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完成不了任务的话, 会怎么样?”

  【完成不了隐藏任务的话,也没关系……毕竟隐藏任务实际上就是极限运动系统为宿主提供更加明确的额外积分渠道。】

  【并不是强制性的!】

  “可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

  系统当然知道燕肆想问的不是这个,可好像只要答非所问, 就能避免那个情况的发生。

  燕肆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滑板背面上,那几张有些脱落斑驳的卡通贴纸上。

  “我只是在想,既然现在已经恢复了一小部分的情绪。那我还有没有继续的必要性。”

  【怎么没必要了!】

  见实在没办法避免这个话题,光球干脆也开门见山, 振声道:【你不是说想恢复情绪,去看更大的世界, 去感受更多的美好和幸福吗?如果现在就半途而废,那你说的那些目标该怎么办?】

  燕肆却说:“我记得你说过,哪怕不全靠系统积分,我也有概率能恢复病情。”

  【……】

  系统顿时噤声,因为它回忆起,自己的确说过。

  毕竟燕肆的病本就不是什么绝症,理想情况下,只要感官受到一定的刺激性就能恢复。

  只是目前在医学界没有相关的详细症状记录,所以才需要系统的帮助。

  “听上去有点像过河拆桥,但我希望这并不会给你带来影响。”燕肆垂下了纤长的眼睫, 白皙的肌肤在地下室的灯光下透出一种淡淡的锈黄色来,别样复古。

  他唇角轻扯,语气薄凉:“我当然想恢复所有情绪, 感受这鲜活世界的一寸一毫, 可——我要是死了怎么办?”

  “我在极限运动的过程中死了,我的父母, 我的哥哥,我的朋友又该怎么办?”

  “所以我想多陪陪我的家人, 这样就能让他们开心了。”

  系统回答不上来。

  所以,对如今的燕肆而言,单单恢复了“喜悦”的情绪就已经足够了。

  相对于未知的生命挑战,现在及时收手反而最保险妥当。

  系统也不是第一次遇见有这样想法的宿主。

  而这却是它唯一一次感到惋惜止步于此的旅行。真的要结束了吗?

  *

  话虽是这么说,可燕肆心底却始终笼罩着一层雨后深雾,厚重、模糊。

  他找到了十年前被自己遗忘的滑板,将它从地下室拿出来,简单擦拭了一番后,就穿过后花园喷泉,一路凭借记忆,来到了小时候奶奶专门让人为自己修缮的滑板训练场地。

  燕肆站在巨大碗池的边缘,阳光穿过树林吱吖,如泼墨般,他调整自身重心,做出了准备姿势,只是合上了眼帘,下一秒沉睡许久的肌肉记忆猝然被唤醒。

  轰隆隆!

  燕肆便带着滑板冲下巨型镂空碗池,如臂指使,在光滑的壁面上随心所欲地“飞行”着,做着各种高难度动作。

  滑板的轮子声不同于长板,会更加清脆敏锐。

  燕肆滑起来也更加纯粹,得心应手。

  以至于沉浸太久,他都不知道燕北清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等他滑得畅意淋漓,结束后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时,就见眼前有一层黑影袭来。

  他温吞地睁开了一边眼皮:“哥。”

  燕北清伸出了手:“我就知道你在这。”

  燕肆握住他的手,顺势从地上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燕肆长大了,长高了,竟只比燕北清矮上一点。

  “这是你从地下室找出来的?”

  “嗯,谢谢你,哥。它能保存的这么好,当初是你帮我收起来的吧。”

  燕北清在一旁站了很久了。

  他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总觉得像这样稀松平淡的日常,奢华得像是不可求的梦一般。

  “累了吧。”燕北清收敛心绪,问:“要不然去打会儿高尔夫?”

  燕肆踩板,顺势捡起了地上的滑板,正当他要答应,燕北清却又临时改变想法,“算了,还是去……骑自行车,嗯,骑自行车可以吗?”

  燕肆:“好。”

  他小时候一点也不喜欢自行车,因为老是摔,甚至有次受伤,好几天都不能出门玩。

  得幸于燕氏庄园占地面积上万,俩兄弟便能绕着庄园外围,一前一后同步骑行着。

  “你还可以吗?”

  燕肆点头:“我卸力做得好,前天比赛的伤势并不严重,自行车还是可以骑的。”

  燕北清抿紧了唇线。

  原以为他会继续说些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自己的话语,却没想到在四下无人时,他毫无征兆地说:“对不起。”

  燕肆不知道他说的原因。

  燕北清:“我明知道你受伤了,身为哥哥,第一时间却没关心你的身体和伤情,而是责怪怀疑你。”

  “如果你有情绪的话,当时应该会偷偷伤心吧。抱歉,我不是一位称职的兄长。”

  话音刚落,就听燕肆说:“不,你是。”

  燕北清转过头,就看见对方的目光仍旧专注在前方的道路上,他下颌线弧度,清晰优美,倾泻的阳光落在眸底显得格外漂亮闪耀。

  两辆自行车还在前进着。

  燕北清自我怀疑:“……是吗。”

  燕肆平静地说:“我没安慰,我是在说事实。哥,你是最合格最好的。”

  “我从小最喜欢最尊重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如果有情绪,当时会不会伤心失望,我不知道,我只能确定自己会感到抱歉——因为我的隐瞒,让你感到难过。”

  更何况,燕北清的着急失态,不也是因为担心燕肆吗?

  燕肆的语气仍旧古井无波,平和缓慢,犹如不近人情似的。

  可说的那些话,却一字一顿,果断地铿锵有力,全都落尽了听者的心里,仿佛认真告诉对方他说的是真的。

  ——你就是我最喜欢的哥哥。

  “可我都不想让你继续参加极限运动了,还能算是你最好的哥哥吗?”

  “但这也是出于关心我的安全角度出发。”燕肆淡淡地说。

  他双手撑着自行车把手,向前行驶着,因弓起的背部,瘦削骨挺,初秋的穿堂风便将他的薄款衣服吹得鼓起。

  “我当时一直选择不说,让其他人帮我隐瞒,也因为确信你们一定会担心我,以我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从而让我退出长板速降。”

  “所以不是你不重要了森*晚*整*理,哥,恰恰相反,你和爸爸妈妈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说到底,爱就是相互的。

  燕肆:“……早上我刚和爸妈吃过一顿饭才发现,原来我只是简单陪着他们,他们就能那么开心。”

  对他们来说,只是简单短暂的陪伴,就足以让家人展颜欢笑。

  既然已经恢复了一部分情绪,那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只要安心陪在父母身边去英国就好。

  燕肆缓缓停下前行的脚步,他动了动唇角,正当要踟躇说出放弃的想法时,燕北清却在此时说道:“嗯,爸爸妈妈其实一直都很想和你吃一顿饭。”

  “他们虽然不说,但肯定会开心很久很久。”

  “但燕肆,那是车祸后,我第一次见你由衷的那么开心。”

  “是吗?”

  “我说比赛的时候。”

  燕北清吐露心声:“你比赛大大小小的视频,无论是官方还是路人,又或者记者采访的,我都看过。”

  “你或许没注意到自己,可那些视频里的你,却是我见过最开心的你。”

  “车祸以后,我也是第一次见你对某样事物这么上心,结束后,无论是否拿奖,都能露出那么开心爽朗的笑容。”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在你脸上见到那样肆意的神情了……”

  燕北清所指的不是拿到奖的成就荣誉,而是燕肆单单通过长板速降这门运动,不顾一切的速度,从而感到由衷的自由和快乐。

  “所以我想了很久,燕肆,你去吧。”燕北清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熟悉的宽和笑容来,说:“从小到大我不都是最支持你做一切决定的那个人吗?”

  “既然你能在长板速降身上,得到喜悦的情绪,那我就不该阻扰你。毕竟你是家里最有想法的那一个小孩。”

  “更何况。”燕北清的声音在燕肆耳边顿时变得清晰无比,哪怕是一个停顿,都在耳边被放大:“你能在极限运动中恢复‘喜悦’,那肯定还能恢复其他的吧?”

  ——对于燕肆来说,单单只恢复一种“喜悦”的情绪,那简直是太无趣了吧!

  ——“于你来说,单单只恢复一种‘喜悦’的情绪,那简直会很无趣。”

  “所以我想说,你可以的,你可以继续玩长板速降又或者是其他极限运动。只要你感到开心,不再那么麻木,我会支持你做的所有决定。”

  燕北清将燕肆一手带大,当然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所以想了一个晚上,他就明白,自己更不能以家人之名,将他囚禁起来,堕落麻木。

  在此时,燕肆澄澈的眼眸中,倒映着的身影。

  *

  【什么?!你说真的,真的不抛弃我了吗!呜呜呜呜呜呜——!!】

  一听到这个消息,原本黯淡无光的光球顿时亮如白昼,在房间内扑闪扑闪着:【我没听错吧,呜呜呜。】

  有了燕北清的支持,燕肆对于未来极限运动的态度才能更加明确下来。

  尤其燕北清说得对。

  他舍不得。

  他确实舍不得,就这么简单放弃了极限运动。

  于其他人而言,只能感知到“喜悦”就不会受到任何严重的负面情绪影响,反而是很幸福的事,可燕肆恰恰不喜欢这样。

  生活的本质是多面的。

  剥夺了本质,当生活只能感知到某种特定的反馈时,它也和枯燥无味不相上下了。

  【呜呜呜我当时真以为你会和我解绑来着,因为你放弃的理由还挺有道理的。】光球说:【其实你不是第一个途中要和我解绑的宿主……】

  “嗯?”

  【他们会害怕畏惧,又或者其他因素而拒绝接下来的极限运动挑战。】

  【可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他们要解绑的时候,我都很爽快离开,可是你说要放弃时,我可是真情实意地感觉到难过!】

  “为什么?我不是说了很多话,让你不开心过吗?”

  【……咳,这种时候就别说那种生活里小打小闹的例子了。这不一样。】系统认真地说:【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能有机会去寻找极限运动的真实含义。】

  【极限运动在你眼里,是不一样的!】

  极限运动的真实含义。

  是……不断挑战自我,挖掘人类自身的高度吗?

  不,不是。

  虽然燕肆也并不清楚,可他觉得不该这么简单。

  或许问题的答案就和他拒绝罗明的邀请一样,需要日后去寻找。

  *

  在得知燕肆最终的答案后,父母表现的似乎不是很意外,但心里还是会有些遗憾。

  告别前,他们拥住了燕肆,并在耳边说:“以后照顾好自己,平安健康。”

  燕肆:“嗯,我知道了,爸妈。”

  妈妈说:“要是以后想去哪玩了,零花钱不够一定要和我说。”

  燕肆:“好……谢谢妈妈。”

  于是,燕家的小少爷短暂地停留了一天一晚上后,隔日就乘车回到了南山市的家里。

  当视线落在搁置在家里的滑板和长板上时,燕肆缓缓发觉果然他还是舍不得的。

  就算自己会为了爸妈,而放弃极限运动,但心里肯定会老惦记。

  所以哥哥在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的胸口像是被火焰点燃了一般揪紧。

  长途跋涉了好几个小时,聪聪早就累得睡在了猫爬架上。

  光球飞到了被打包起来的长板上,感慨 :【宿主……你可真结实啊。那么一摔,长板的板面都出现了几道裂纹,你居然都没什么事。】

  燕肆不置可否。

  看着显然不能再继续使用的长板,他心神一动,就联系了裴高文询问对方今天下午是否有空。

  电话传来对方高亢的声音:“你终于舍得联系我了?我还以为你摔出脑震荡了,回来没声了都!”

  燕肆缓慢地说:“比赛结束我要回家过中秋,现在才有时间。”

  后面又交流了一会儿,裴高文说:“修长板是吧,没问题,我看下!到时候洲际赛肯定更为严峻,这次零件一定给你用最好的!”

  “你下午直接来Avanza和我沟通就好。有其他特殊要求,到时候再说。”

  修长板的事就这样落幕解决了,至于如何参加洲际赛……燕肆打算等去Avanza时,问问裴高文是否有什么方法。

  如果实在不行,他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好巧不巧,这时,罗明又发来了几条消息,执着地问:【你真的不考虑来我们俱乐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