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比公平, 那些挣扎在底层的老百姓岂不是更痛苦,还有生下来便是乞丐的,难道他们天生就想做乞丐吗?

  再说沈怀酒, 父亲是一国丞相,母亲是嫡出的大小姐, 从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本应该无忧无虑的长大,却只能守在房间里掰着手指过日子, 不知道哪天面对死亡。

  谁不想事事如意, 可如愿的能有几个?

  “我败了, 随你处置。”裴修闭上眼, 仿佛对这个世界无一丝留恋。

  裴皎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后起身:“今晚月色不错,四哥今后小心吧。”

  裴修猛地睁开眼睛, 不敢相信裴皎不杀他,可裴皎已经走远,没有回头,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裴修仍旧回不过神。

  为什么不杀他?

  是不想亲自动手杀他这个手下败将吗?

  也是,为了他这样的人不值得,将来被查出来还是一项罪过,倒不如让他活着,看着他坐不上的那个位子被别人坐上去,生不如死。

  裴皎直接从丞相府侧门回望月小筑, 自从两人的关系透露出去, 他就没了忌讳,不用特意再回府里绕一遭。

  沈怀酒却没在望月小筑, 而是在隔壁的春回馆,敏言跟敏行守在外面,见裴皎回来说起晚上发生的事。

  “公子说四殿下不会在府里对殿下下手,我们还不信,非要我跟敏行去那园子里守着,我们到的时候看到有两拨人在打,暗地里观察了一会儿,直到看到威北侯。”敏言一边说一边比划,手舞足蹈的说自己多么厉害,冲上去就打倒了一个。

  “那些人武功不凡,肯定受过专门的训练,就跟我跟敏行一样,连威北侯的人都招架不住,幸好我跟敏行去的及时,不然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裴皎点头:“你们没受伤就好,里面怎么样?”

  “林姑娘正在给段神医医治,具体情况我们还不知道。”敏言道:“公子一直在等殿下,殿下进去看看吧。”

  裴皎点点头,敏言为他推开门,待他进去再次关上。

  沈怀酒不在内室,中间隔着一道屏风,毕竟都是姑娘家,他进去看着不太方便,刚才已经听到裴皎的声音,看到他进来并不意外。

  裴皎边走边问:“怎么样了?”

  沈怀酒静立着:“林姑娘说段神医无碍,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是十个手指,上面都订过东西。”

  皮外伤养养就好了,但精神上的伤害却不是几天甚至几个月能好的,也许一辈子都好不了,永远成为阴影。

  裴修从一开始就没想杀段星河,只是想从她嘴里撬出些东西,没想到段星河如此强硬,受尽折磨也不肯开口,于是才有了后来的事。

  “人在精神恍惚的时候最容易露馅,四殿下不许段神医睡觉,一旦她有恍惚的迹象就让人往她身上泼盐水,在此之前,段神医已经遭受过猫刑。”

  在身上全是伤的情况下被撒上盐水,想也知道会有多疼。

  等了一会儿,林天水从里面出来,扑通一声跪在裴皎面前,快到来不起阻拦。

  “谢殿下救命之恩。”

  林天水的声音带着哽咽,其中有感动,更多的是对段星河的心疼。

  “要不是殿下筹谋,师弟活不下来。”

  裴皎把林天水扶起来:“林姑娘严重了,阿姊因我遭受无妄之灾,这本就是我应做的。”

  “只是不知情况到底怎么样?”

  林天水道:“伤口已经全部处理包扎好,剩下的就看师弟醒来如何了。”

  听林天水亲口说完,裴皎算是放了心,拉着沈怀酒回望月小筑,他此番作态并非邀买人心,人已经救出来了,在治好沈怀酒之前,他不希望段星河出事。

  “这么晚了看什么书?该睡觉了。”裴皎见沈怀酒坐到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翻开桌子上的书。

  沈怀酒没有抬头:“昨天没看完,还剩下一些,殿下先去睡吧。”

  不对劲。

  沈怀酒的语气虽然跟平时没什么不同,裴皎还是觉得他的情绪不大对。

  “生气了?”

  裴皎把声音放轻,见沈怀酒不说话,确定他是生气了。

  “阿酒。”

  裴皎从沈怀酒胳膊下面钻过去,坐到他腿上,勾住他的脖子,沈怀酒仍目不转睛的看着书,呼吸明显跟刚才有区别,眼睛虽然落在书上,却更像在发呆。

  “阿酒,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好不好?”

  裴皎的声音太软,沈怀酒浑身僵硬,不敢低头,滚烫的呼吸落在脖子上,导致他的脑子越来越乱。

  “我只是不想你陷入危险。”

  “只许州官放火。”沈怀酒哑着嗓子,他当初隐瞒生病的事也是不想裴皎担心,也是好意,裴皎知道后却动了大气,两人差点吵起来,那个时候他退一步是不想失去裴皎,现在才算真正明白,有些事确实不该隐瞒。

  今天如果不是他猜到那条密道,让敏言跟敏行过去,殿下说不准真的会受伤。

  裴皎仰头,一口咬在沈怀酒的喉结上,沈怀酒登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裴皎!”

  吼的同时手却牢牢实实抓紧裴皎的胳膊,等他站定才放开。

  这是沈怀酒第一次喊裴皎的名字,就算是在床上也没有喊过。

  他眼睛一亮,伸手去拉沈怀酒的手,被他躲开,裴皎小心翼翼哄:“真的是最后一次,没有下次了。”

  “原谅我好不好?”

  人长得好看,连生气都是好看的,裴皎一眨不眨的盯着沈怀酒的脸,不自觉舔了舔唇。

  “要是实在生气的话,不如……”

  沈怀酒的确动了气,但从裴皎坐在他腿上软软的说话开始,气就消了许多,到现在又气又有些想笑,听裴皎说到后面,沈怀酒开始好奇。

  不如什么?

  裴皎察觉到沈怀酒的眼神变化,故意多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不如让我明天下不了床?”

  沈怀酒:“……”

  第二天裴皎的确没能下床,未到卯时就让人去告假。

  两人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一来裴皎顾忌着沈怀酒的身体,最多一个时辰就让他停下,二来他们对床笫之事不通,还在慢慢摸索中。

  裴皎昨天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想让沈怀酒把火发出来,别憋在心里,而且……

  他想知道极限在哪里。

  裴皎睁开眼睛的时候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回神,想起身在何处,也有了些实感,昨晚上一直飘在云端,极限谈不上,就是太累了。

  疯狂过头,激动到没办法思考,只凭着身体反应,到最后已是精疲力尽。

  身边的人揽住他的肩膀,声音温柔:“殿下,要起吗?”

  “什么时辰了。”裴皎说完后不自觉清了清嗓子,沈怀酒从床边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温水:“殿下先润润嗓子。”

  待裴皎喝完,沈怀酒继续道:“现在还没到辰时,再睡会儿吧。”

  裴皎重新躺回去,闭上眼却毫无睡意,平日寅时正刻就要起床,卯时上朝,已经习惯早起,干躺着还真不适应。

  “怜和帮殿下告假的时候带回来一个消息,四殿下也告假了。”

  “四哥这是不打算跟我争了。”裴皎艰难的翻身,趴在沈怀酒胸口:“接下来咱们的计划取消吧,没必要了。”

  “嗯,我会继续盯着四殿下,经此一遭,四殿下至少要沉寂两年。”沈怀酒揽住裴皎的肩膀:“还疼吗?”

  “不疼。”裴皎摇头:“就是有点酸,你帮我按按,咱们起来用膳。”

  折腾一夜早就饿了,只是腰腿酸软不想动。

  午后裴皎也没有出门,两人在丞相府的小花园下棋,又摘了些杏花酿酒,直到晚间段星河才醒,裴皎跟沈怀酒急忙过去探视。

  段星河一见面就说起蓬莱仙草,因为保存不易,她提前炼制成药水,被抓走之前藏在了一处破庙里。

  “我藏得尚算隐秘,你们快带人去找。”

  她很害怕弄丢,蓬莱仙草只生长在同一处地方,十年生根十年长成,挪走便不能成活,若是丢了,她们之前做的都是徒劳,沈怀酒的病也将无力回天。

  裴皎立刻招呼敏言跟敏行:“去的人不宜多,以免引起关注,我带他们两个就够了。”

  不等他吩咐,沈怀酒道:“你放心,我会看顾好她们,殿下早去早回。”

  “嗯。”裴皎点头:“我一定把蓬莱仙草带回来。”

  在不知道对方目的的情况下,段星河的做法非常正确,裴皎之前猜到些许,不知道她藏在哪里,现在有了具体位置,三人连夜出城,直奔城南破庙,又赶在半夜回城。

  守城的人是禁军,几乎都认识裴皎,领头的正好是当初跟裴皎去过阳城的人,直接放行。

  敏言跟敏行都很激动,没想到传说中的东西也能找到,公子有救了。

  他们七八岁的时候就被送到沈怀酒身边,一边训练一边保护他,沈怀酒这些年怎么过来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就算是沈相和文夫人都不及。

  公子每日早起需要喝药,足足两大碗,用膳也要格外小心,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动,连平日里喝的茶也有讲究,不能跟药物相冲,他们时常羡慕别人的出身,羡慕别人一出生就是大少爷,却从未羡慕过公子,因为公子过的实在太苦了。

  郎中说公子身子弱,要少出门,所以公子除了入宫念书就是在房间里画画下棋,他不像宫里的皇子或者宗室们,能够学骑射练摔跤,公子没有朋友,变得越来越沉默。

  敏言多少能猜到一点沈怀酒的心思,但是作为奴才,他不可能去开这个口,直到后来裴皎亲自找上门,他才敢肯定,公子对殿下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