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难驰>第64章

  沙州离十邡不远。我不会驾车,于是是身侧二人换岗负责。

  自从昨夜那场扭曲的欢好后,我们三人陷入了极窘迫的境地。二人似是也觉悔意,极少开口与我讲话,偶尔开口也是一副试探又小心的样子,说的话也不过关乎作息。后来一次下车休整,车厢被整理好了杂物,穆沧明与刘青闻都劝说我坐进车舆内。

  “外面日头毒着呢,”小少爷踌躇片刻,花瓣样的唇上下一碰轻轻唤出我的名字,“阿驰。”

  我的目光避开那张忠诚而秀丽的脸。他的担心固然有缘由,只是…厢里还有澹台策的尸棺。我迈入舆中,垂下眼坐在棺边榻上,心中忖度了片刻,还是轻轻抚过光滑的黑木棺面。如今已入伏,暑气狠辣。这棺却没传出过臭味,取而代之是木料味和隐隐玫香。既然生棺是有用的,复活的法子也应该……我心中微颤,如蜻蜓点水,落花触水,是否那未完全消散的故人魂魄也在回应我的抚摸?

  情不自禁之下,我轻轻推开棺木一点缝,小心地看了一眼里面。澹台策面上仍是带了血色的浅浅苍白。因害怕他落得同之前棺中女子一样的下场,我又飞快关上了棺盖。可开过一次棺,难免又想再看一回熟悉的脸确认是否作齑粉。

  ……

  澹台策这样死去其实是罪有应得的吧?

  车帘随风摇曳,我视线飘忽,掠过两道如玉立的背影。穆沧明的表妹,刘青闻的师弟师叔。至于穆沧明的庶兄,倒不算澹台策犯下的孽障吧?总而言之,也至少有三条无辜的人命死在弟弟手下。而这,仅仅是我知道的。

  我收回视线,低头思索着。

  那我呢?我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可以评判澹台策的对错?我为山庄的恩情替他死了一趟,致使他未被绳之以法。又于他实实在在死了后,想方设法要让他活过来。我善得不诚心,恶得不纯粹。想来这是我一直为澹台策寤寐难眠的根由。

  迷宗,周漪,花雪山庄,安须寺,复生传说……每个词都在我脑海中浮沉,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我想得有些头疼。可能,可能到了沙州,找到迷宗所在就能知道了。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刘青闻背上还是那把木剑,柄上垂着一根细绳,穿着一只草蟋蟀。穆沧明身上已经换了沿途买到的寻常锦衣,束起了熟悉的高马尾。二人如此,就好像我与他们之间并未经过那么多复杂的事。可,它们终究发生了。我不敢多看他们二人,也不敢多看生棺。

  无论死活,我身边三个人都与我关系难以言明。

  我轻轻掀开车帘。我们已经不分昼夜地行了三天路了。马车窗外也不再是寻常见得到的路边林荫,而成了低矮微黄的灌丛。

  沙州,顾名思义便是沙土覆盖的土地。我没见过,只是从杂书游记中窥得些许,揣测那是个极为荒芜的地方——满目都是黄沙的颜色,不生草木,无垠而平坦。

  但与我想象的有不同,这里一点也不荒芜。沙州是一块很大的地界,其下不分郡县。人在稀少的绿洲边驻扎发展起来。出人意外的,这里人很多很多,房屋也不少。沙州的人几乎脸上都带着温和知足的浅笑,说话也是低声细语。

  “这地方条件恶劣,人却如此和睦,真是少见。”我轻轻感叹,从其乐融融的街市氛围中暂且忘记了心中烦恼。

  穆小少爷已经将马车托付给了我们今夜住宿的客栈,此时看着街边的玲琅商品啧啧点头:“卖的东西也很多!这些果仁果脯看着都很好吃。”

  刘青闻指着一包深紫红色的花状零嘴,问道:“这个叫什么?”

  小贩抬起头,带着微笑思索了片刻才答曰:“公子,这叫呱子花。它长得很像花,但其实是一种果实,用糖腌了就成这样了。很好吃,很甜的。”

  “可以尝几枚吗?”

  小贩面上没有露出为难,而是凝滞了一瞬,带着笑容僵硬地转头看了眼四周。不知何时,这个小小的果干摊子边围了许多人,他们似乎都在看我们,面上都带着微笑。

  我收回余光,忽然听得有人与我神识传音。

  小驰,不要看他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群住民,绝对有问题。

  是刘青闻在传音。我看了看右手边的人。所幸,穆沧明也带着警戒,与我们一齐盯着摊老板。

  “当然可以。”

  这家摊子没有事先留出的试吃果脯仁干,摊主只得拆开那包最上面的呱子花,递给我们。

  刘青闻从袋里拿了一枚,轻轻嗅了嗅,薄唇微张咬下一角。

  我有些期待这零嘴的味道,凑过去问:“好吃吗?”

  道士点了点头,将自己手中剩下的呱子花递到我嘴边。我未思索便吃了进去。果肉厚实,还有些微微的脆爽。这用糖腌过,甜得如蜜,再嚼几下才尝得出深处果肉的酸。

  穆沧明不知怎么,忽然塞给我水壶和另外一包覆了似雪般糖粉的果脯,冷硬道:“你喝口水,再尝尝我这个。”

  我目光移过二人神色,好似感知到对峙的气息。拿着果脯的手如柔荑,洁白的长指捻着果脯塞进我口中。

  那沾着糖粉的纤细手指擦过我的唇瓣,不由分说地把果脯抵在我嘴上。我只好吞下它。穆沧明递过来的果脯是盐渍过的,酸咸开胃,外面裹的糖粉细腻微甜。

  “是梅子吗?”我转头问穆小少爷。

  摊主看着我们又是一阵沈默,开口时却又亲切活泼:“不是,是沙州特有的沙棠果。味道很不错吧?有些人就喜欢它沙沙的口感。”

  穆沧明没理会摊主,凑在我耳边问:“呱子花和沙棠果,哪个好吃?”

  “我……”

  “小驰偏好哪个,但说无妨。”刘青闻也垂眸,端正地等待我的答复。

  我费力思索着这两种果脯的滋味。其实硬要说,我偏好更酸一些的沙棠果,但它有点太咸了。只是他们的提问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斟酌片刻,倏忽想起记忆里难以忘怀的另一种零嘴。

  “我好像都不喜欢。我喜欢红杏干多一些。”

  身侧二人静默一瞬,穆沧明恶狠狠地擦拭着我唇瓣上的糖粉,别扭道:“哦!果脯这东西本来就没什么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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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州居民和老板:我们是你们修罗场的背景板吗155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