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般般拿了一个橘子放到了小炉上烘烤着,炭火灼烧的红光印在铁网上,她用夹子挪了挪,一边说道:“师傅的意思是,太后不仅要逼景听尘,还要彻底摆脱阁老的控制,她要从粮草下手,逼景听尘回宫。”
纪恒点点头,“不错,常都港传来消息,朝廷已缩减边关粮草数量,阁老早朝后便启程往关卫,提前回去做准备,我想接下来朝廷便会断了景听尘的粮。”
常都港位于浔安东部,浔安分出了三个天下最大粮仓,常都港的粮仓常用于给边关战士而用,四面环山,打通了官道。
季般般一声冷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断了景听尘的粮,这是想逼景家造反,师傅说,景听尘会反吗?”
纪恒没有思考,肯定的答道:“不会,景听尘绝不会反,那孩子自幼便在战场上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她不惜命,但她惜景家世代忠将之名。”
“景听尘是把好刀,若是收住了再粗的铁链都能斩断,这太后的脑子终究是欠缺了点东西。”纪恒在景听尘还是孩童时便见过几次,凭着他这几年的观察,景听尘自是不会反朝廷。
这时季般般注意到狼吞虎咽的小孩被噎的满脸通红,她白了一眼,拿了个新的杯子倒了些热水,“我想太后小时候应该和这差不多。”
纪恒带着笑意转头,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孩子嘛,大概饿了,慢点。”
季般般看着那孩子脸色恢复正常,才问道:“叫什么名儿。”
孩童手紧紧握着茶杯,小心地看着季般般,轻声回答道:“应席玉。”
他的声音很小,稚嫩的嗓音让人对他多添了几分怜悯,季般般说,“名儿不错。”她把小炉上的橘子翻了个面。
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应席玉不敢再多说,屁股朝着纪恒挪了挪。
屋内的温度因炭火缘故上升的很快,小炉烘的面上发烫。
炉上的橘子烘好了,却听见门口的侍卫敲了三声房门,纪恒站起身,“时候不早了,得回去了。”
“师傅不如吃了再走。”季般般忙的站起身,橘子正在那琉璃盘中搁置着,表皮烘的成炭黑色。
纪恒顺势从腰间掏出手帕,还是季般般小时候绣给他的那只蓝色手帕,麒麟儿三字歪歪扭扭不成样,他将橘子包了起来,“带回去吃,一样的。”
季般般应声目送着纪恒出了门,纪恒牵着应席玉的小手,像小时候她刚入纪府时那般。
纪恒未再回过头看上一眼,出了门,应席玉才扯了扯他的衣角,老人费力垂下头,眉头紧锁。
“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应席玉嘟囔着小嘴,有些委屈。
纪恒这才朝着紧闭的大门看上了一眼,叹息道:“不会。”纪恒将季般般养大,他从不让纪桐的双子回纪府,虽然季般般嘴上不说,可他怎看不出来季般般不喜欢孩子。
纪恒别过头,“走吧。”他紧攥着应席玉的手,不敢再回头。
纪恒走后,季般般呆了好一阵才出了安堂玉清,允乔抱着乐妓打包的糕点跟在季般般的身后,夕照顺势撒下,河畔的杨柳发了芽。
季般般回到隐仙殿后,顾司宜正在院中翻看着从藏书阁找来的书籍,她看的认真,并未注意到季般般,季般般没有出声,站在她的面前看了她许久。
许是那日的翻云覆雨至此让两人逐渐生出了心灵感应,顾司宜不自觉的抬眼,微微慌乱又诧异起来,“你走路怎么没声儿?”
季般般目光落在顾司宜旁侧的黄色卷轴上,能看清红色刺绣的龙腾,她说:“圣旨来的挺快。”
顾司宜合上书,站起身,“是挺快,难为纪大人跑这一趟,让我留在了你的殿中做个女官。”
纪恒一早入宫为顾司宜寻了个去处,若无个身份,往后留在宫里怕是不便,太后也是考虑到了这点,应的很快。
“我给你系红绳。”季般般从袖中拿出自己的红绳,女官的红绳金线缠尾,看着别致上几分。
二人回了屋,正屋上摆的恰是季般般磨的黑镜,隐约能照出人影,若是她勤快几分,这镜子早磨的锃亮。
季般般手拿木梳滑过顾司宜发丝,顾司宜生的好娇俏,这娇俏的女儿这几年面上总挂着愁绪,季般般漫不经心地说:“费尽心机留在我身侧,我就那么让你喜欢。”
顾司宜低头一笑,从镜中对上季般般的目光,“殿下怕是忘了,是你刻意接近造就了我这般,以前,我看好的是整个纪家,如今我想依靠的是殿下一人而已。”
季般般抬眼停下手,轻声笑道:“这便是你那夜在浴堂放迷魂香的理由?”
“生的娇俏可人,野起来我倒招架不住。”季般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附身贴近顾司宜的耳畔,“说说,你怕不怕?”
顾司宜咽了咽口水,心头一颤有些不知所措,对上镜子中的季般般,那笑妥妥是一狐狸精。
见顾司宜不说话,季般般伸手拿过桌上的红绳,满意的给她系在发髻上,一边说:“你有婚约在身,太子虽死,可太后不解这婚约,早晚都得将你指给哪个亲王用来拴住景听尘。”
顾司宜怎会不明白这个理儿,所以她要将自己绑在季般般的身上,她撞了胆子做这见不得光的事儿。
“那殿下届时该如何?”顾司宜问道。
季般般侧过身,手撑在桌上,打量着顾司宜,“你觉得呢?”她双眼如天穹明月,又好似被薄薄的乌云遮住半分。
顾司宜站起身欲要离开,却被季般般顺势一把拉到了怀里,反手将她双手锁住,她低下头鼻尖便能触碰到顾司宜耳畔,季般般朝着香炉看了看,轻声细语问道:“嗯?可是又放了迷魂香?”
顾司宜将头侧过去,她脸上泛起红晕,想要挣脱束缚却没有半分成效,她咬牙切齿说道:“我没有,季般般你怎和地痞流氓差不多?!放开!”
“哦?绾绾可是见过地痞流氓?”季般般抿着笑问道,顾司宜越是恼怒,她倒是越觉得有趣。
“放开!”顾司宜话音刚落,允乔便端着糕点闯入,她连忙将身子转了过去,“奴婢什么也没看见。”允乔声音颤抖着。
季般般这才注意到大门没关,她恋恋不舍地放开顾司宜,当作若无其事那般,“尝尝安堂玉清的糕点。”她走到桌边。
允乔微微转过头,不敢去看顾司宜面上的表情,顾司宜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不吃了,我出去走走。”她整理着袖口,往外而去。
季般般后脚追了上去,“天快黑了,你去哪儿?”
留碧园外红灯四起,好在此处鲜少有人来往,不曾有人会注意到她们二人。
还未等到顾司宜回答,二人看到不远处一列太监打着灯笼而来,常真领着头,待到顾司宜看清,眉头舒展开时,她一眼能注意到常真身后的胡人女子。
那次纪桐府上见过的那个胡姬,她的头上也系着红绳,崔家这步棋走的挺快,想来这女子甚是能讨太后欢心。
“二公主也在。”常真行了礼,他将目光传到顾司宜身上,季般般知道来者不善,说道:“公公天黑了到此处做甚,这隐仙殿偏的很,走路可得小心些。”
常真面带笑意,点点头,“多谢公主提醒,奴才是奉了皇上旨意,太后寿辰想看这胡旋舞,教坊司的几个舞姬跳的让皇上不满。皇上听说姑娘在泗州呆过几年,学过这胡人舞,所以想带姑娘去教坊司随乐姬编排一下指导一二。”
顾司宜努力挤出一个笑,她紧紧盯着常真,想从他的目光中寻找出什么。
这时季般般站到了她身前,“既是陛下的意思,劳公公告诉陛下,绾姑娘被封了我宫中女官,这人便是我的,殿虽小,可事情尚多,去不了教坊司。”
常真为难的紧,不知说什么,皇上听季般般的话,他是知道的,虽然不知季般般给皇帝下了什么蛊,能治这个顽劣的孩童,可若是带不回去人,免不了挨训。
这时,旁侧的胡姬开口说话,她的肤色白皙透亮,在红光下更加迷人,“公主这是给掌印出了难题,我听闻中原皇帝宫中,不论大小女官都是陛下的女人,怎么姑娘就成了公主的人,姑娘的处境宫中人尽皆知,公主何必为难自己,又害了别人。”
在边界做酒馆的胡女说起话直戳重点,能留在太后身侧,定是个聪明的主儿。
顾司宜道:“笈及那年学过几招胡舞,本是想献给娘亲生辰时,后来,便一直没了机会,殿下宫中是忙了些,不过我可抽时间回来打扫,殿下看可好?”
顾司宜恭敬的扶了身子,季般般不好再说什么,她看了站着的老太监,常真忙的将身子弯的更低,“老奴定准时将人送回来。”
这时季般般才应声,“不要耽误殿中的活儿便好,其余自行决定。”
季般般松口后,常真俨然松了一口气,他对着身后女子道,“那阿真姑娘,人便交给你了。”
阿拉真含笑点头,“那明日一早,我来接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