,更是喜不自胜。

  连忙迎上前去,优先问道:“宸妃如何了?”

  稳婆一时过于紧张,连忙补道:“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萧妧大松一口气,唤来一旁的宫人:“快!去给圣上报喜!”

  稳婆将皇子连忙抱到皇后面前,但萧妧只匆匆看过一眼新生的皇子,确定没什么大碍,就连忙冲进产房,跑到虚弱的宸妃身边。

  宸妃现在满头大汗,唇色苍白,眼睛闭着,不知是昏睡还是清醒。

  姜林正在给她处理收尾的事宜,确保产妇不会出现产后大出血或是其它的意外症状,导致危及产妇生命。

  皇后跑进来的时候,一众宫人都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要和皇后行礼,只有姜林稳如泰山,没有将注意力分出去分毫。

  萧妧匆忙让宫人免礼,也丝毫没有在意姜林此刻的“无礼”,反而径直蹲到榻边,执起榻上人泛白的指尖,紧紧握在手中,轻声唤道:“阿雁,坚持住。”

  榻上的女子眼睫微动,呼吸好似明显几分,半晌才吐出一个音节:“好。”

  萧妧感受到掌中传来些许的握力,心中也释然几分,柔声道:“我在这里陪你。”

  姜林很快就将收尾相关处理好,轻柔地为产妇擦去身上的血污,再将薄被轻轻披上,才转头处理手上的血迹。

  萧妧心中安定下来,这才有心情注意到一旁的事情,想起来自己还未做下一步吩咐,于是道:“赏!所有接生的人,每人赏丝绢十匹,纹银一百两!”

  “姜大夫、张太医和稳婆立大功,再赏黄金五十两!”

  在场的所有人都领旨谢恩,房间里只留下寥寥几人,以备照顾。

  萧妧见姜林收拾好东西后仍未离去,指了个宫女,复道:“姜大夫也辛苦了,眼下宫门已经下钥,可先随她前往偏殿歇息,待得天色大亮宫门打开的时候,吾再派人送姜大夫出宫。”

  姜林端端正正地以宫礼谢过皇后,提醒道:“宸妃娘娘还未完全脱离危险,今夜的情况仍然需人时刻看顾,民女既然在此,不如就随侍一晚,如此也能心安。”

  萧妧见她行礼颇有章法,不似民间之人,倒像是正经受过宫里嬷嬷教导的,一时间也有些诧异,又听到她这番说辞,心中也很是满意,便多问过一句:“你是哪家的孩子?”

  姜林知道皇后这是问她为何会宫中礼仪,也由此明白为何皇后竟会将她召来,缘是不知晓她的身份的,于是回道:“我的母亲叫薛湘钰,勇宁侯薛延是我的舅舅。”

  萧妧眸光顿时寒过几分:“薛延是你的舅舅?”

  一刹那的紧张过后,萧妧又冷静下来,毕竟皇子已经平安出生,阿雁现在也无大碍,既然是自己将人召来,就不应该怀有这样大的戒心与敌意。

  姜林面对皇后骤冷的态度,平静地答道:“回娘娘,正是。”

  萧妧见她颇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度,心中不免对她高看几分。

  联想到她甚至让太医院的张院首都夸赞不已的高绝医术,不由得起了几分拉拢的心思。

  “张良仪说,你对于妇人之症颇有研究。”

  姜林礼数周全地回道:“只是略有涉猎而已。”

  萧妧自是不信:“汝不必过谦,既有才能,何不入宫,为吾效力?吾绝不会亏待于你。”

  姜林在进宫之前就已有迎接这个问题的心理准备,斟酌一番后道:“民女年虽二十,然才学浅薄,所知甚少,尚不足以堪大用,且民女平生之志,悉同神农,愿遍走山川,游历四方,集当世医术于大成,请娘娘成全。”

  这番言辞恳切无比,萧妧自然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好再做勉强,叹道:“难得你在当世风气之下,身为女子,小小年纪也能有如此志向,是吾狭隘了。”

  姜林又道:“娘娘之忧切不无道理,妇人之症自古以来不受重视,故而总有难治之说,然此难治之理,关键在于讳疾忌医四个字,加之世人偏见与刻意忽视,往往病情拖至严重之时才勉强医治,而无论前朝今朝,女医之数往往稀少,培养之道又不足,这才有此一说。”

  “若娘娘有心,自可加开女医之学,民女也愿为此一尽绵薄之力,作为回报,若是日后但凡娘娘召唤,姜林自当尽心竭力,无有不应,只是民女生性喜好自由,更想趁着年轻,多多积攒行医之经验。”

  萧妧听她论事颇有条理,心中更是惋惜,但也明白对于她这样的人,满足她的请求才是最好的笼络,当即道:“你所言甚是有理,吾会仔细考虑的,宫中藏书丰富,其中不乏许多未公诸于世的医道珍本,念你志向远大,且今有大功,吾特准许你今后自由出入太医院藏书阁,遍览宫中医道藏书,助你早日医道大成。”

  姜林欣然拜谢。

  不多时,一个服色略与旁人不同的宫人俯身轻缓地从外面进来,附到皇后耳畔说了些什么,后又悄声退将出去。

  萧妧不动声色地又说起另外一个话头:“听说你在城中自己开着一家医馆,名叫悬济堂的?”

  姜林回道:“正是。”

  萧妧继续道:“我已经吩咐下去,皇城脚下,容不得有人依仗权势胡作非为,到时官府自会还你医馆一个公道。”

  姜林对这样的情况并未感到意外,俯首道:“民女多谢娘娘恩德。”

  长夜漫漫,二人守在榻前,其余宫人静静地肃立在角落里,若是不怎么注意,一不小心或许就会忘记她们的存在。

  深宫等级森严,也只有姜林敢在这样的情景下,与这位身份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相处依旧游刃有余。

  时间一点点过去,萧妧紧张的心情也逐渐松弛下来,面对这样一个肖似宸妃当年的晚辈不免多出几分亲近之意,忽然问道:“你今年二十?”

  姜林点点头。

  萧妧继续问道:“可成家了?”

  姜林回道:“尚未。”

  萧妧又问:“可有中意的人?二十还未成婚,想必家中已是催得紧了。”

  姜林迟疑了一下,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好机会,遂道:“有。”

  萧妧这时仿佛一个单纯八卦的少女,浑没有白日里皇后的威仪,眼睛一转,促狭问道:“可是家里边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姜林垂下眼眸,一副神伤的模样,回道:“娘娘妙算。”

  萧妧笑意更深:“你于皇家有恩,吾可以做主,为你赐婚,这样她们就不能说什么了。”

  姜林当即要拜谢:“民女多谢娘娘恩德。”

  萧妧语气随意道:“不用叩谢了,你这才过来几个时辰,就谢啊谢的多少回了,要谢也该是本宫多谢你,若非有你,阿雁的性命恐怕难保。”

  姜林顺势将话题引到皇后自己身上:“娘娘与宸妃娘娘很是相熟吗?”

  或许是劫后余生,萧妧此刻谈兴大发,并不介意和这个晚辈多聊聊天,神态好似望着多年前旧日时光里的人,语气轻松道:“当然,我们相识多年,没人比我更熟悉她了。”

  姜林接过她的话头,问道:“二位娘娘是如何认识的?”

  萧妧怀念道:“‘春三月,下扬州’,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扬州城,她不过二八年华,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清晨,我一不小心撞坏了她的摊子。”

  “可是她一点也不生气,还关心我有没有撞伤,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呆傻的姑娘,她的年岁甚至比我还大,心眼子却好似一点也没有。”

  说到这里,萧妧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勾起,姜林敏锐地捕捉到这其中蕴含着一丝微妙的情绪,但一时间并没有明白那是什么。

  “第二次见到她已是在深宫之中,院墙高耸,而她看起来也和当年大不一样,只是心眼仍然和当年一般少,轻易就会相信人,从不把人往坏处想,所以屡屡受伤,看起来分外可怜。”

  姜林没有追问她们都是怎么进的宫,直觉告诉她那是不可揭开的伤疤。

  萧妧自顾自道:“要不是我,我真怕她就这么傻傻地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宫里边了。”

  姜林叹道:“二位娘娘真是姐妹情深。”

  萧妧轻笑一声:“姐妹?”

  她摇摇头,神情好似自嘲,转而又问道:“还没有问你,你那情郎是何人?知晓具体的身份,我才好事后为你们赐婚呀。”

  姜林犹豫片刻,还是道:“正是今科的状元,卢柏。”

  萧妧颇有些意外:“卢柏?就是那个宴席之上大放厥词的卢柏?我记得她,相貌倒是不错,就是性子太尖锐了些,不过少年人嘛,有些锋芒倒也无妨。陛下惜才,将来她必定前途无量。”

  “若我是天子,也会喜欢这样的臣子,激浊扬清,有志气,不过作为心上人,恐怕不是良人。”

  “赐婚非同儿戏,可不能轻易反悔,你可想好了?”

  姜林闻言会心一笑:“民女与娘娘一样,与她早已互相熟识。”

  萧妧若有所思,没有再问。

  第二日宫门大开之后,姜林是带着无数的赏赐回到医馆的,这样高调的赏赐自然也惊动了沿街的许多百姓,前两日谣言的可信度在这些不明所以的街坊邻里心中已经开始动摇。

  试问一个皇家都认可的医馆,怎么会是谣传的那般着眼于小利而去谋害人命的样子呢?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要么就是有人眼红医馆的生意,故意往她们身上泼脏水。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她们自然也不是那等听风就是雨的人。

  随着赏赐而下的,还有一道赐婚的旨意,等待姜林回到姜家之后,宫里这才派人往姜家去宣旨。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薛湘钰也已有一定心理准备,自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有姜孜对这道旨意颇有不满,但又不敢在人前显露分毫。

  有皇后这明晃晃的赏赐和高调的赐婚旨意,崔家公子崔信卓对于她的威胁自然暂时不攻自破,只是日后她还想使什么绊子,那就不是她们能够准确预测的了。

  姜林也没有料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接下旨意之后便回医馆去寻陆秋白。

  陆秋白此刻也刚接到旨意,心知这是因祸得福,定是姜林在宫中化险为夷,才让皇帝亲自赐婚,直接解决掉她们的一桩大麻烦。

  姜林赶回医馆,这才来得及与她详细述说昨日宫里的情况,也将皇后赐婚的原委说来,如此陆秋白才算明白,原来背后是那位如今“位高权重”的皇后所赐。

  自从那次京城大疫以来,听闻皇帝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皇后曾经代掌皇权,与此同时,内阁也渐渐势大。

  皇帝身体逐渐恢复之后,想要再次收回权柄,但此事并非一时一日之功,比起外人,皇帝显然更加信任自己的妻子,毕竟在世人眼中,无论如何皇后也不可能真的越俎代庖,取代君权。

  而文官世家却是王朝的一大毒瘤,一旦放任下去,几代之后,说不定天下又要改朝换代了,为了李氏皇族宗庙记,皇帝自然是防着内阁更多。

  这也是皇帝急于大开科举,补充人才,如此欣喜于新鲜血液加入的原因。

  再者现今这位帝王子嗣凋零,直到如今迟迟未有一个足以堪当大任的皇子,这个新生的孩子说不定会受到皇帝的倾力栽培与别样的重视。

  如此一来,姜林也算得了半张免死铁券,虽然不一定用得上。

  二人的婚事解决,医馆的名声也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但对于昨日那些苦主的控诉,官府依然要继续开堂审理。

  不过经过陆秋白的半日奔波,结合各种蛛丝马迹,也算是对此事初有眉目,眼下既然有懿旨在上,官府又能多加配合,进一步收集证据追查细节自然不在话下。

  最终查出的结论就是,其中不乏有人收受贿赂,家中有人曾在悬济堂诊治者,假称其它的病症是因为悬济堂的误诊造成的,以此颠倒黑白,诬告她们。

  另外也确实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假借悬济堂的名声在外坑蒙拐骗,蒙骗一些消息不灵通,容易轻信的无知百姓。

  不仅耽误了许多人的病情,甚至还将她们用以治病的家产卷走跑路,官府下令缉拿此人,但何时能够抓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官府能够张贴出那人的画像,配上通缉的告示,至少能阻止更多人上当受骗。

  姜林得过宫里许多赏赐,这下手头也宽裕许多,除去为这些受害之人着想,也为挽回一些医馆损失的名声,决定无偿为此事之中受害的病患诊治。

  同时免去她们相应病症所需药材的五成花费,好让她们能趁着病情进一步恶化之前有所好转。

  另外,虽然赐婚的圣旨已下,但婚嫁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李自晖在陆秋白的拜托下自然也按期往姜家提出纳采以及问名之事。

  崔信卓听闻这些消息,气得当场就将手里名贵的官窑天青釉茶盏摔了个粉碎,她没想道到已经十拿九稳的事,居然还能以这样的方式被截胡。

  若是她接手的医馆今年的进账不能盖过一定数目,她拿什么和族里的兄弟去争更多的家产以及更高的地位?

  “卢柏!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陆秋白对此浑然不觉,或者就算是知道因此和崔信卓结下私仇,也并不会放在心上。

  除了准备与姜林的婚礼,她正忙着应付突如其来的各方恭贺,以及探听即将临近的选官事宜。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虽然她私心更想能够外放,先去州郡历练几年,有些政绩之后再寻机调回京城,到时升迁的速度会快上许多,也能更快接触到她想接触的核心,更有机会获得足够权利去调查当年的事情。

  其中固然也存在一定的风险,那就是被皇帝遗忘在京城之外。

  但左右都是赌,她更想赌这样一条有可能有机会做出实绩的路。

  只是如今她既然与姜林有了婚约,即便这个婚约只是暂时的,她也要顾虑一下她的选择和想法。

  姜林是在京城长大的,她的家也在京城,虽然她也是一个四海为家,喜好游历的性子,但自己外放为官的话,多多少少也需要和她商量一下。

  若是留在京城任职倒是也无不可,这条晋升的路途虽然漫长,但也算是稳扎稳打,总有一天能够到达。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皇帝就召她入宫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这对看不看得出来,皇后对于宸妃产子的态度,对比前文皇后对于皇帝病重的态度,应该还算明显?还有前面的师母和心姨其实也是一对来着。

  顺带提一嘴年龄,现在姜林大概二十岁,陆秋白身份和实际都是十九岁,皇后应该算是她们母辈一代。

  庆贺一下她们的第一次接头和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