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三日回门,但王从南嫁的是牌位,就免了这规矩,杨广不在,家中都是乔肃说了算。
顾司宜一早帮王从南梳了发髻,祠堂诵完经后,顾司宜将饭菜端了进来,丫头们不愿来正殿,都只管着手里的活儿,若不是她潜入祠堂,王从南也定是会在此受委屈。
“我暂且想不出别的法子让乔肃认罪,事情过了多年,细节太少了。”顾司宜坐在王从南对面,看着王从南用膳。
王从南吃的很少,她放下筷子道:“当年我刚过十五,见这场面也被吓得不轻,那日下雨的缘故,杨佑像是躺在血枕之中。”
“意思说,你看到,他是头部受创?”顾司宜皱起眉头。
王从南摇摇头说:“我没看清,陈钰也没看清,雨下的太大,血水很快就被冲散了。我去叫人时,陈钰已经被杨广带走了。你说凶手是乔肃,我也怀疑过,因为是他指认陈钰,他并不在场,却指认是陈钰所杀。”
顾司宜问:“可请仵作验尸?”
“不曾,杨广是祖籍便是庆州,验尸只有关卫那等繁华的地儿才会做,庆州不许有仵作,人死了连翻身子都不能,怎会允许割开尸身让人瞧。”王从南推了推面前的碗筷子。
大北王朝地方不同,习俗也略有差异,几百年前未被统一时,偃台甚至有巫师存在,许多习俗也就言传至今。
顾司宜知晓偃台是如此,景家居偃台也是太上皇赐了封地到此,才会久居在这个地方,所以像这类习俗,景家也从未出现过。
“不对,胸口中了刀,乔肃那时作为书童,不会武功,他不能准确找到致命点将杨佑杀死,杨佑中刀也不会死的那么快,他也没机会拔下杨佑的刀,只能任由杨佑倒地流血过多而亡,单是这一处不够。”顾司宜想到这个点觉得不对,她站起身望向屋外的灵堂。
她隐约能瞧见牌位供桌后的黑木棺椁,王从南看出她的疑惑,跟在她身后朝灵堂而去。
此时正午太阳毒辣,丫头们都在自己的屋子内,王从南关上门后,走到顾司宜身边。
棺材放的很高,下面修了梯台,顾司宜走上去后免不了心里有着慌张。
争斗片刻,她还是决定开棺查看一番,她使劲推了一把,棺材盖没动半分,王从南和她一起推着棺材盖,两人合力使出浑身解数。
一声响动,棺盖终于挪动,棺椁中的灰尘扬起,顾司宜紧张地流下汗水,不见天日的白骨暴露在外,顾司宜看向对面的王从南。
王从南同她一样,紧张到面色发白,王从南站直身子,双手合十祈祷,清扰死者对偃台百姓来说,无疑是大不敬会遭天谴。
但顾司宜不信这些,她缓缓伸手朝棺中白骨探去,她手指僵硬在途中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看了眼王从南后,她还是一鼓作气,捏住了棺中白头骨,头骨的两个窟窿让她感到脊梁骨发凉。
忽然间,顾司宜神色变了,她发现了头骨后的异样,她猛地抬眸看着王从南,然后她将头骨翻了过来。
王从南拿过油灯,灵堂关了房门,光线就暗了不少,头骨后方有裂痕,顾司宜拿到灯下,两人确认了一遍,果真,硬物撞击而成形成的伤痕。
“杨广应该不会没有发现这伤口,他总不能将这伤归到陈钰头上,很明显,这是尖头物撞击。”顾司宜观察着手里的头骨。
王从南说:“清理亡者尸身换新衣,一般都是未嫁人的女子做,应是家中丫头做的,这事儿能从杨广家老妈子口中问到。”
顾司宜想了想,将手里的头骨放回了原位,“先盖上,我们去一趟杨府。”
杨佑被杀的匕首一直保留在杨广那儿,如果还有别的凶器,找到另外的凶器,便能证明人不是陈钰杀的。
季般般一身道袍刚到杨府门口,身后的随从蒙着面纱,恭敬垂首跟着:“当年私塾先生在杨家做过事儿,教杨广儿子完成文学大家的学题。”
季般般问:“杨广的丈母娘是三姓九族的乌家,为何不直接从乌家寻个先生。”
随从答道:“这先生就是乌家出的,是乌家老爷的得意门生,以前买了宅院在隔壁,后来先生的夫人好赌,输了钱财,加上水患,搬到了城东。”
季般般的目光停留在大门处,她上前敲了敲门,随从将面纱脱下放在了怀里,开门的是杨府管事的老人,勾着身子抬首瞧着季般般。
管事的问:“你们二位是?”
随从上前答道:“乔公子为新夫人与大公子做法,这是安德道观风水师。”
管事的半信半疑,季般般的面相瞧着贵气,但道袍一穿,也没有让他怀疑的理由。他缓缓让了一条路,“道长里面请。”
在庆州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做法事的僧人和看地的风水师须得分开寻找。杨家为了这桩婚姻定是会做上一场法事,请了远在昭邱的安德道观道长,给了季般般钻空子的机会。
道长刚到城外便被杀手抹了脖子,季般般有了身份顺利成章入杨府,收养世子遗孤的私塾先生既然在杨家做过事,那这里面的人也定是会知道关于这遗孤的踪迹,阿莲不说,她总不能逼着阿莲问,顺王世子的遗孤得走暗线。
季般般应了声往里面而去,刚跨门槛,耳边传来一声车铃,且越来越近。
顾司宜扶着王从南下车,抬眸见着一个熟悉的背影,当那个背影转过来,她似是诧异。
管事的见是杨府的马车,忙的上前,一边叫着府内的其他人说:“小六,将道长带去正堂,夫人回来了。”
季般般见顾司宜看着她,一笑回应,然后随着家丁入了府门。
顾司宜目不转睛地看着季般般的背影,眼中充满不解。
王从南Ⅰⓝ颔首,这老管事一直跟着杨广,以前居在关卫,杨广调回庆州才跟着搬到了这里,这所宅子是老宅子了,以前杨广买来给儿子读书用的。
后来回了庆州寻不到更体面的宅院,一家子也就住到了这里。
老管事说:“夫人今日回来,可是有何事?”
王从南望着宅院说:“不过是想回来走走,公公可回来了?”
“老爷不曾回来,这去朝廷,起码得要半月才会回来,夫人若是需要且找乔少爷处理。”老管事笑着回答。
王从南眼中含笑将目光搁在老管事的面上,道:“昨儿个我在祠堂遇见一只黑猫,那黑猫跳到了棺盖上,女娲庙四周常年有些野猫野狗流窜,本不是一件大事,但是夜里我却梦到了夫君,我想找乔肃问问此事该如何处理,长此以往总叫人不安心呐。”
老管事闻言,面上的笑容僵硬了,一拍手,讶异道:“那畜生怎跳到了棺盖上啊!这可怎么办?”他急得焦头烂额,“乔公子出去了,夫人进去等他,待公子回来好好想想法子。”
顾司宜扶着王从南入了杨府,杨府的庭院翻修过,老宅子但也是贵气的,先皇赐的官宅怕也是没有这么体面。
两人跟着老管事去了会堂,一路上管事的没有和王从南多说,老管事在杨家做事多年大小的事情多少都会知道,但是从他嘴里问不出话儿,两人只能去选择找老妈子问答案。
穿过花园便到了会堂,顾司宜一路上四处张望寻找季般般的身影,心跳不由得加速,那股揪心的酸楚传来。
“夫人先在此等着,回头乔公子回来了便来见夫人。”老管事吩咐丫鬟奉上茶水。
王从南刚坐下,轻嗤一声:“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外人一般,我既然嫁入杨家,也算杨家主子,与你家少爷没有夫妻之实,也是八抬大轿抬进家门的媳妇儿,王家虽是生意人但也算偃台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竟不知世家的规矩如此特别。”
顾司宜看着王从南,眼眸含笑,王从南也是王家娇生惯养的姑娘,规矩理念自然重了些,先前觉着王从南办不好事儿,还是她多虑了。
话音一落,老管事跪在扑通一声跪地,险些闪了腰,“夫人,怎说这些话,我在杨家做事几十年,方才不过是嘴快说错了话,该打。”说完他开始抽着自己的耳光。
王从南撇了一眼站起身,眸子清澈望着前方说:“起来吧,我想四处逛逛,若是乔肃回来,便让他在会堂等着我,入族谱的是我,不是他。”
顾司宜扶着王从南的小臂,能明显察觉到她在颤抖,但是这样的姑娘是聪明人,不需要教便知怎么做,办事儿就会省心许多。
出了门以后,王从南整个身子仿佛软了,重心皆往顾司宜身上靠,她扶着胸口问道:“我刚刚说的可有错?”
顾司宜低声道:“姑娘说的很好,刚刚姑娘若是不这样说,便没有法子出来,时间不容耽误,我去乔肃房间看看,你去厨房寻个老妈子问问当年清尸的丫头。”
王从南点头应了她,两人分开而行,顾司宜要在乔肃房间看能不能找出一些有利的证据,没有证据是没有办法定乔肃的罪。
顾司宜问了丫鬟,摸到了乔肃的住处,乔肃虽是杨广的义子,但住的还是杨家后房,挨着仓库那段,杨广当年收他也是他和杨佑有着某些相似之处。
杨佑爱下棋,这乔肃学了杨佑的棋艺,两人自然有些相像,顾司宜到的时候,后房没有丫鬟家丁,府内的丫鬟家丁骨子里是瞧不上乔肃的,原因是这义子没入族谱,算不得是杨家人。
房门一推开,屋内的摆设整齐,挨着仓库,定是旧屋子改的,两间屋子打通做了个大房,瞧着像是主人的屋子。
顾司宜没有过多的打量,直奔桌柜而去,赶着时间在屋子内搜查,柜子没有上锁,她从里面拿出一堆废本,随手翻了翻,皆是记载的杨佑的兴致,剩下的便是一些棋谱,这些东西不足为奇。
柜子除了衣物,便是一把崭新的佩刀,供在正桌上,她察觉到门口来了丫鬟,于是她蹲在靠窗的小桌下面,被屏风彻底挡住了身影。
门吱的一声开了,丫鬟入屋嘴里念着:“公子还真是麻烦,每日都得要我们替他擦剑。”
“这话可别让别人听了去,佩剑是老爷给的,他舍不得用。”另一个丫鬟老实地拿过擦了起来。
擦佩剑这事儿本要不了两个人,在府内做事的丫头每日不停地忙上忙下,总也得找个法子偷偷懒。
待到二人退了出去,顾司宜一抬头,没曾想被碰上了脑袋,她吃疼的捂着头,额角被撞了一伤口,她拿下手发觉自己额角渗了鲜血。
顾司宜爬出来以后,观察着桌子,桌底应是平的,也不会将她额角碰伤,她伸手往桌底摸去,一木盒粘在底下,她费力将东西拽出,桌下有一卡扣,正好卡住了这盒子。
木盒普通没有异样,顾司宜打开,一琉璃玉玺雕刻着龙头放在盒中,亮色黄布做底,龙须也被完美雕刻根根分明,她手一愣险些将东西掉在地上,这是宫里的东西。
民间的玺印是绝不敢雕刻龙头,况且是这珍贵的琉璃,见惯世间宝物的她,一眼便能分辨这不是赝品,顾司宜将玉玺拿出细细的查看,霎时间,她被玉玺的旁侧篆刻三个字深深震撼,镇龙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