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PICU-第二季【完结番外】>第53章 枝节横生

  这天下午,穆之南在院长办公室喝了一场长达两个小时的茶,出乎意料的,气氛还算不错,把离职的事情谈完,又聊了些闲话,院长还提到,前些年有位朋友说送他一幅画,拿来一看居然是穆之南的。听说是七尺红梅,穆之南说:“艺术馆卖出去的,价格我就不说了,只能说您这位朋友很看重您。”

  从穆之南坐着的角度,正巧能看到洗手池上的大镜子,镜子里映出他的头发,今天早晨出门之前,杨朔还特意帮他抓了几把,学着发型师的样子拧一拧揪一揪,他们还开玩笑说结婚都没搞成这样。他原本是斜靠着的,此时坐直了身子,一张脸,说不清高兴还是不高兴,兴奋还是离愁别绪的脸,就出现在了镜子里。

  怎么还有些负疚感写在脸上呢,这样随便哪位老师,院长、老杨,甚至陈百川来拉他一把,他就丢盔弃甲认命留下了。不行,他对着镜子里那张脸勉力抬了抬嘴角,扬了扬眉毛,故作轻松。

  齐院长笑道:“离职这么高兴呐,还挤眉弄眼的,从来没见你有过这么生动的表情。”

  穆之南也笑:“可能不需要再装作很有责任感的样子了,如释重负。”

  “我最后提个条件。”

  他心里一惊:“您不是同意了么?”

  “把那个‘德’字留下吧,当做临别礼物。”

  穆之南失笑:“好。”

  穆之南定在本月底离开从业十年的医院,之所以安排在两周之后,是因为一场义诊活动,和儿童医院心胸外科联手,为经济欠发达的西部高原地区0-16岁的孩子,进行先心病筛查及救治工作,第一批符合条件的患儿将在周末乘专机到东海。

  穆之南答应完成最后一批心脏手术,在职业生涯的结尾和梁一成这个亦敌亦友的同学合作,也算是另一种有始有终。

  这个时候,他居然有些留恋手术室。他喜欢7号,不只是距离更衣室最近,也是他第一次主刀的房间,但平时总是排不到,碰巧排到了,他那一整天心情都不错。

  当晚下班到家,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抬头后仰,长舒一口气,动作之同步让他们两个笑出了声。

  杨朔问:“尘埃落定。你的心情,有没有轻松一些?”

  明明是很简单一句话,穆之南却感觉有一根羽毛挠了挠他的心,他起身拉起杨朔:“来。”

  “去哪?”

  穆之南不回答,只拉着他往卧室走。

  被推倒在床上,被压在身上亲吻,杨朔都还是茫然的,不知该如何招架这场来路不明的情欲。

  房间里像是凭空营造出了一个夏天。

  杨朔躺回枕头上,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来,这是他常用的,专业运动员的调整方式,果然,疲惫感消失大半,顿时感觉自己还能大战八百个回合。但身边那个人全身都透着倦意,呼吸已经没办法急促起来,只剩下轻微的叹息,正当杨朔以为他动弹不得即将昏睡过去的时候,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腰间,向下滑行,微凉、湿润,如同一条蛇。

  他一把按住:“干嘛?”

  “再来一次。”

  “宝贝儿,不要了吧……”

  穆之南加重鼻息,哼了一声:“是谁动不动就大放厥词,说要折腾我一夜的?”

  “三次了穆之南,你这样不行。”

  “你不行还是我不行?”

  “你啊!是谁上午做了个连台下午就起不来直接挂水的?”

  穆之南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眼神里浮出一丝被激怒的凶狠,却也不是彻底的硬气,反而有些羞愤的意味,很是诱人。

  杨朔有一瞬间的兴奋:“怎么你终于想上了我了?”随即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状态,嘴角微微一抬,“可你这……怕是有心无力吧。”

  穆之南眉头一皱,恼羞成怒,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杨朔假装挣扎着求饶:“是我不行我不行,太累了你饶了我好不好,我已经快要精尽人亡了,求兄台您放我一马……”

  穆之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一松,趴在他身上,肩膀抖着继续笑,想忍又忍不住,越是强迫自己不要笑,越停不了,笑到杨朔感觉到可疑,甚至毛骨悚然的时候才停下。

  “杨朔——”他的笑容倏地不见了,“我舍不得。”

  他的头有些累到极致的眩晕,眼睛酸疼,拿起杨朔的一只手盖在自己脸上,在黑暗里说:“怎么想怎么舍不得,满脑子都是第一天穿上白大褂跟老杨查房的情景,手里握着笔和本子,紧张到不知道该跟病人说什么;第一次主刀,老杨说我可以,师兄也说我没问题,还是紧张,洗手的时候还在抖,但是站在台上突然就好了,眼里只有手术视野那一小块地方,下了台刷手服都能拧出水来……杨朔,那些痊愈出院的孩子,他们的家长们,情真意切地感激过我的人,我突然就想起他们的样子了……”

  “杨朔,我的脑子控制不住地冒出来这些念头,太乱了,太累了,我想跟你做到昏死过去不愿意再想了……”

  杨朔一怔,感觉到手心湿了一块,竟有些烫。

  情绪过于稳定的人,总有一些不近人情的孤傲,显得不那么可爱鲜活,可杨朔的心被这一点点的烫紧紧攥了一把,他宁愿穆之南不可爱。情绪起伏过大对一个习惯了冷静的人来说,是一段自我折磨的过程。

  穆之南这些天上班,明显有一种养了只粘人宠物的感觉,杨亚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以前他也是跟着,但没跟得这么紧,穆之南偶尔停下或者转身甚至都能踩到他的脚,彼此都很不适应。

  而他们两个分明都是很注重距离感的人。

  穆之南在又一次停下脚步被杨亚桐撞上来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后推了半米:“这样,保持这个距离。”

  “老师我不是——”

  “我知道。其实我做这个决定,感觉特别对不起你,你是我带的第一个学生,之前还跟李靖开玩笑说他只能算半个,现在连你……我真的特别想把你带到顺利毕业的那天。”

  杨亚桐说:“可您不是说学校的教学工作还会继续的么?”

  “是啊,但临床上,只能把你交给别人了。不过你放心,程春和会帮忙,刘主任也特别欣赏你,她说你是个可造之材,有信心把你培养成另一个我。”

  “是么……”杨亚桐低头笑,“可我觉得自己跟您没法比。”

  “现在当然是天差地别,但以后,用不了多久——”穆之南低头盯着他的眼睛,“亚桐,虽然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你不是最好的那个,但我停下来了,将来,你一定可以超越我。我从不说没把握的话,这一句你要记得。”

  杨亚桐点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认下这句话,可能老师的压迫感太强,不得不承认。他追问了一句:“要……多少年才行?”

  “你从现在开始拼命往前跑,会比我用的时间短。”穆之南抬手看了一下表,“走吧,去19楼开会,先把义诊活动做好。”

  先心病的义诊活动名叫“重获‘心’生”,穆之南听到这个名字就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滥大街的俗气标题,找个貌似和“心”相关联的词,也不管合不合适,先用上再说。他无端觉得这种迎合大众的举动,八成应该是那个白姓学长想出来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场活动做得很是高调,提前联系好媒体,白礼郃亲自去接机并接受采访,出发之前还客气了一下,问穆之南和梁一成要不要去,穆之南自不必说,这种抛头露面的事能躲则躲,但出乎意料地,梁一成也说不去。

  他们都知道,白礼郃想要往上走,需要这样的机会。

  当地天气不好,航班推迟了五个多小时,等他们落地,已接近午夜,白礼郃接到了一群疲惫的大人和昏昏欲睡的孩子。

  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在机场强打精神匆匆拍了几张照片,便坐上了回市区的大巴。

  入了夜,车厢内外都寂然无声,大多数孩子倚着父母的怀抱入睡,少数还没睡的,也不说话,只兴奋地看着窗外。此时,本应该平静的夜幕,被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地划破了,像手术的第一刀。

  几辆跑车在高速上飞驰,噪音在夜里被放大数倍,疯狂地穿梭,随心所欲地变道,终于在即将下高速的匝道上,撞上了满载患病儿童的大巴车。

  这辆跑车在相撞的同时迅速失去平衡,被弹起,腾空翻了几圈,大巴车躲闪不及,猛地转了个弯,撞上护栏,直接翻下匝道,整辆车几乎垂直着栽在桥下。

  随着两声巨响,被打破的宁静重回人间,几秒钟的死寂之后,尖叫声和哭喊声才陆续从车厢里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