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大宛第一女宰辅【完结】>第70章 天地立心(十四)

  她就这样不告而别了?

  姜林自嘲地笑笑,望着空落落的马厩出神。是了,是她把话说绝在线,对方不告而别也没有什么多过分的地方。

  只是她独自驾车离去,不知身子是否还承受得住?

  昨日她站立尚且不稳,这样颠簸着回去,会不会……

  姜林摇摇头,将脑海中那点无法抑制的旖旎心思甩出去,人已经走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她早该知道,她们都不会愿意放下自己的自尊与坚持,去追寻虚无缥缈的爱情,正是因为几度历经生死,哪怕对方在自己心中已经占据足够的分量,也绝不会为所谓的情谊退让分毫。

  更何况她将她的自尊踩在脚下,将它们贬得一文不值,她没有临走之前骂她一顿已经算是宽仁。

  不过她的心里为何还是会觉得有些失望?

  她宁愿她冲上来打她、骂她,说她负心薄情也好,说她刻薄寡恩也罢,这层冰冷面具将会一触即溃,可她偏偏小心翼翼,宁愿自己受着,也不再继续纠缠半分。

  事已至此,她也该启程去做她该做的事情了。

  秋风卷落叶,留下满地凄凉。

  回京的路途并不坎坷,陆秋白驱车行出不过十里地,就明白过来这是哪里,那时漫天的星斗尚还没有隐去。

  既然姜林想与她就此决裂,她的自尊也就不再允许她安然享受对方给予她的诸般照顾。

  她不是不清楚这其中肯定另有蹊跷,只是姜林不愿直言,她又何必顶着言语折辱上赶着去问个究竟?

  如此也好,她本就不是可以耽于享乐之人,起初还惧怕万一有一天身份暴露会连累她人,现在倒是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至于告别,那就更加没有这个必要。

  那些刺耳的话语在她心中来回煎熬,最终化成锥心的毒药,就连触目所见的一切,都仿佛在提示她这两日的欢愉都是她在自作多情,房间里遗留的痕迹化作屈辱的证明。

  对方只不过把她当作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泄欲工具而已,只有她自以为对方一而再地救自己于垂危之际,是真的对她有不一样的情愫。

  刚刚萌生起的倾慕依恋如同一个笑话,似梦幻泡影一般一触即溃。

  加之四周越行越熟悉的道路与环境,更加印证了一个不可能的事实——她一直都被圈在离京城近在咫尺的地方。

  亏她满心欢喜,亏她自以为亏欠良多,还想着如何报她的大恩,竟然真的叫她说中了。

  若非她的严词拒绝,她的恩人是不是真的打算将她拘做禁脔了?

  黎明之前的寒风直愣愣地吹进她心底,叫她打了个颤。

  陆秋白一只手拢了拢衣衫,眼里只剩悲凉。

  本来她还想着对方或许是有难言之隐,才会突然翻脸,现在她更是不想去问为什么了,就让这一遭荒唐,自此埋没在初秋的风雨之中吧。

  齐策睡眼朦胧地摸到府衙点卯的时候,刹那间以为自己还没睡醒,不然怎么会看见本应在千里之外的人突然出现在京城?

  面前之人神色略有些憔悴,但丰神俊朗之态并不因此减损分毫,见他出现,淡然道:“齐兄,好久不见。”

  齐策揉揉眼,也回一礼:“确实是好久不见,卢兄你怎么突然回京了?”

  陆秋白敛目垂眸,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今日我来正是来找你们尚书大人禀报此事的。”

  齐策有些摸不着头脑,中榜之后他就被分在吏部历练,终日做的不过都是些杂事,尚书大人在府里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卢柏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找尚书本人?

  不过因着是同乡,齐策还是好言多了句嘴:“你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尚书大人今日应该不会来府衙。”

  陆秋白弯了弯嘴角:“正是有要紧事,非向大人亲自禀报不可。”

  齐策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这几月的历练已经教会他凡事只说三分,当即不再多言,而是道:“那卢兄便进来等吧,眼下时辰尚早,卢兄若是不急,就在这里坐坐。”

  陆秋白依言随他进去。

  府衙之内整洁有序,早起的仆从已经开始收整打扫,以求维持此地的庄严肃穆。

  齐策引她至会客厅,一面吩咐路上遇到的一个仆从:“去备些茶水来。”

  一面与她介绍道:“今日是我当值,故而来得早些,这个时辰尚书大人要去上朝,有时下朝后会过来处理些事情,大多数时候并不会待在衙门里。”

  陆秋白收回打量的目光,向这位同乡表示感谢:“多谢齐兄告知,我确有要紧的事,是关于阳州的,烦请齐兄禀知一二,到时尚书大人自当来见我。”

  齐策这才想起来,暗自责怪自己果真是一大早起来脑子糊涂了,卢柏如今正是阳州的监州,阳州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自然是必需向上级禀报的。

  只见他一拍脑袋,连连道:“看我这脑袋,一早起来装的都是浆糊,我这就叫人去候着尚书,保证他一下朝就知晓,你放心。”

  陆秋白自是谢过。

  齐策尚有许多杂事需要处理,也就没有陪她多久,只说一般辰时过半也就散朝了,她只需要安心等着便是。

  至于热茶,她只饮下半杯,以稍稍缓解喉中的干涩。

  抬眼看着屋外的天色,眼下不过卯时二刻,天色初亮。虽说一夜未眠,但此刻她却丝毫没有困意,晨间的露气清晰地灌进她的鼻腔,令人分外清醒。

  她不缺这一点时间,可以多一些耐心。

  此地人言稀落,来往行走随不至于严苛,但也算是小心,没有人会在这里刻意喧哗,陆秋白细数着时辰,恍惚间似乎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直到一阵高谈阔论的喧嚣之声打断她的独自出神。

  “你就是卢柏?”

  一个身量六七尺,身着红袍,头戴纱帽,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她面前,陆秋白起身,礼数周全地应道:“正是。”

  那山羊胡斜斜看她一眼:“如何证明?”

  陆秋白本是为禀报阳州境况而来,正是因着缺少一应的文书,故而先行来吏部报道,以期补全。

  不料对方并未先关心阳州如何,而是怀疑她的身份。

  这也并非什么难事,陆秋白不慌不忙道:“京中的同乡同科可以证明。”

  山羊胡又道:“如此说来,就是没有身份文书可以作证了?既然这样,先证明给我看,再来同我说话。”

  陆秋白察觉对方似乎有意刁难,于是问道:“大人想要如何证明?是书面保证,还是在大人面前口头证明?”

  山羊胡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书面作保。”

  陆秋白表示明白,当即往隔壁办公的地方而去,直言找齐策。

  齐策连忙跑出来,以为她是来和他作别的,没想到却听她说:“劳烦齐兄为我作一份证明我是卢柏的书面保证。”

  齐策对这样的要求感到奇怪,不过还是依言给她写了一份。

  陆秋白谢过,转头回去找山羊胡,把保证书拿给他看。

  山羊胡将纸张接过,却道:“一份不够。”

  陆秋白耐着性子继续问:“不知大人觉得几份足够?”

  山羊胡这才说:“至少五人作保。”

  陆秋白面色平静,乡试之前考生之间同样需要五人联合作保,如此方能参与考试,对方这是故意给她下马威,偏偏现在她无可奈何。

  “那我明日再来找大人,还请大人先将此证明还与我。”

  那山羊胡却将纸一折:“这张我看过了,你再另找五人便是。”

  陆秋白便不再讨要。

  除去齐策,陆秋白分别拜访了谢临安和尹寻文,两人都未吝啬于施以援手,毕竟这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必要因此给自己树敌。

  未防那位大人临时改口,陆秋白为确保万全,便多走访了几户人家,最终拿到了九份保证书,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于第二日差不多的时间,再次来吏部寻人。

  不过这一日却没有那么顺利,吏部尚书被皇帝临时留下,直到午时方才放归,之后就径直归家去了,下午也不会过来当值。

  陆秋白碰壁而回,但并未就此放弃,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她都锲而不舍地往吏部去等人,直到朝中都开始穿出一些流言蜚语的时候,吏部尚书才终于再次见她。

  他将陆秋白递过来的厚厚一沓证明材料接过,一张张翻阅,终于好声好气道:“朝中本以为你已葬身乱军之中,没想到你还活着。”

  陆秋白垂首低眉,言语恭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道:“托老天庇佑,侥幸活命。”

  谋逆之罪向来都是历代王朝之中最严重的罪名,更何况是淳安王这般大肆起兵之辈,但凡同他沾上一点关系的都会被牵连。

  同样地,李自晖也是如此。

  只是陛下考虑到李自晖为大俞鞠躬尽瘁这许多年,不忍心看到他晚节不保,以一己之力修了大理寺最终的判决,只当他是身不由己,只以从罪论。

  不过大厦倾覆,不管从前李自晖是如何地桃李满天下,如何地地位超然,眼下这个名字也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更何况从前就与他政见不合之人。

  吏部尚书杨茂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