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大宛第一女宰辅【完结】>第39章 栉风沐雨(二)

  刚刚出声将她叫住的那人掀开车帘,精致华贵的衣摆率先映入眼帘,姜林认出那样的布料与先前薛清方与她展示过的某种料子极为相似,更加肯定对方非富即贵。

  那人在侍儿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行止间颇有贵族风度地向姜林走来。

  但是在这个节点上,姜林只觉得来者不善,眼中充满防备地问道:“请问您有何贵干?”

  那人好似一点没有注意到姜林的防备,自顾自拱手道:“听闻姑娘医术精妙,在下特来求医拜会。”

  姜林反问道:“你认识我?”

  那人解释道:“是好友推荐。”

  见姜林不动,又道:“难道姑娘行医还要看来者身份?”

  姜林这才将门打开,让开足够的空间,语气平淡道:“进来吧。”

  那人进门之后先是环视一圈,而后毫不客气地在刚收拾好的一张桌子旁坐下,随侍的人立即将茶水奉上,端得是一副不染纤尘的贵公子做派。

  见姜林将她放进门后,竟然并未率先将诊治她这个病人放在第一位,反而先去帮着收拾一旁的乱局,十分不满地咳了两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无果之后方才复而起身,上前询问道:“姑娘不打算此刻给在下诊断一二吗?”

  姜林闲闲地抬头看她一眼,将手里收好的一只药柜递给一旁的陆秋白,方起身应道:“公子这边请吧。”

  姜林照例搭脉问诊,眉心平缓,让人看不出确切的情绪,半晌一个字也没有说。

  惹得那人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是觉出什么了?”

  姜林这才冷声道:“我观公子脉象平稳,气色红润,中气十足,健康得很,不像是生了什么病的样子。”

  那人忽然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哀叹道:“姑娘不知,在下崔信卓,乃是清河崔氏家主的次子,自小就体弱多病,而今更是有一桩心事萦绕心头,不得解决,现在我是夜里也睡不着觉,吃饭也吃得不香,日思夜想,逐渐成疾。”

  “传闻姑娘医术高超,能解常人之难解的疑难杂症,故而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求助,没想到我这病,竟然连姑娘也束手无策!”

  “真是时也,命也!”

  姜林面色冷淡地耐着性子听完这一段长篇大论的歪理,直白道:“我看公子是心病难除,只要解决了心中的挂碍和麻烦,此症自然消除。”

  崔信卓见她不为所动,只好更加直接道:“姑娘不知,此病唯有一人可解。”

  姜林察觉这人字字句句,似乎都在引她入彀,反问道:“哦?”

  崔信卓做出一副真诚的模样,继续道:“此病唯有姑娘可解,若是姑娘袖手旁观,在下真就无路可走,无药可医了。”

  姜林无动于衷,冷着脸道:“这里是医馆,既然公子无病,还请早些离开。”

  崔信卓见她油盐不进,得寸进尺道:“姑娘何必如此冷面?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你的病人遭受病痛的折磨不成?”

  陆秋白本就时刻注意着她们这边的动静,此刻见那人不依不饶,甚至还有接近冒犯姜林的趋势,不由得起身过去。

  “公子这般调戏于人,是否太过目中无人了?”

  崔信卓见有人过来,略微收敛一些无礼的举动,面色不善道:“这位兄台可莫要血口喷人,这位姑娘还没说什么,你是何人,凭什么越俎代庖?”

  陆秋白见状也不再客气,讽道:“公子看起来这般体面,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崔信卓气结:“你说谁听不懂人话呢!”

  转头见姜林依然无动于衷,并不为她的话语和举动有分毫动容,于是不再拐弯抹角,反而又换上一副带笑的面孔道:“是我太过唐突了,在下向姑娘赔礼道歉。”

  说罢果真弯下腰向姜林表示歉意,而后续道:“不过在下今日前来,确实不止是为了看病,听闻姑娘有难,在下不才,恰好知道其中一二内情,或许可以为姑娘解围。”

  姜林还未有什么反应,陆秋白顿时皱起眉头,率先问道:“你都知道什么?”

  崔信卓不屑地瞟她一眼,继续道:“只要姑娘答应我一件事,我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倾囊相助,助姑娘和姑娘的医馆渡此难关。”

  姜林昂起下巴,饶有兴趣地轻笑一声:“说来听听。”

  崔信卓好整以暇地直起身,轻摇手中折扇,缓缓道:“只要姑娘答应与我的婚事,今后为我效力,那么崔某,自然要救自己的妻子于水火。”

  陆秋白听闻此言,终于明白这人最终的目的,心中不禁闪过一阵恶寒,冷笑出声:“趁人之危,小人行径!”

  崔信卓屡次被打算,虽然心中已经恨得牙痒痒,但此时此刻面上仍旧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故意将旁人的话语全都忽视,一双眼睛全都盯着姜林的反应。

  甚至故作柔情道:“姑娘意下如何?”

  姜林冷着脸问道:“不知我有什么地方让您看上,值得崔公子这般费尽心思?”

  崔信卓闻言笑道:“姑娘风姿绰约,宛若仙子,崔某对你一见倾心,只想与你长厢厮守,若能娶到姑娘,崔某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秋白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就听得姜林寒声道:“我若是不愿,崔公子要待如何?”

  崔信卓语气轻缓:“姑娘若是不愿,崔某自然无能为力,难以对姑娘伸出援手了,只是可惜姑娘这经营多年的悬济堂,名声积攒不易,如今却要彻底关门啰。”

  陆秋白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些什么,脱口而出:“仁善堂是你的产业。”

  崔信卓这才终于正眼看她,高深莫测道:“不不不,仁善堂是我崔氏产业,不过是交给我暂且打理而已。”

  陆秋白面色不善,冷哼一声:“好一招釜底抽薪!我还道此事是崔公子个人行径,原来竟是崔氏行此下作之事。”

  崔信卓闻言有些气恼,决定先给这个屡次打断她的小卒一点颜色瞧瞧,正当她示意身边人准备将这人嘴堵上的时候,忽然眯起眼睛,靠近陆秋白几步,仔细端量片刻,出声道:“我认得你。”

  “你不是那日走马游街的状元郎卢柏嘛,你怎么在这里?”

  陆秋白还以为是自己哪里露了破绽,没想到只是看出来她的身份,肯定道:“没错,是我。”

  崔信卓顿时笑道:“真是冤家路窄啊!”

  而后凑到陆秋白耳边,轻声道:“鹤梅的滋味,如何啊?”

  陆秋白不明所以,退后一步道:“崔公子在胡言乱语什么?”

  崔信卓虽然依旧噙着笑,但陆秋白能感受到这人身上忽然冒出来的敌意,不同于刚刚的忽视,这种感觉来得极为强烈,让她一瞬间毛骨悚然。

  “这里是京城,不是崔氏只手遮天的地方。”姜林见状不悦道。

  崔信卓回道:“我崔氏虽然不能一手遮天,但是瞒天过海还是不在话下的,我劝姑娘还是好好想想,这个条件并不苛刻,甚至对于姑娘来说有利无弊,毕竟,两次拒绝崔氏的后果,我想姑娘不会想要承担的。”

  说罢仰天大笑而去:“明日午前,我等姑娘的回复!”

  陆秋白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两次?什么两次?”

  姜林深吸一口气,这才明白这桩无妄之灾的根源:“看来之前我父亲收下的纳采之礼就是崔家的。”

  陆秋白回过头看着她。

  姜林轻笑一声:“你怕了吗?崔氏家大业大,在朝中根基也十分深厚,若是招惹了她们,今后你的仕途也会受到影响。”

  陆秋白摇摇头:“我本就是夹缝之中求得一线生机之人,你若不怕?我又有何惧?”

  既然明白事出有因,她们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崔氏既然敢拿此事相逼,自然是不惧姜林身份和她可以倚靠的任何背景与家世,也就是说她们十分清楚她的母亲是勇宁侯的妹妹,这也就代表着,崔氏并不惧怕勇宁侯以此事事后对崔氏追责。

  眼下能解此局的唯一办法就是彻查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既然崔信卓敢对她们公然挑衅,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们这事有蹊跷,她们何不将它彻查清楚?

  崔信卓究竟是如何从中作梗,一切总能有迹可循。

  只是这个时间到底有些紧迫,为何她要约定时限为明日午前?难道还有后手等着她们?

  二人尚且来不及做出更多应对,此刻宫里又派人前来,指明要姜林接旨。

  姜林一头雾水地见过前来颁旨的女官,俯首接旨。

  旨意大致是说宫里一位贵人此刻正在临盆,情势危急,请姜林进宫为贵人解难。

  虽然此事一听便知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若是进展顺利,贵人母子平安,姜林自然有功,若是事情不妙,母子但凡其中一个有失,姜林都难逃罪责,即使她是勇宁侯的外甥女。

  但皇后懿旨,不容拒绝,况且姜林本就是以此为生,治病救人是她的本分,她也不该拒绝。

  陆秋白担忧地看着她,生怕她一难未平,又遭一难。

  姜林看出她的不安,但时间紧迫,女官也在一旁催促,容不得她们细言其它,只来得及递出一个眼神,和一声飘散于风中的轻声低语:“放心。”

  陆秋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颗心高高悬起,但转念一想,姜林尚且能将当初奄奄一息的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她有什么理由不放心她的医术?

  眼下她唯一能够帮她的,就是在崔信卓的下一步手段实施之前,尽可能地找到对方的破绽,解掉这一次针对医馆和她的危局。

  现在天色已晚,日已西沉。

  陆秋白决定去一一拜会一下今日上门闹事的苦主,从这些被“庸医”坑害的人家入手,看看其中究竟是这些人撒下弥天大谎,还是有人从中作梗,冒充医馆之人行事。

  所幸本朝取消宵禁,她尚且还有时间排查一番。

  陆秋白回到住处,将新买的袍子穿上,看起来更像官府中人几分,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装扮,遂往第一户目标人家而去。

  第一户苦主住在一处偏僻的小巷里,陆秋白摸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天空已经彻底黑下来,只剩下幽微的月色照着,那户人家却依然黑黢黢的,看不见一丝亮光。

  难道主人家现在不在家中?还是说她打听到的这个地址是错的?

  陆秋白怀着一丝疑惑,敲响沉闷的木门,朝里面喊问道:“有人在家吗?”

  这时屋里才突兀地亮起一丝灯光,并不明亮,只是照见些许人影。

  里面传出一阵蹒跚的脚步声,等了一会,门才“吱呀——”一声打开,现出那丝幽微的烛光,映照着一张皱巴巴的人脸,浑浊的眸子空洞地看着前方,颤声问道:“谁呀?”

  陆秋白没有料到来者竟然是一个八旬老人,恭敬问道:“请问这是马道全家吗?”

  老人似乎有些耳背,歪过头问道:“你说什么?”

  陆秋白加大一些声音:“请问这是马道全家吗?”

  老人还是没有听清,又问:“什么?”

  陆秋白只好再次重复,几乎在她耳边吼着,这次她终于听见了。

  老人回道:“马道全不在家。”

  陆秋白继续向老人问过几个问题,譬如她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悬济堂的大夫医治的她,均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还说:“我现在好得很!多亏了悬济堂的大夫把我治好了!”

  这番夸赞一下把陆秋白接下来想问的问题堵住,转而问道:“马道全是您什么人?”

  经过一番艰难的沟通,她终于再次得到答案:“马道全是我孙侄子!”

  陆秋白更加疑惑了,但是来来去去从这老人嘴里也问不出更多的信息,她只能暂且作罢,告辞离去。

  接下来的几家情况也都不怎么明朗,她们大都家境贫寒困苦,看起来几乎都是温饱尚且不能保证的人,若要以恶意揣度人心,怀疑她们是拿人钱财,诬陷悬济堂,又不太能说得通。

  一通询问下来,好几人甚至同先前那位老人一般,对悬济堂多有赞誉。

  线索不仅没有更加清晰,反而叫她更加一头雾水。

  她心中其实已经更加偏向于另一种猜测,那就是有人从中作梗,这些受害人的信息并未作伪,但其中的具体情况却被人扭曲,拿来攻击医馆。

  只是白日里闹事的人找不到,这个猜测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另一厢姜林已经随着女官抵达宫廷,皇后特意将她请来并非什么特殊的缘由,而是宫中一位嫔妃今日临盆难产,稳婆和太医皆对她这个情况束手无策,这时太医院院首张良仪向皇后提起城中有一人极擅长妇人的疑难杂症,皇后遂将人召来襄助。

  姜林听完大致的情况,心中已有几分推测,但还要具体看见产妇的情况才能准确的判断。

  情况危急,皇后也一直守在这嫔妃产房门外,见人过来,急急令人免礼,以产妇安危为要紧。

  稳婆此刻正在努力想将胎儿的位置调整过来,又不断提醒产妇不要昏睡,保持清醒,如果昏厥过去,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姜林面色凝重,先在一旁快速观察着具体情况,判断如何处理才能尽可能保证母子存活。

  而张良仪此刻也十分着急地给她仔细说着她们已经有的明显判断,提出几个方案让她帮忙看看是否可行。

  “胎儿现在胎位不正,加上胎体偏大,十分棘手,现在产妇体力快要耗尽,加上本就有一些不足之症,除此之外还有大血崩的风险……”

  “原本太医院是有一位擅长产科的大夫的,只是年前退休回乡,现在太医院的人都对此经验不足,稳婆虽然于接生十分有经验,但主要在于产妇本身的那不足之症,使得稳婆也难以做出最好的选择。”

  “你是一个所学范围更广,加之又对妇人之症更有研究,且有一些妇产经验,这种情况,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张良仪尽力将现状和几种方案都描述清楚,包括产妇过往的病史和孕前以及产前的身体情况等等。

  姜林低头沉思,在一旁进一步摸索过胎位之类的情况,脑中快速回忆着之前处理过的类似情况,这样的状况分开来她基本各自都遇到过,但凑在一起也是头一遭。

  不过很快她就做出判断。

  张良仪听罢她的方案,也是十足吓了一跳:“这样太冒险了!”

  姜林冷静道:“如此尚有一线生机,能够保得母子平安。”

  张良仪不同意:“皇子事关重大,不能轻忽!”

  姜林毫不退让:“母体若是殒命,胎儿一样不保。”

  经过一番争吵,张良仪最终还是被姜林说服,左右都是冒险,她这个方案确实已经现在所有人能想出的方案中的最佳办法。

  几人心惊胆战地互相配合,就在产妇几次在昏厥边缘游走,最后一丝力气也即将用尽的时候,一声明亮的婴儿啼哭声终于在这个点满油灯的房间里面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有罪,还差两千跟明天的更新一起补上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