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查到的明明是……

  裴修抬头对上裴皎似笑非笑的脸, 终于明白过来,他又中计了。

  怪不得当初那么轻松的放过他,怪不得这几年放任他培养势力, 他以为裴皎不知道,或者不在意, 高傲自大到不屑理会,没想到裴皎什么都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局。

  身在局中, 裴修不是没怀疑过消息来源的可靠性与真实性, 但他被眼前巨大的利益蒙蔽住, 一头栽了进去。

  皇帝眼神中闪过厌恶:“传旨, 废四皇子为庶人, 压入天牢。”

  几人跪在地上,裴修愣愣的不说话, 好似入定一般,不求饶也不害怕,对于将来的命运无喜亦无悲。

  “去请圣旨过来。”

  “是。”小太监领命,回正阳殿取空白圣旨, 并取来了皇上专用的文房四宝。

  亲眼看着皇上在传位诏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裴皎真心诚意的喊了句父皇,他们虽不是亲生父子,但自从他被封为亲王,皇上对他跟其他皇子并无不同,让他进兵部历练, 后来更是亲自教他如何处理朝政, 把他当成储君培养。

  写完圣旨,皇上如同抽了力般坐在椅子上:“这几日小六先试着监国, 诚昀盯着些。”

  “是。”两人应道。

  “好了,你们下去吧,朕累了。”皇上的声音透着疲惫,在小太监的服侍下重新躺回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外间,裴皎跟逍遥王盘问苏太医,想知道皇上身体的情况。

  苏太医一脸严肃:“皇上日夜操劳,从前就经常不能安眠,需要靠药物才能入睡,自从……”

  “自从前太子被圈禁,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这次中毒,现在皇上在强撑着,老臣与太医院的几位太医拼尽全力,也……”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无力回天。”

  他眼角挂着泪,自二十岁入太医院起,他已满满待了四十年,说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也不为过,看着皇上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老太医很难受。

  裴皎亲自把人扶起来:“苏大人只管用心救治,其余一切都不必担心。”

  “六殿下放心,老臣定竭尽所能。”

  裴皎又交代了苏太医一些事,嘱咐皇帝身边的太监宫女:“父皇需要静养,若有人来问,便让他们去寻我,寻衅滋事着一律抓起来。”

  “是。”

  皇帝立储君之事没有隐瞒,虽还未昭告天下,但裴皎的身份跟太子无疑,是以宫人们都极为听话,他们可不想得罪未来储君,把身家性命全搭进去。

  裴皎跟逍遥王商量着,先放沈相和几位皇子出宫,婉妃身边派了几个人去盯着,以免她坏事,裴瑄也被放了出来,不过没有让他回去,留在重华宫继续念书。

  第二日早朝,逍遥王当着群臣的面宣诏,裴皎正式立为太子,朝臣们无异议,裴昭和裴绍敢怒不敢言,婉妃晋位皇德妃,仅次于皇后,而皇后一心清修,两耳不闻窗外事,皇德妃成为后宫第一人。

  之后又有口谕,四皇子裴修谋害亲父,打入天牢,赐死;晨妃教养不善贬为贵人,褫夺封号,终身不得再进位。

  终身不得再进位的意思是,就算死,她也只能是个贵人,连太贵人都不能册封,所以皇上只要出事,那就是陈贵人的死期。

  接下来的几日,裴皎忙得不可开交,皇上抱病时堆积了不少朝政,每日除了批折子就是批折子,连宫门都没能出去,眼睛酸涩之时,裴皎会起身看看窗外,想着这个时候沈怀酒在做什么。

  除了每日早晚问安,偶尔累了裴皎也会去看一眼,问问情况,小太监说皇上每日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基本上都在睡,进食也越来越少,连药都喝不进去了。

  裴皎道:“你们尽心照顾便是,父皇醒了便着人去叫我,我陪父皇说说话。”

  他转头又问太医:“依苏太医看,父皇还有多长时间?”

  “回殿下的话。”苏太医跪下:“老臣不敢妄言,皇上中毒太深,五脏六腑无法修复,最多还有……”

  “半个月。”

  裴皎缓缓吸了口气,即便是经历过一次,如今再来一遍,还是觉得压抑,他本可以阻止,但为了不生变故,让裴修给皇上下了药。

  至于当时滴血验亲的血,自然不是他自己的。

  裴皎吩咐怜和,让他暗中去原来的太子府,现在的静思府把裴麒接进宫,皇上宠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总要再见上一面。

  他自己也抽空去了一趟丞相府,到的时候沈怀酒正坐在窗边看书,见他过来明显愣住了,傻傻的看着他。

  敏言敏行远远行礼,笑着偷偷溜走。

  裴皎走到沈怀酒身边,猛地弯下腰,眼睛里都是笑意:“怎么,我有这么好看?”

  “殿下……”沈怀酒喉咙滚动,裴皎在他脸上碰了一下,翻身坐在沈怀酒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亲了过去,干柴烈火一点即燃,两人的呼吸越来越紊乱,裴皎更是衣襟大敞,凌乱的挂在胳膊上。

  看到对方眼神里的欲/望,裴皎拍了拍沈怀酒的肩膀:“去屋里。”

  沈怀酒却没有动,一点点为裴皎穿好衣服,在他疑惑不满的眼神里,轻声解释:“殿下这几日很累吧,腰都细了一圈。”

  肯定没有好好用膳,只顾着朝政了。

  裴皎气的在沈怀酒下巴处咬了一口:“你是不是故意折磨我,我想做,快点。”

  “殿下。”沈怀酒叹了一声,他又何尝不想,但为了裴皎的身体考虑,现在不合适,年轻的时候折腾太过,以后容易出问题。

  沈怀酒强行把裴皎按在腿上,不让他乱动:“这几天没能见到殿下,一会儿还要走,殿下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裴皎紧紧抱着沈怀酒,趴在他的肩膀上平复着心情,语气仍带着幽怨:“是很累,也很想睡觉,但我更想睡你。”

  沈怀酒:“……”

  裴皎经常说些大胆言论,好似完全不在意,就算被人听到也无所谓,沈怀酒无法接受,就算只在他面前说,他也会觉得羞耻,只能干巴巴的转移话题,后来裴皎看他每次都会脸红,越来越喜欢故意逗他玩,听得多了,沈怀酒现在能从容地当做没有听见。

  “父皇搬去了乾元殿,正阳宫里的床很大,但是冷冰冰的,我根本睡不着。”裴皎说着,抱得更紧了:“每日最多睡两个时辰就要早朝,然后跟朝臣们议事,关注各方情况,以免地方上的官员见我年纪小,犯上作乱,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准哪天就……”

  沈怀酒拍着裴皎的背:“殿下睡会吧,一会儿我叫你。”

  “嗯。”

  裴皎道:“要是你能进宫陪我就好了,有你在,我总能睡的安心。”

  可惜现在还不行,他不想让沈怀酒成为众矢之的,待朝纲稳定后,再把沈怀酒接进宫也不迟。

  裴皎实在是太困了,说睡就睡,很快失去意识。

  朦朦胧胧的,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可是好冷,连那人的怀抱都是冷的,裴皎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终于有了亮光,但四周仍是黑漆漆的,只有一盏灯笼,一座坟墓,还有跪在墓前的人。

  裴皎没来由的一阵心痛,闷闷的无法呼吸,灯笼的亮光让他看清楚跪在墓前的人,是沈怀酒。

  “阿酒……”

  裴皎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刚才什么都无法看清,是因为在尸体里面吗?

  而抱着他尸体的人,只有沈怀酒,他找到了他的尸体。

  裴皎想像不出沈怀酒有多难过,努力的想要触碰一下沈怀酒,那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恍如山石的人。

  梦里的时间是混乱的,他不知道沈怀酒跪了多久,眼睁睁的看着他晕过去,再后来,他跟着沈怀酒到了皇宫,在一处偏僻的殿宇内,里面绑着三个人。

  裴昭,裴绍,还有裴瑄。

  看到有人进来,裴昭疯了一样大喊大叫:“沈怀酒,你这个疯子,快放了我,否则等我出去后杀了你!”

  沈怀酒脸色苍白,声音如同鬼魅:“你觉得,你还出得去吗?”

  他把视线转向裴瑄,裴瑄吓的吸了口凉气,双腿不住的发抖:“沈公子,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抓我?”

  他明明是被逼无奈才隐瞒的!

  沈怀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一眼,裴瑄立刻不说话了,他总感觉沈怀酒已经知道是他下的手,裴瑄陷入无尽的恐惧中。

  裴皎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并不希望沈怀酒做的这么绝,很明显,沈怀酒已经没有存活的欲/望了,所以不怕得罪人。

  沈怀酒没有说话,往后伸手,敏行把一把小刀递到他手上。

  裴昭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忍不住尖叫:“沈怀酒,你想干什么?我可是皇子,你敢动我,整个离昭都不会放过你!”

  “停下,你给我停下!”

  裴昭喊的很厉害,沈怀酒直直的走到他面前,用刀抬起裴昭的下巴。

  “是先毁了你的眼睛,还是挖下你的鼻子?”

  沈怀酒尚在病中,语调很轻,听起来更加渗人,他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裴昭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我杀的,真不是我杀的!”裴昭害怕极了,从前只知沈怀酒是裴皎的谋士,经常病的下不了床,明明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会这么狠。

  沈怀酒提着刀,猛地扎在裴昭的肩膀上,耳边传来的尖叫凄厉痛苦,他没有停下,下一刀落在了裴昭的耳朵上,缓缓地,完整切下了他一只耳朵。

  裴昭疼的晕过去又醒过来,浑身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