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柒醒来时天色已暗, 太阳穴抽痛不止，激烈的疼痛感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眸子，眼前的世界昏暗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好转。
指尖往旁边一摸，果然是空荡一片，一直抱着她的人已经离去了。
殿中的灯火被点亮了, 烛光摇曳, 暖橘色很是温和, 半点也不刺眼。
墨柒朝那几个灯盏处瞥过了一眼, 心知那儿的灯火不久前还是明亮一片，也不知是何时被换了。
她掀开了身上的被子, 抓过了床沿处挂着的外袍披在身上了，准备起身看看。
这几日躯体衰退得严重, 无时无刻不在疼痛着, 也导致她被樊笙按在床上死缠烂打不许下床，一日下来大半时间都在昏睡，却是不知这个时候该是归来的人为何没有了人影。
墨柒扶着床沿缓缓站起来了，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眉间几分憔悴倒是掩去了她往日里自带的锋利和冷然, 此时瞧去只觉眉眼精致、琉璃一般脆弱。
莫非是这几日战事有误？
她微微蹙了眉，抬眸瞧向了不远处帘幕后的窗户处，那里正细细碎碎地洒进些许月光来，外面的走廊中隐约有风声的，但这窗边帘幕却是纹丝不动。
这间屋子里当真是半点风都吹不进。
墨柒漫不经心地想着，喉咙里却是止不住地泛痒, 让她蹙了眉掩唇轻咳了两声, 但是非但不曾让她感觉好转, 那股痒意反是愈来愈重，近乎叫她将肺腑咳出来了。咳嗽之后是满鼻腔的作呕之意，如此一通下来，眼眶中被生理激得红了些。
手心放下，墨柒垂眸扫了眼，唇角微抿，将手心中的血色掩去了。
倘若以往，或许也未曾想到会落于这一步吧。
纵然是墨柒，此时也不禁扯着唇角微微苦笑了下。
她想了下，取出了一串佛珠出来，感受了下上面的气息。
这是在她生日宴会上玄尘所赠之物，想必那人也是看出了主魂身上缠绕不散的戾气。
后来遇见了樊笙，这只大兔子每每让她不省心。
为了防止她被主区的人抓走，所以墨柒也就取了她的一些气息封在了佛珠里，以防日后出现了什么意外也好让墨柒尽快找到她。
墨柒摩挲了下佛珠，看着它微微泛起了淡金色的光芒，甚是明亮，没有半分黯淡。
这便是樊笙无恙了。
并且……
正在殿中？
墨柒看着佛珠所指方向，眉梢微动，拉了拉肩上所披衣袍，朝那个方向走去了。
这个方向是……后园。
就是那棵小桃树的地方。
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屋外廊上的风不时拂过，此时已是冬日了，这第三层现在都是樊笙的地方，界面中为了符合她的属性，自动将气温天气给调整了。也只有在樊笙的屋内才能感觉得几分暖意，她布置下了重重阵法来为她身子不适的爱人遮掩风霜。
长廊中的各个窗户并未关起，这时候朝外瞧去，倒是可以将外边月色看清楚了。
墨柒随意瞥过了一眼，足下便稍稍顿了下，静静看了会儿窗外景色。
本是与往常一般，无甚特殊。
可是在几日未曾出来过后，好似这样的景色都变得不同寻常了，足以轻易抓住她的目光。让墨柒淡淡地想着，是否这边月色与玄天界的一般无二呢？
有点儿风拂过了耳畔，墨柒仍然负手瞧着，片刻后抬起了指尖将眸前散落碎发别到耳畔后去，转身离开了这个窗口，朝着后园去了，去看看她的小姑娘正在做什么。
远远地便可以听见那里传来着什么东西被砸落于地的清脆响声，不久后又被拾起，随之再次丢下。
墨柒皱了皱眉，调了些灵力掩去了自己的气息，随后才抬足轻轻走上前去了。
樊笙的修为增进十分快，可是毕竟年幼，此时也仅是堪堪突破大巫高级而已，暂且还抵不过此时病弱的墨柒。
至少在灵力运用上是比不过的。
等墨柒走进了些时，她却是顿住了，站在了原地，未曾继续上前。
小圆子里，小桃花树下，那个披散着墨发的女人双眸通红，近乎疯魔了一般地摇动着手中的龟甲，指尖泛白。而地面上，早已落满了卜卦签子，但是浅浅一扫，就可看出，上面的字应当是一样的。
墨柒抿了抿唇角，眯起了眸子仔细看了下，不禁怔住了。
那些签子上都是清一色的——大凶。
“……我与霖柒之姻缘……”
“……是否可长伴于身……”
“……片刻不离，生生世世皆在一起……”
“……”
女人指尖不断闪烁过白光，落于龟甲之中，签子落下。于是她便带着几分期冀地去拾起签子仔细地看，然而眉间期许都在下一刻僵硬，签子狠狠甩出摔在了地上，而女人则是通红了双眸，偏执又疯癫地再次握住了龟甲，一次一次地占卜，又是一次一次地失望。
无一例外，皆是大凶。
“怎么会呢……”
指尖的白光再一次落下，体内巫力被如此滥用占卜已是不济。白袍的少祭司身子晃了下，脸色有些发白，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杂乱的签子，有些无力地半跪下去，颤抖着指尖一遍又一遍地翻找着这些杂乱的签子，带着那一丝的紧绷着的稍碰即断的希望，乞求着能找着自己想要的签子。
为何不是上等？
哪怕是中等签也好的呀？
怎么没有呢？
怎么会没有呢？
墨柒阖了阖眸，唇瓣颤了颤，袖中指尖死死攥紧，等将喉中腥甜味儿尽数咽下，她才再次睁眼，面无表情地垂眸瞧着不远处匍匐在地上披散着墨发，宛若发疯一般地找着签子的女人，眸色空茫，模模糊糊地瞧不见底。
樊笙找了多久，她便静立于此处看了多久，看着她脸上神色逐渐绝望，看着她染上痛楚咬唇哽咽，看着她双眼通红泪珠一滴滴砸入尘埃……
这里的风倒是越吹越冷了，意识有些模糊，墨柒分心了些许这般想着，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被吹得冰冷。
有那么一瞬间，竟是冲动溢上，让她近乎忍不住地想要随着她的小姑娘一同匍匍匐于地，寻找她们之间的一线生机。
为何这般决绝，竟也半分希望也不给吗？
她心中突然间有些怨怼。
然而，这样的情绪不过多久的，墨柒也就猛然想起来了，想起了她马上要做的事情，想起了……她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一起的结局。
仿若一桶冷水此时从上到下地泼在了她的身上，将那颗跳动的心脏也冻得僵住了。
余光中，她的小姑娘又要动作了。
墨柒抬眸瞧去时，便看见了樊笙轻颤着指尖，最终还是拾起了那个龟甲，脸色苍白的，眸中幽深暗沉，带着最后的疯狂地期冀摇动了它，指尖白光泛起。
“我与霖柒……永结同好！”
啪。
这个签子未曾给予明确的答案，因为它在碰地时就猛然碎裂开来了，化成了碎片落于地面。
啪嗒。
晶莹的泪珠砸在了地面上，敲在人心上。
墨柒垂眸，收回了指尖，转身静静离去了，正如她前来之时。
背后寂静一片，唯有泪珠砸落的声音如此响亮，每一下，都好似在心头在脑海中滴打。
唇角有鲜红色留下，又很快被白皙的指尖划去了。
墨柒面色冷然眉眼无波，一步步地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去，她应当是很稳的。
除了在听见了身后飘来的痛苦的哭泣声时猛然一颤的身子。
除此之外，任谁也瞧不出她还有什么感情波动。
那串佛珠被她收起来了。
既无结果，又何必给予希望呢？
她这般想着，鼻腔之中却全是苦涩，又酸又苦，近乎让她落泪。
何苦呢？
明知路不行，何必向前？
及时收手，转头离去吧。
这是墨柒想要告诉这个孩子的道理。
然而这样的道理在她对着自己说出来的时候，心中溢满的并非是诚恳的信服……而是汹涌的想要毁灭的苦痛和戾气。
好像一个人被分为了两半。
一个正在冷眼旁观，理智克制。
另一个却痛苦无比，怨恨不甘。
一路之上，她与自己做着辩驳，也不知不觉地回到了殿中屋内。
脚下陡然一个踉跄，墨柒下意识抓住了门，等到眼前的眩晕散去后，才一点点地站直了，缓缓走进了屋内。
屋中灯火摇曳，仍旧是温暖柔和的橘色，却散不去女人身上染上的寒意。
待她有些恍然地走回了床边，静静坐下时，墨柒愣怔地瞧着门外。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很是急切。
她抬眸，便对上了那个毫无姿态地冲进来的女人的眼睛，看着她此时还未散去的红眼眶。看着她眸中浮着的似真似假的欢喜雀跃……
看着她将一个小签子用手捧着，小心翼翼地举到了她的面前，期盼又欢喜地瞧着墨柒，眸中璀璨得好似装满了星河。
“柒柒！”
“你看，方才我去占卜了一下我们的姻缘！”
“是大吉！上等签哦~”
樊笙含笑说着，紧紧地瞧着墨柒，分明眸中色彩僵凝……可是唇边笑意却又显得这般真实，近乎将她自己都骗去了。
“我们成婚吧？”
她轻声说道，好似将要触摸一个美好的梦境。
遥远又脆弱，她本是无法去触摸到的。
可是她匍匐乞求了许久，又将自己给哄骗去了。
最终的，也便算是快要触摸到了。
——莫要无谓而行。
——可我偏要飞蛾扑火。
这要让她如何是好呢？
墨柒怔怔地瞧着她，许久后陡然勾起了唇角，含笑应了。
“好啊。”
她红了眸子，轻笑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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