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白这几天还是不怎么吃饭,贺听枝欲言又止,对方除了累极了吃几口之外,别的时候要么就不想吃要么就吃不进去。

  发热期都要过去了,贺听枝托着腮看着对着饭菜露出一脸为难神情的谢予白。

  “还吃吗?”贺听枝问他。

  谢予白低了低头,他表情很冷,内心却没有来惴惴不安,他最近情绪不好,又很敏感。

  贺听枝想让他多吃一点饭他也能理解对方的好意,但是他一会特别想吃饭,一会又什么都吃不进去。

  贺听枝他低着头装作在看光脑,目光却时不时地往谢予白身上飘,说实话最近真的很奇怪的是,感觉对方真的有点瘦削感,下巴都尖了不少,明明之前因为生病住院而补了一段时间,还长了点肉。

  他看了下谢予白,唇动了动,没有说什么,低着头看着光脑,点开游戏页面。

  当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时候就是打游戏,以前和朋友打,现在拉着叶含予一起打。

  空气陷入了沉默。

  他们彼此都是安静的,往常也都是如此,贺听枝做事的事情会很专心,不爱说话,同理,谢予白也是一样。

  但是发热期是批了假期的,谢予白还没有自觉到在放假期间处理这些事情,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实话年龄差了四五岁的隔阂还是蛮大的。

  他心中踌躇,也就不免多了几分不是很好的情绪。

  终于——

  空气似乎是裂了一道缝隙。

  谢予白咳嗽了一下,脸绷得死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过去。

  贺听枝也很给面子地抬了抬头,他看向谢予白,面上做出来一副很无知是模样:“请问有什么事吗?”

  请问。

  谢予白内心咯噔了一下,这都用上敬语了,该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

  生不生气倒是不知道,反正贺听枝现在确实是在打游戏,而且状态焦灼,他头顶挂着个辅助,他在对方防御塔下全身而退之后把辅助丢在塔下了。

  辅助:???渣虫。

  贺听枝回过神来,打字:不好意思。

  辅助:大哥你走什么神啊?断大了?

  打野:有事,别烦。

  射手:这么拽?

  谢予白看着贺听枝盯着频幕的眼眸轻微地皱了起来,他内心咯噔一下,回想着自己这几日的言行举止,心想不会真的把贺听枝惹生气了吧。

  他内心踌躇了半天,又是一顿胡思乱想,理不直气不壮,他盯着贺听枝,却没发现对方一直都在悄悄地注意着他。

  贺听枝盯着游戏里的角色,发着呆用键盘控制着,他一面看着角色,一面忍不住地观察着谢予白,游戏里被骂了也不好说什么。

  ——他自找的。

  游戏里打的稀巴烂,辛亏贺听枝最后回神,复活甲秒换名刀,挑战极限血量,这才堪堪守住家。

  丝血的打野一面踩着野怪回血,一面被队友质疑:“不是,兄弟,什么要紧事情比打游戏还重要?”

  贺听枝心里一想那不是重要,早知道就不应该打游戏的,游戏打的不怎么样,感情倒是先出了问题。

  谢予白看着贺听枝面上的神情变化多端,对方盯着屏幕,点击的速度都变慢了许多,让谢予白越来越发慌,他措辞了半天还是没有想明白到底是应该说什么合适,千言万语在他脑袋里打了草稿,但是却又被他摒弃掉,反反复复却总是找不到一句非常合适的。

  “你在玩什么?”语气干巴巴的,和空气一样枯燥无聊。

  谢予白说完之后就开始懊恼,怎么会这么开口,这样的话会不会很打扰对方打游戏啊,他现在不安极了,感觉自己态度太过于生硬,又有点懊恼贺听枝忽略自己。

  贺听枝音色有些凉,置身事外的一副神色,让谢予白心脏倏然慢了一拍,感觉既紧张又不安,但是贺听枝这副不同于往日的神情却也又让他心里触动一跳。

  谢予白忍不住又感觉身体有点发热,哪怕是发热期快要结束,但是他却也是依然时刻会感到这种类似发热期的症状出现,并且对于贺听枝的某些行为他甚至不反抗甚至开始隐隐期待起来。

  谢予白偏过头去,他无端地感觉到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出现,这种气氛让他浑身都开始不自在,局促,只能靠着看起来就很生人勿近的神情来维持住表面的和谐,他自尊心极強,哪怕是真的感到了那种主动权的迁移,但是如果对象是贺听枝,他的那种抗拒就会好受很多,至少他面上的冷酷仅仅是赋予表面的。

  那些抗拒、挣扎就像是一层雾气,随时都能够被抹去。

  贺听枝等了半天对方下一句话,他最近头发长了很多,没有刻意地打理却还是服帖地靠着鬓角,看起来很温柔。

  他在谢予白面前越来越不善于伪装自己了,他下意识地暴露出来自己真实的一面,柔软皮毛下藏着的尖利的硬刺。

  贺听枝很有耐心,他等了很久发现对方并没有要说下一句话的意思,他心想那么这一切应该由他开启。

  他面上下意识露出来的疏离,还没有被温柔的面孔给覆盖住,看起来格外的冷酷、甚至是生人勿近,他侧面看起来很锐利,像是随时都能够给予致命一击的机会主义者,手握着镰刀的死神顷刻间降临,宣判着死刑。

  而谢予白正等着他的酷刑,政场上的游刃有余在感情这种派不上用场,他也找不到机会开始谈判。

  可能生活就是让他不断地思考着的无奈,至少现在是这样,他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处理这一切,哪怕是贺听枝让他勇敢一点,但是谢予白回想着自己这几天的恶劣性质,哪怕是在床上,在对方情浓时候,都能够硬邦邦地说一句:“我今天不要做了。”

  看着雄虫的鬓角被潮湿的汗水给打湿,混杂着渴求与惊讶,用了自制力遵循他的意愿,然后狼狈地离开事故现场。

  贺听枝唇微微地动了动:“亲爱的,你最近似乎不太对劲。”

  他说完这一句又开始进行游戏,因为队友需要他,要不然对方祖宗十八代的唾沫星子都能够把他淹没。

  但是他的感官却无一不悄悄地开始投注到谢予白身上,等待着对方进一步回复。

  但是贺听枝仅仅是思考了两三分钟,看着屏幕里三杀的标志,还有对方“nice”的互动,他突然感觉自己进一步地学习到新的知识,至少自己应该更主动一点,不应该等待着对方的回答让时间流逝干净而变得毫无意义。

  那该怎么办呢。

  谢予白突然开口:“那个游戏好玩吗?”

  贺听枝愣了下,本来以为沉默会一直蔓延下去,却被对方悄然打破,他一时半会回答不上来,连招一下又断了,被队友骂:“哥们,打游戏就专心一点好吗?”

  他没理对方骂他的话,他仓皇地点了一下头,面孔上第一次如此鲜明地露出来符合年纪的不知所措,向来是伪装的看似是万无一失的面孔突然表情破裂开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贺听枝自己都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

  贺听枝声音有些滞涩,回答的尤其缓慢:“还可以吧。”

  其实不是特别好玩——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谢予白身上,游戏能算得了什么呢?

  谢予白低垂了一下眼眸,他眸色总是深沉的,看起来寡淡地望向这个世界。

  他实属是没话找话,问出来的话也就显得没有营养:“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贺听枝呆愣着点了一下头,说实话他实属是没想到谢予白会这样说,手指放在屏幕上很久才想起来自己是正在游戏。

  他现在心思很乱,队友骂他的话都能够攒满一个屏幕,而现在也无暇顾及,生搬硬套的借口全部都无济于事。

  贺听枝头昏脑热的,他一瞬间放弃了思考,有些无所事事想着:对方是真的想玩游戏还是想要陪我?

  是陪我吧。

  贺听枝舒了一口气,他重新抬头看向谢予白,无视自己正在进行游戏的界面,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了。”

  谢予白颔了颔首,他唇部抿了抿,终于放松一般地歇了一口气,他重新地看向贺听枝,说实话自己最近情绪敏感的要死,每次情绪的爆发之后就会感受着精神海那边传来的贺听枝沮丧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很难过,他也不想的。

  可是又莫名地控制不住。

  贺听枝看着屏幕,打野屡次掉线存在感实在太弱,对面或许是放松了警惕,他直接单带,金身名刀复活甲加攻速鞋把水晶飞速地推掉之后。

  队友感慨的一句:“你可以——”还没说完,贺听枝飞快地退出游戏页面,然后出去。

  他看向谢予白,恢复了自己言笑晏晏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说道:“要和我一起玩游戏吗?”

  当然。

  谢予白坐在贺听枝旁边。

  贺听枝这几天被谢予白拒绝之后,他原本很自然而然的动作逐渐地开始拘束起来,做什么都要询问谢予白的允许。

  主要是之前,谢予白都是默许,冷不丁变成了明拒,贺听枝他尝试接受了一会,感觉自己现在做什么都下意识地思考——这是不是有点问题?

  贺听枝动作规规矩矩的,明明是领了证的真夫妻,客客气气地好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谢予白也意识到对方的反常,他下意识地望向贺听枝,却被贺听枝不小心误以为某种委婉的拒绝,谢予白听见贺听枝声音里满是不确定与抱歉:“是离你太近了?不舒服吗?”

  贺听枝声音放的很低,他看起来很沮丧,耳朵都有点低垂下来了。

  ——“需要我离你远一点吗?”

  贺听枝手里拿着光脑,上下翻转着,电子设备的表壳有点发烫,贺听枝捏着表壳,温度顺着手心一点点攀岩上来。

  他面颊微微发烫,本就美人如玉的矜骄人物,这样看上去更加地惹人注目。

  谢予白面上露出来一点疑惑的神色,很淡,俊秀的面庞上有点局促与不安,他答道:“不用的。”

  贺听枝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指着按键告诉谢予白,一一介绍对应的功能,谢予白盯着贺听枝的侧面逐渐地开始出神。

  贺听枝感觉自己演讲时都没有这么紧张,他介绍时候还说了几个错误,他自己发现了,但是又不好明着纠正过来。

  气氛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尴尬悬空着,空气像是被拧成了一根细长的绳子,被扯着摇曳着。

  “你听懂了吗?”贺听枝舒了一口气,在最后他终于将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结束这一切。

  他下意识地就以为谢予白不会碰这类游戏,在他看来游戏是有点浪费时间的,而谢予白估计是不会腾出来他宝贵的时间放在这上面。

  而现在他很意外。

  谢予白心思不在上面,这只是个借口罢了,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贺听枝身上。他的耳畔能听见贺听枝在柔和而又缓慢地讲述,目光直愣愣的盯着贺听枝的脸。对方的脸哪怕是朝夕相处,却永远也不会厌烦,无数次的沉入在其中,受到其的致命吸引力。

  听了贺听枝的问话,他逐渐开始愧疚起来,有点心虚,像是没听课的学生突逢提问的老师,老师是真诚而又坦率的,而学生却辜负了他。

  “我……学的比较慢。”

  贺听枝不以为意,“没关系了,慢慢来呀,我刚刚玩游戏的时候键位都记不住。”

  谢予白低低地“嗯”了一声。

  事实证明。

  谢予白不是一个专心致志的学生,但是一定是一个极有天赋的学生。

  至少键位记得比贺听枝清楚得多得多。

  贺听枝玩着辅助,专心致志地辅助对方。

  鉴于连体时间太久,来不及支援其他队友,而被队友骂什么狗情侣。

  贺听枝也觉得这操作确实有点过分,对不起他其他队友。

  于是下把拿了一条输出路线。

  被对面骂:你和我有仇吗?

  谢予白其实感觉游戏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年少叛逆的时候也会在课堂上明目张胆的打着游戏来反抗老师。

  但是贺听枝似乎并不这么感觉。

  谢予白听着身边的雄虫颇有些感慨地说道:“我之前都是和我朋友打游戏的,都是绑的基友关系,这还是第1次用情侣身份打游戏。”

  贺听枝声音不由地低下来一点,“一直以来都是和朋友打游戏,都是讲究输赢,过程都不在意。”

  他眼睛弯了弯,很温柔:“但是和你一起的话,过程会比较重要。”

  贺听枝是一个孤独长大的小孩,他试图使自己看起来无比的正常,而且假装是一个大人,使自己变得坚不可摧。

  但是终究是还是缺少了那几年,他孤僻却也又自卑,看起来用漫不经心来伪装自己,让一切都试图看起来正常一点。

  谢予白内心微微掀起来波澜,贺听枝很少暴露出来自己的短板情绪,因为对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类型,刻意地露出来自己脆弱的一面只不过是为了博取雌兽的同情心。

  贺听枝垂着头,“我爸,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见到,他是那种感觉养小孩都是很随便的类型,只要不愁吃不愁穿的话,说实话这种情况很多和我同龄的都很羡慕我的这种情况,可是我却感觉真的没有必要。”

  他说的话有点颠三倒四,看起来却又那么的伤心,是很少出现的情况,确实他困扰到了现在的问题:“那些朋友都很羡慕我,说我成绩好,想干什么我爸都不管我。”

  “对啊,他们说的也没错,我逃课都逃到了网吧了,老师电话打了过去,那边显示关机。”

  贺听枝抱着膝盖,他深蓝色的眼眸流淌着的悲伤,忍不住地让自己试图更加地坚强一点,但是或许做不到,他早就想说了。

  他叹了一口气,“老师那段时间看我的目光都是怜悯的,对方以为我是父母不要的小孩。”

  “最后连续打了好几天,贺云起还是接了,他来到学校风尘仆仆的,教我好自为之。”

  “过程很重要。”贺听枝仰了仰头,“但是或许个体都是自私的吧,过程可能感觉到了可贵,对结果就更加地不舍得放手了。”

  贺听枝说着说着都说出来鼻音了,谢予白一直在安静地听着对方的挣扎,听着听着,意识到对方似乎是哭了。

  谢予白愣了一下,一直以来贺听枝都是那种温柔中透露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对方会做饭、会收拾家务,对方似乎无所不能。

  然后被他拉着结婚,一切似乎顺理成章,完全忘记了对方的年纪。

  “我说实话,我一直都感觉我有某些方面的心理问题,有时候会很刻薄、很尖锐。”

  贺听枝叹了口气,很无奈:“有时候我会感觉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问题,做事为什么那么的优柔寡断,有些事情可能早一点也不会那么的遗憾了。”

  “我有时候自负到感觉自己什么都好,现在却不一样,我感觉我自己哪里都差劲。”

  谢予白终于措好词,他不知道对不对,可是感觉应该赶快说出来,“其实我一直都感觉——”

  他别过头,不是很好意思地说道:“我感觉你真的很优秀,会直播、会做饭、会打游戏……脾气还很好。”

  他一直很反对恋爱脑上头,但是对他来说贺听枝的确是完美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

  但是贺听枝的确是如此,对方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的一位完美到了极致的伴侣,无论如何,他都很喜欢。

  贺听枝震惊了一下,“我直播……你怎么会知道?”

  谢予白咳了一声,有点不太好意思,他别扭着,虽然不肯明面上说出来自己有多么多么地着迷于贺听枝,但是背地里却都是难以启齿的秘密。

  “就是不小心被推荐到的,然后手太过……太过眼熟。”

  贺听枝深呼了一口气,他眨了眨眼睛,眼角还带着湿漉漉的泪痕,“我能说的都说出来了,那么你的呢。”

  谢予白面色露出来些惊诧,“我呢?

  “你有很多秘密,我不知道的。”

  贺听枝其实很想知道,书中写的那只是很少的一部分,笔墨不会着墨在主角落魄的模样,这些被藏匿在文字中的故去,反而就显得更加郑重起来。

  谢予白微微笑了笑,以一种很勉强的态度,“我吗?”

  “那些都不是很好的事情。”

  贺听枝盯着他,眼睛还在发红:“可是我想要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坦白局走走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