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的设立,朝堂上文臣武将僵持了好一阵才敲定,改变朝中机构是很严谨的,对于百官来说,没人愿意被明察谏言,因为他们的内里都不干净。
但总有一派,想做世间清流,却又慕贪官受贿的潇洒,他们骨子里的桀骜不过是面上的,慕久了变成了妒。
这些人巴不得设立御史台,因为这样,便能掐灭高低不平,让他们心里平衡。
季锦十最煎熬的不是下朝被太傅逼着学批奏则,而是没了太后,朝堂上需要他开口,一人一句他听的稀里糊涂。
终于,在叫错了好几次朝臣名字以后,气氛被崩到了箭弦上,少年端坐龙椅随时可能会崩溃。
“陛下,御史台大夫的位置,不知道由哪位大人胜任最为合适?”一老臣出列低眉颔首问道。
季锦十不出意外又将眼神挪到季般般那儿,自从上次被季般般扔下台阶以后,他总是很小心。
季般般高声说:“礼部尚书阮大人正直率真,不畏强权谏言,臣认为,由阮大人胜任最为合适。至于礼部,掌管宫廷礼仪,也该让翰林院的学子一试。”
季锦十清清嗓子,众臣听季般般这么说,都把目光投向阮望秋,本以为阮望秋会继池昌庭的位置,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阮望秋看着季般般说不出话,季般般的安排并不是不妥当,御史台的设立合理,关于大夫一职更是许多朝臣盯着,但是他唯一不明白的是,季般般没有将这个职位留给自己人,巩固地位。
季般般设立御史台,给了阮氏台阶下,“丞相一职不能空缺,太傅授陛下诗书已有许久,学识渊博且谏言献策皆是能人,所以,太傅是不二人选。”
先前因为池昌庭的死,文臣面上不说,心底皆所认为是太傅间接性逼死了池昌庭。
毛符宽站出身附议。
季锦十拂袖说:“那便依麒,依摄政王所言。”季锦十不太能明白其中的因果,但是只要太傅做了丞相,那往后事情定然多了起来,他也便可以轻松许多。
下朝后,季锦十被李忠搀扶着往后宫而去,小太监宫女排成一列跟在他的后边,李忠说:“皇上,景大帅传来急报,先前太后赏赐的那个女官烧了大帅的粮,大帅请陛下尽快放粮解燃眉之急。”
“这事儿朕说了算数吗?找麒麟儿姐姐去。”季锦十一脸无谓,后宫的白绫昨日便撤下了,再过几日便是易初公主回宫的日子,宫中总不能如此接待使臣。
季锦十没见过易初公主,因为易初公主和亲那年还没有他。李忠苦笑道:“那也得跟陛下说一声不是。”
“诶?你说,姐姐为何要让阮望秋来坐御史台?”季锦十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问。
李忠想了想说:“奴才觉得,若是阮大人做了丞相的位置,那以阮家背后的势力,到时候定会第一个控景家。”
“朕明白了,景家要控,就要从顾家那女子下手,这么说来,姐姐还是为了她?”季锦十长叹一口气,那日季般般因为一句话打了他,他就知道二人关系不一般。
李忠不好多言,他只能笑笑然后说:“殿下是皇上的姐姐,自然是为了皇上着想,设立御史台给阮家一个面子,阮大人总不能在礼部长期呆着,盯着丞相的位置这么久,如果丞相换了别人岂不是朝堂众臣不悦了,奴才觉得,殿下这一招倒是厉害的很。”
“连你都这么说了,看来做一个能人是会受人敬仰,朕回去读书了。”季锦十点点头想明白了什么。
李忠抬起头,“陛下,您看封三姑娘的封号,何时给了,易初公主回宫,后宫接待女眷总要有个主持大局的才好。”
季锦十听到这些觉得头疼,“你找麒麟儿姐姐,封世子回去了吗?”
“昨儿便启程回了南璟。”李忠将头低了下去,季锦十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了,李忠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季锦十已经走远了,都不曾回应他一番。
李忠瞧着他的背影无奈摇摇头,孙时鲤和郝家姑娘的婚期在秋猎以后,时间还长自然也没人将此事继续放在心上。
“李公公。”一个温柔地音色响起,李忠转头,恰见封意晚在身后,身侧跟着个侍女,连太监都不曾带一个。
李忠弯腰行礼,“原来是娘娘,娘娘可是有何事?”
封意晚低了身子说:“来关卫时日这么久,听闻关卫繁华,故而想出宫转转,公公可否跟门口的侍卫通融一下。”
李忠笑道:“娘娘若想出宫跟内务府说说就行了,怎还刻意来寻奴才一番。”他看向旁边的小太监,“将娘娘送到宫门口,备好马车。”
封意晚道谢然后手搭在小太监的小臂上。季般般做了摄政王以后,改了内宫的规矩,往年可以随意出宫,哪怕是宫中的娘娘,想出宫转转也是无碍的,如今后宫的秀女众多,宫中又出了事儿,便不再允许随意出宫了。
上了马车小太监才离开,封意晚整理好衣襟轻声问道文瑶:“你可打听好了?”
“研磨官人被调去做了编修,今日是她父亲生辰,打听过了,要去罗汉寺烧香。”文瑶信誓旦旦地说,顾司宜的事情好打听,宫里跟在大长公主身侧的几个老人都知道,都是看着她长大的。
封意晚点头,马车出了宫门直奔罗汉寺。
罗汉寺建在关卫城内,准确来说是靠近陵处营的地方,也成了唯一一所建在城里的寺庙,其余的寺庙都在远离人烟的城外山中。
寺庙是为大长公主建立的,为了方便礼佛,官人贵胄图方便平日烧香拜佛首选的地儿也会是罗汉寺,早几年先皇拿出银钱还修缮一番,平日贵胄捐出的香火钱也是不少。
罗汉寺的和尚积蓄远超出别的寺庙,连那贫苦学子为了多些银钱也会到此出家,明面出家,挣够了银钱便又还俗,寺庙早没了纯粹,顾司宜平日不来此处烧香,但是季般般封锁了城门。
这段时间全城戒备严谨,起码是在易初公主回宫以前是这样,诵经的时辰到了。
季般般在佛像门外等着顾司宜,她转头瞧了一眼顾司宜的背影,然后端正地站着等她,似乎在思考什么。
熊炯见自家主子,堂堂摄政王如今像是随从一般等着一女子上香,他说:“殿下,要不去马车上等,外面风大。”
“不用,听说邱十烟的弟弟在翰林院做棋待诏,你回宫后让李忠拟旨,将他调到御史台做巡抚。”季般般双手环胸,关卫这几日除了早晨降霜,正午的暖阳夹杂寒风,很是干冷。
提到邱十烟,她能想起的便是那年三年祭晚宴上,因为一个位置,顾司宜回怼七营的时候。
熊炯退到旁侧,季般般不说,但是他心里清楚,季般般设立御史台是为了不让阮望秋坐丞相的位置,因为阮望秋坐上后,会将景家也拴在朝廷,阮望秋一身正气,是个忠臣,但是愚忠只会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季般般定不会让阮望秋谏言这一条,所以给他安排个位置,如果御史台大夫换成了自己人,那路走起来会更顺利。
熊炯只愿那佛像前的姑娘莫要辜负自家主子一片苦心。
熊炯问:“那景听尘要粮的事儿......”
季般般转向佛堂门,说:“不放,她管教不当,让那女子烧了粮草,一个交代也不给朝廷,等她何时处理了那人犯,何时放粮给她。”
战场传来的消息,景听尘迟迟未杀阿拉真,将人关在自己营帐内,季般般不放粮也是说的过去,因为阿拉真烧掉的是军营两月的粮草数量。
“是,另外属下查清了,现在和乔肃联合占领昭邱城池的山匪,貌似是,崔寄成。”熊炯小心地看了一眼季般般。
季般般冷哧一声,“他终究还是没有同邹家联合,选择了自立山头造反,也难怪,邹家是文人,纵使有怨也不会造反,顶多留下书卷给后人批判,同邹家撇清关系,也是在帮他自己,往后若是成了,有邹家也能求个师出有名,不算是山间野匪。”
她的眼睛一直在顾司宜的身上,熊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又问:“殿下,那接下来怎么做?”
“暗夜阁现在有多少死士?”季般般冷声询问。
熊炯算了一下,“一共五万。”
季般般说:“先留着,景听尘这一仗得拖,拖到朝堂大乱。”
话音刚落,她便见到了顾司宜从里面出来,季般般神色瞬间温柔,一步上前,伸手拉住她,让她下了台阶。
顾司宜一路走没见着多少人,她不由地问:“怎么今日上香的人这么少?”
季般般笑道:“撵走了,你喜清净,你体谅我不出城,我自得好好回报你。”
虽是建在城中的寺庙,但是庙里种了不少树,撞钟的和尚打着哈欠,钟鼓的声音随着他的哈欠显得更加沉闷。
“你怎这般,如今出不了城,又是乱世,家中除了有独子者妻儿二老不用守空房,别的哪个不盼着烧两支香求得夫婿早归,往后你别这样。”顾司宜抽回手面上不是很高兴。
“不高兴了?不高兴那我不这样了。”季般般总是无条件的迁就顾司宜,她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路过的和尚低头绕道。
熊炯低下头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他将头转到一边,还是被顾司宜看到了。
顾司宜躲开说:“佛门重地,殿下注意言行。”
季般般听话的将手放下,规规矩矩走在她旁侧,只在上马车时搭了手,马车停在寺庙台阶之下。
封意晚刚到,掀开车幔便瞧见了这一幕,她瞬间坐回了车内,她难以置信刚刚看到了什么,季般般在她眼里是魔,比漠北恶狼还叫人恐怖。
文瑶察觉主子状态不对,她透过缝隙一看,双眉紧皱说:“那是,二殿下,她为何和那女子如此亲密?”
封意晚将缝隙盖住,迟迟不敢下车,“那女子便是顾家姑娘。”
文瑶这时想起了什么,她拉着封意晚的手说:“娘娘,我在宫里听闻奴才说,二殿下,有。”她说到这儿脸红了。
封意晚知道她想说什么,因为她好像也看出来了,但是又不是那么确定,“我貌似知道你想说什么,在宫中嚼舌根,她若是知道了,定会割了那些奴才的舌头。”
文瑶这时才想起,宫中奴才是失踪了好几个,便是传这些话的奴才,她捂住嘴。
文瑶想了一阵,抓住封意晚的手说:“娘娘,你与其来找顾家姑娘搭关系,你不如直接找二殿下,如今她是摄政王,宫中都是她说了算,放公子回南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娘娘生的貌美,定是不必顾家女儿差。”
封意晚今天的目的的确是来刻意接近顾司宜,从那日大殿上,她便观察到顾司宜和季般般关系不一般,如果顾司宜能帮她同季般般说说,那封鹿栩回南璟见母亲的事儿,便是轻而易举。
文瑶给她出了一条捷径,季般般生的犹如画中仙,眉宇间颇有帝王风范,带着英气,她想到那夜季般般眸中的冰冷阴狠,不由得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