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天缘定君>第 7 章

夜色深浓,身姿昭彰的野利蒙尘居高临下,石莫潇跟随身旁,两人悬浮在华盖宫的结界之上,白麟苑一夜动乱,赵元旭性命几乎不保,宫中却是宁静如死水。

白麟苑方向猛得窜起冲天火焰,石莫潇知道一定是硫磺火药再次炸开。

“殿下,华盖宫未有动静。”石莫潇修为深厚,他未听闻任何动静绝非虚言。

“看来霓承岳说的果然有几分可信,玄尊陷入生死危机时,纯钧剑会有感应,如今宫中没有动静,那剑……”野利蒙尘看着宫殿连绵,心中疑窦不减。

“纯钧剑是历代玄尊的佩剑,此剑有灵,危急关头能自行出鞘,杀敌护主。按霓承岳说法,纯钧剑早已消失。今日厉刃山行刺,也不见纯钧剑出现,难道真的不在玄尊手中?”石莫潇也是疑惑重重。

“留厉刃山一命,本王要他带路去找霓承岳。”野利蒙尘俯瞰华盖宫,中原玄尊,不过如此。

“属下明白,一旦他失败,徐丛会接应,决不让赵孞知道我们和霓氏联络。”石莫潇应道。

野利蒙尘不再宫禁上方停留,衣袍一展,石莫潇紧跟着他离开此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待凤华尹和赵孞走远了,金以恒才从白麟苑飞回逍遥京,城墙之上城门之下,皆是雷霆卫和戍卫军,都城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金以恒懒得挤在人群,提步飞身入得城中,城外之事尚未传入,月色皎洁,深夜的逍遥京与平日并无不同。没有打烊的店铺前还亮着灯盏,彻夜营业的赌坊青楼笙歌不歇,民居巷道间,偶尔有昏黄的烛火通过窗户透出光亮。

金以恒慢慢行走,拐了几个弯,道旁建筑与刚才不同,朱门气派高阁林立,是逍遥京权贵居所集中处。回到了自家府邸,府门前有人,他定睛一看才认出是米小珞,少年守着朱门,不时张望门前道路,脸上带着祈盼也带着焦急。

第一次体会到了有人等自己归来,金以恒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心中涌动未明的波澜,天下万人皆有至亲,而自己早已不在乎血缘的情感束缚。

米小珞是孤儿,却给了自己亲情的温暖,原本是邂逅偶遇的路人,如今于深夜专候自己。

金以恒笑意舒展,加快了步伐冲他招手,“小珞。”

“金主,你回来啦。”米小珞发现了归来人,声音里都是欣喜,他跳下了几级台阶,跑到金以恒身边。

“回来了。”金以恒点点头,说得认真。

“你去哪里啦?衣服这么脏?”米小珞嫌弃地捏捏自己鼻子,“这哪里还是天下首富的样子,像个叫花子。”

“去你的!”金以恒佯装给了他一个爆栗,“我这是在猎场身手敏捷。”

“金主说得都对。”米小珞意识到自己玩笑有些过了,连忙纠正讨好,“晚饭吃了吗?我今天吃了好多好吃的点心,都帮你买了一点,如果你饿了,可以去房里吃。”

因白麟苑的动乱,金以恒半日没有进食,被米小珞的笑容感染,他也确实饿了,“走!吃夜宵去。”说完进了门,勾着米小珞一起往自己院落走,故意把衣服上的污渍蹭到他衣衫上,惹得米小珞更加嫌弃地抗议。

两人嬉闹着进了最深处的院落,屋里如米小珞说,可口美味的点心摆满了半张桌子,咸甜都有,另人食欲大好。

金以恒还没来得及捏一只包子,就被米小珞推入卧房后方的温泉里,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淡色绣金的衣衫,脸上两团灰渍也洗了干净。他坐在桌前,端了一碗红豆沙糯米圆子。

米小珞看着他,面上平静,而思绪连翩,今日与金主分别后,就独自一人在城中逛吃玩耍,一处茶楼门口有一个说书老头,眉飞色舞地大讲四大门派旧事。

因为金以恒就是四大派之一——燕齐明霞之主,米小珞格外好奇说书老头到底能讲些什么故事,他捧了一包瓜子,就在门口的位子上坐了,正好将老头的话听得清楚。

“话说中原初定,金爰君分封四大下属,这四个下属到了东南西北各地,开宗立派,广招天下能人异士,才有了日后的四大门派,可是,”一说到可是,米小珞就知道下述一定比前文精彩,他瓜子磕得正香。

“可是这四大派,传到如今,其主人各个风流韵事不断,就说那扶风漱玉教的凤华尹,教中皆是女人,日日眠花宿柳,十年才能睡个轮回。”

米小珞无语。

中秋洛阳城,他见过凤华尹,虽然没有和这位凤教主说过话,但其人高雅,气质谪仙,绝不像那种淫乐之人。米小珞顿时没有了听下去的乐趣。

“再说那燕齐明霞金以恒,他身高九尺,青面狰狞,声如洪钟,一顿要吃九碗肉!”说书老头声音抑扬顿挫,晃出右手比了个数字。米小珞顿时十分鄙视,恨不得立刻用砂子塞满老头的嘴,说金主饭量大就算了,绝不能说他丑!

米小珞正想离开此处,就听老头摇头晃脑接着说道,“当年他杀死高渝门派之主霓盛阳,灭了高渝锦绣满门,那场大战啊是血流遍地,死人无数,那些被他杀了的人,都是死状惨烈,剥皮掏心啊。霓盛阳的锦晖琼楼,被他一把大火烧了七天七夜,里面的老幼妇孺没一个逃了出来。凭借这心狠手辣惨绝人寰的杀戮,他被玄尊封为门派盟主,其他两派的人见了他都要行礼。”

“哈哈,别扯了,他真要这么厉害,当心他把你剥皮抽筋了,”一帮听书的人嘲笑道。

“对对,他能多厉害?天下第一高手是平江乘龙的尔朱颀。”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加入了门派闲聊。

“就是,金以恒还称什么天下首富,平日里都是做那些低买高卖的勾当!我看他就是搜刮民脂民膏,黑心商人!”

“欸,你是嫉妒,他有钱才能在燕齐的窝里养无数美人,日日睡在美女**,你啊,一个也见不着!”

“就是就是!你个抬轿子的这辈子也别想。”

众人哄笑声掩盖了老头的声音,高渝旧事无人关心。

米小珞出了茶楼,萎靡地在街上闲逛。他回忆起了过往,硝烟弥漫,哭声凄厉,家破人亡。满目焦土无处可去,只得流浪乞讨饭食,直到被师父收留。

他早已选择遗忘战乱之痛也不想去记那些饥肠辘辘的日子,他翻出了金以恒给他的银票。

金主他展示给自己只有温柔和纵容,门派的事他从来不提及,米小珞知道,作为一门之主,执掌一方,从来都不是他给自己看到的那般惬意恣意。

金主是在保护自己,让自己可以尽情选择想要的方式在世间生活。

米小珞忽而揪心金以恒,他总有种感觉,金主他并非天生如此豁达洒脱,听他语气,华盖宫,四大门派,天下身份尊贵权力滔天的人似乎都和他有关,他或有不为人知且自我埋葬的过往,才选择如此方式度过一生。

想到此,米小珞买了诸多吃食,今天无论多晚,只要金主回家,就一定和他一起吃饭。


“想什么呢?看了我好久了!”金以恒嚼完了包子,打了个哈欠。

“想你好看。”米小珞如今最擅长这个借口。

“小珞,你觉得我好看,就不是这个眼神。你啊,在走神。”金以恒虽然一顿吃不了九碗肉,却是一顿不少于九个菜品,他剥了一个茶叶蛋。

“金主,这是我买了自己吃的,你吃那些贵的去。”米小珞把盛了几个茶叶蛋的碗移到自己面前护好。

“只要你买的,我都吃。”金以恒一口啃了小半个茶香鸡蛋,“好吃就行,哪来什么贵的便宜的。”

“金主,你……”米小珞想着高渝旧事,想听一听金以恒的过往,却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

“我什么?”金以恒笑意盈然地问道。

“你,你什么时候带我回你家看看啊,就是你说的在燕齐的家,在晚上有很多灯照亮。”米小珞还是选择不问门派之事,与其沉湎过去,不如选择前方路,这一点他在金以恒所行所为上有感。

“嗯,这个啊……”金以恒一手支颐,今日白麟苑之事势必掀起巨浪,赵孞一定不会放过霓氏,天下恐又有不安了。凤华尹应该早已将他们送回华盖宫中,今晚夜深,就看明日赵孞会有何决断了,不如趁明天天亮前溜回去也不错。金以恒想到此,对着米小珞说道,“那就明天回去吧。”

“好。”米小珞期待道,“那我带上好吃的明天去你家继续吃,今天先去睡了。”说完他识趣得离开了。

“嗯,去吧。”金以恒并不挽留,坐在一桌吃食前,朝着米小珞摆摆手,目送其离开。


有人深夜来访,金以恒早已听闻了动静,他无心再吃夜宵,几步踏过屋檐,来到了府邸大门前,亲自开门,“贵客来访,怠慢了。”

月辉之下,是赵孞。

金以恒不进不退,立在原地。

“不邀请我进去?”随从已退,赵孞一人立在门扉,他换下了王袍,另着锦衣帛带,一如既往气质高华。

“昭王请进。”金以恒侧身一让,在前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金以恒带着人往正厅走,赵孞上前一步,与他并行,“你我就随便走走,不讲虚礼。”

“好。”金以恒应了,变了方向往绿意盎然的院落走去。

“这处府邸我是第一次来。”赵孞微笑道。

“我也不常来,”金以恒直接挑明道,“我打算明天回燕齐,不在逍遥京多住。”

两人停步在绿荫小径,月光透过树枝洒落各自肩头,彼此的脸庞都有些朦胧,赵孞的笑意若有若无极不真切。

“今日白麟苑,折损了九十六名官吏,六十名雷霆卫。”赵孞似有叹息。

“尊上没有受伤。那些高渝的人,你总有办法对付。”金以恒长发未束,任凭清风吹动额前发丝。

“阿恒有没有受伤?”赵孞问道。

“有点。”金以恒手臂被火药灼伤了皮肉,藏在衣袖中无人发现。

两人各怀心思,言语间并不投机。

“其实你说的不对,我并没有办法对付高渝。”赵孞过了而立之年,有着沉稳而令人仰视的威严,他嘴角微翘,有些自嘲道,“雷霆卫守卫都城,凤华尹要防着漠狄过境,尔朱颀镇守江南半壁疆土。”

高渝残余,漠狄劲敌,哪一个不是在图谋中原疆土。

金以恒等着赵孞说出所来的真正意图,他停下了脚步,背靠着曲廊中的柱子,双手抱胸静静地听着赵孞声音。

赵孞上前一步,他瞥见了金以恒袖口下的伤痕,掏出了随身带来的金疮药,“这个给你,从火焰中全身而退,真不愧是阿恒的身手。”

金以恒依言接过,打开了白瓷小罐,手指蘸了药膏抹了抹伤口,触肌清凉,缓解了灼热痛感,果然是圣品。“过奖了,我这身功力还是你帮我找的师父。”他久不见昭王说出此行目的,看着伤口,慢慢悠悠得问道,“霓承岳苟延残喘了这些年,为何如今才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活腻了,想要你给他个死法?”

“他能派出这么多死士火烧洛阳,行刺尊上,应是多年积蓄筹划。”赵孞在水榭回廊上随意一坐,原本浅浅的一池碧波在夜色之下变得浓稠,如深不可测的幽潭,亦如波云诡谲的时局,不知真相如何,又或是人们内心疑惑的加持,让世事愈加琢磨不透。

“当年算我疏忽,没有将他赶尽杀绝。”往事惧已,金以恒已然忘了霓承岳的脸,他也在赵孞身旁的石凳上坐了,脖子上的伤口也火辣辣得疼,却懒得再涂伤药了。

“侥幸留着他一命却不好好替家族改过,居然妄动杀意,谋逆行刺,一定不能留他在世间。”赵孞说出了决定。

金以恒笑出了声,“昭王想派谁去杀霓承岳?”

“不如我另说一事,你替我决定派谁去?”赵孞目光不离眼前人,不漏过他每一瞬神情。

“请说。”

“你知道纯钧剑么?”赵孞的眼神中闪过了未明之色。

“听师父说过,”金以恒努力回想,“天下尊贵无双剑。”

中原门派中人并不佩剑,只因宝剑所需的矿藏稀有,又极难锻造,所以才世间少有。如遇修炼之人搏斗对战,大都是比拼灵力高下与所习招数,如果能绘制符纸为己所用,更是助益。

纯钧剑传说是金爰君的佩剑,自统一了中原后独属于玄尊,但当今无人见过。

“据说此剑在手可增进百年功力,”赵孞微微叹了口气,“可惜此剑遗失很久了,并不在华盖宫中,不为玄尊所有。”

“哦?”金以恒惊讶,“如此尊贵的佩剑居然不见了?”

“金爰君去后,再无痕迹。”赵孞肯定道。

金以恒相信赵孞可以编制其他借口让自己主动请缨去高渝诛杀霓承岳,但涉及纯钧剑,他无必要谬言。

“有一种传言,它就在高渝。”赵孞将最后两字说得着重,“霓承岳如果真有纯钧剑在手,功力精进,实力大增,谋划这些大逆不道之事就有了理由。”

“可我听说,此剑有灵,自行认主,它居然会听命霓承岳?”金以恒反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赵孞仰面看着月光,摇了摇头,“但我知道,纯钧剑唯有血亲才能感应。”

金以恒眉头一跳。

“所以我既要派一个能杀霓承岳的绝顶高手,又能秘密打探纯钧剑的信赖之人去高渝,这人还需有闲暇,”赵孞对着金以恒似笑非笑,“你说还能有谁呢?”

“哦,看来只有我了。”金以恒不再和赵孞弯弯绕绕,挑明道。

“还是阿恒最体谅我。”赵孞拍了金以恒后背。

“兄友弟恭,应当为你分忧,三哥。”金以恒说得热络。

“那六弟何时启程?”赵孞偏头问道。

“明天启程,先回燕齐,换件衣服,吃点好的,然后就去高渝,将霓承岳首级献给昭王。”金以恒起身行了一礼。

“好。”赵孞声音如虹,目若点漆。

金以恒本想送客,忽然又想到了一事,“对了,你家大侄子这一年总是寻机暗地里明面上要我进宫陪他,是不是你一直把持着朝政,对你不满,要利用我来帮他夺权啊?”

赵孞的脸色如常,不像动怒。末了才看着金以恒说道,“他就是玄尊,中原的主人。”

金以恒听明白了赵孞的未尽之言,大政迟早都要归还于赵元旭。心中泛起的不屑笑意被自己强行压下,并不显现在脸上。他亦回视赵孞,月光水波潋潋,全权重臣如瑛玉般的脸上只有坚定贞誓。

“啊呀,”金以恒恍然,黑夜下他绽开了笑靥,“昭王来我家,都没来得及上茶。”

“不用在意虚礼。中原亦是你的家国。为家国尽忠灭寇,待你得胜回来时,我为你斟酒。”赵孞早已洞穿了金以恒的逐客,犀利复杂的眼神扫过他全身,随后起身,拂袖绝了金以恒装模作样的相送,独自离开了府邸,如来时一样悄然。


“昭王殿下,”一声轻呼传入赵孞的软轿,原本闭目休憩的他睁开了眼睛,朝着轿外,语气冷峻,“说。”

吕风林踏着回宫的御砖,低低地说道,“今夜逍遥京的结界有被人撬开强行破出的痕迹。”

“哦?”赵孞命人停轿,掀帘而出,指示吕风林跟上身侧,“查到了痕迹却没有查到人,对么?”

吕风林不敢直接承认,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鼓足了勇气才说,“属下无能。”

过了午夜,天幕浓黑如枯墨,衬得远处宫殿檐角的宫灯愈加耀眼。

起风了,把两人的衣袍吹得凌乱。

“既然知道无能,就给你锻炼能力的机会。”赵孞如和蔼的长者。

“请昭王殿下赐教。”吕风林由衷道。

“白麟苑有贼人作乱,逍遥京有人窥探,这不是偶然,一切指向高渝,我已派金以恒去那处执行剿灭之令,跟着他,或许能知道谁一直在暗处。”赵孞眼神扫过吕风林眉头紧锁的脸,朝他一笑似是勉励。

“属下遵命。”


厉刃山被掌风横扫,身体弹出很远,重重得摔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吐出浊血,已被人一脚踩住了胸口。脚踏鹿皮皂靴的人居高临下,俯身看着他这条丧家之犬,“本王问你,霓承岳在哪里?”笑却比动怒更令人胆寒。

此处远离逍遥京,位于峡谷地,四周都是丘陵树木,风声呜咽,树叶沙沙作响。

徐丛把厉刃山从白麟苑中救出,奉命在此与野利蒙尘汇合。

厉刃山黑浊的血液顺着脸颊流了满地,“呵呵,主人的行踪我怎配知道!”

“殿下小心,他的血有毒。”徐丛见识过方才在白麟苑中毒血催发,连忙提醒道。

“哼,蕞尔小派最是聒噪。”野利蒙尘见厉刃山仍有顽抗之意,骨骼脆响,踩断了他一只脚踝,厉声呵道,“还是不说?不说就等着霓承岳死无全尸。”

厉刃山冷汗混着血水,宁死不屈,枯瘦的脸上还能显出嘲弄神色,“野利蒙尘,你想要纯钧剑,我偏不告诉你。”

“那就送你上路。”野利蒙尘眉峰倒竖,掌心蓄力,一团红光乍亮,双眼隐约有暗红色的光芒闪烁,这是“离魂索命”,如同在体内根植符纸,中了这招的人立时化为一具傀儡听凭调遣,即使死了,尸体也会受施者摆布。“等你死了,尸体就扔在高渝的瑾晖琼楼废墟,让你引以为傲的满身毒血浇灌你的故土,你那些亡魂故友看着乡土染遍毒血,寸草不生再无人迹。”野利蒙尘鄙夷得看着将死之人。

厉刃山怒目圆睁,说不出一字。

“殿下小心!”

“殿下小心!”

石莫潇和徐丛两人同时惊呼,抢步护住野利蒙尘身前。厉刃山故技重施,将全身的毒血爆出,抱有和野利蒙尘同归于尽的决意。

野利蒙尘被两大下属护身在前,为了不伤及他二人,只得硬生生收回了招式,厉刃山的毒血被两人拋出无数的毒镖打落,空中尽是毒药的刺鼻腥味。

短时混乱后,厉刃山便不见了踪影,徐丛四周环顾,“殿下,属下去抓他。”

“让他走。”野利蒙尘眼瞳中光芒黯去,白腻的脸上被溅了一滴黑血,以手背抹过脸颊,手上皮肤也沾染了一点黑色。

“殿下,被他逃走了,是我等过失。”徐丛垂首。

“他活着比死了好。他死了,岂不是向赵孞暴露今夜白麟苑之事另有人参与,所以才被灭口。他如今活着还能去哪里?”野利蒙尘冷哼一声甩手间黑血消失在他手背。

得了暗示的两人明白了野利蒙尘的用意,他激将威胁厉刃山,是为了告诉霓承岳,纯钧剑势在必得。

“殿下英明。”

野利蒙尘负手而立,看着高渝方向,一派坐收渔翁之利的志在必得,“霓承岳,本王倒要看看你费力搞了这么多花样,逼赵孞对再次高渝出手,到底有什么后招。”


第二日是个阴雨霏霏的天气,米小珞正在迷迷糊糊赖床,猛地被人掀了毯子,“起床了起床了。”金以恒冲入了他的卧室,在耳边扯着嗓门。

“再睡会儿吧。”米小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睡什么睡!走了!”金以恒食指一弹,米小珞维持了伸懒腰的姿势不能动弹。

“你不要给我施定身术啊!我这样子怎么走?好金主,美金主,你让我吃口早饭再走啊。”米小珞讨饶道。

“走走走,去我房里吃。”金以恒扛起了米小珞往外间走,几个跃步,踩过自家屋顶几片瓦,来到了自己房中。

圆桌上放置了各色餐点,有昨天米小珞买回来的,也有今早赶着集市买回来的新鲜热乎的。

“坐,快点吃。凉了味道不好。”金以恒解了定身术,把米小珞安置在座位上,兴冲冲地打开了一个大圆盅。

圆盅里炖的是黄米南瓜地薯玉米,被他一开,热气四溢。金以恒舀了一碗黄澄澄的稠粥端给米小珞,兴致颇高,眼中含着光亮,“快尝尝。”

米小珞抑制了嘴角抽搐,“金主,这是你做的?”什么人敢把这种煮得又是糊糊又是粥样的,看着就没熟的两不像给主人吃?那也只有主人本人了。

“哟,被你看出来了。是不是烹香诱人世间难有,所以只有我做的出来?”金以恒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嗯……世间难有说不准,可能是世间难吃。米小珞腹诽道,战力悬殊,他逃不掉,只好鼓足勇气闭眼吞了一口。滋味出乎意料的不错,食材被煮的烂烂的,南瓜和地薯带着本身的甘甜,在口中都是谷物的香味。

“好吃。”米小珞几口将一碗吃了干净。

“那当然,我的手艺嘛。”金以恒自己吃了一口,顿时觉得撑死也要维持嘴硬状态,“快点吃,吃完我们就启程。”

“这么急啊?”米小珞有些留恋逍遥京的美景,回到了燕齐,金主他忙于门派事务,说不定就没有机会再带自己来都城了。

金以恒每日装束打扮不同,他今日砾金广袖,束起长发,带了镶嵌宝石的纯金发冠,两根金色的发带垂在左右耳畔,他抬头对着米小珞一笑,发带也随之轻曳,“逍遥京虽然繁华,等到了燕齐,你才发现燕齐好。”

“有什么好呀?”米小珞好奇道,问得纯真,他一向吃得心急,嘴角总会不经意沾染到食物屑子。

就像家里一样好,给你安一个家。

金以恒心中回答道,却没有出声,笑意中他眉眼柔和,整个人都温润绵绵,与平日的明媚凌美截然不同,令米小珞也看呆了。他伸出手,将米小珞的两侧脸颊捏住,“去了就知道啦。”

“疼疼疼……金主太欺负人了……”米小珞咧了嘴抗议道,心里甜甜的。

两人将一桌早点吃完,金以恒亲自帮米小珞选了金丝绣花衣服,米小珞穿不惯这些华丽的绫罗,还是选择了舒适的惯常窄袖衣袍,金以恒也不强求,两人一起出了府门。


逍遥京繁华依旧,不被昨夜之事影响分毫,定是宫中那人强压了消息。

城门外,金以恒掏出原先那张“日行千里”念动口诀,凤凰振翅高飞入得云间,他搂着米小珞腾空而起坐于其背上。

凤凰朝东飞得极快。

“金主,这是你家吗?”米小珞指着脚下一处城池,即使在高空也能看出占地宽广,很有派头。

“不是,我家哪有这么小。”金以恒凭风而坐,很有指点江山的气势。

“那我们还有多久?”即将要到燕齐,米小珞好奇心十足,他对天下商贾云集,华灯彻夜不息的金以恒治所期待已久。

“燕齐距逍遥京千里,日落时能到。”金以恒心中正估算从燕齐到高渝的时间,昨天厉刃山从白麟苑逃脱,他极有可能也往高渝遁逃,如果自己后日启程,也许能在途中截住,到时定叫他死无全尸。


白云皑皑从身旁舒展飘过,凤凰翱翔继续向东,夕阳暮色染遍身后云彩,两人背光而行,周身都浸沐在橙黄色的晚霞光晕中,米小珞隐约看见了前方天尽头,烟波浩渺的大海。

云朵之下,一座巨大的城池缓缓呈献。它占地极广,纵横开阔,四面修筑高墙,城墙延绵数十里,城中楼阁高台,皆有描金,即使离得远,也能领略金碧辉煌的华美。

城内外载种了无数红色之花,像点点朱砂晕染在壮丽的画卷之上。

米小珞心中惊叹不已,“这是燕齐吗?太漂亮了!”

金以恒但笑不语。两人自高处慢慢下降,脚下的景色变得愈发真实震撼。

“金主,那是什么花?”米小珞指着那些灼红艳艳,吐露金色花蕊的花朵问道。

“那是明霞花,灿若彩霞,明如光华。”金以恒向米小珞耐心地说道,“中原盛行种花,各派都有花朵装点治所。”

“哦?那凤教主家里种什么花?”各派中,米小珞只认识凤华尹,他不由得问道。

“他家种琼花。”

“嘻嘻,没见过。”米小珞龇牙道,他本想撒娇说下次你再带我去吧,就见脚下万千广厦楼宇间灯盏齐齐点亮,由近到远,汇成了无数流光闪耀,迎接降临的黑夜。

那些灯盏制作精巧,五色斑斓,内置高烛,投射出明亮醉人的暖色光采,城中家家点灯户户高挂,商贾店肆云集处更是张灯结彩,亮如白昼。

“我们到了,这是我家,拂夜通晓城。”金以恒俯瞰城中景致,指着一处艳丽花开簇拥的屋宇楼台,对着米小珞说道。

两人落入城中,到达了拂夜通晓城的正门,米小珞仰望着两扇巨大的门扉与匾额,“拂夜通晓”四个字书写得遒劲张扬。

门口守卫见主人归来,纷纷单膝跪地,“盟主!”

金以恒受了他们的拜见,抬步跨过门槛,门内另有一个圆胖的男子,声如洪钟,“盟主!”一看就是领军叱咤驻守一方的能人重臣。

男子中气十足,气势泰然,穿着一件深色的衣袍,一条革带系在粗腰上,更显出圆滚滚的肚子,圆脸圆脸,虽然嗓门洪大,面目倒也和蔼,令米小珞不由得也生出几分好奇和好感。

“这是金窝儿。”金以恒朝着中年男子点点头,对米小珞介绍道,“我的管家。”

“你好。”米小珞行了一个对长者的见面礼。

“你好你好。”金窝儿发髻整齐,两瞥山羊小胡须,对着米小珞一笑,和善得点点头,“盟主的朋友就是我们的贵客。”然后他又对着金以恒,“盟主啊,最近入账多多,账本都给你备着呢。”

“嗯!甚好!”金以恒对他投过赞誉目光,领着米小珞跨入正门。

眼前一片明霞花海,所有的回廊复道埋在其间,行走时如穿行花丛。数不尽的华灯悬挂在各处建筑屋檐,灯下坠着流苏和珍珠,让原本壮丽的府邸显得无限奢华。

拂夜通晓,华灯不灭。

城中侍女得知了主人归来,尽数来到正厅拜见,看见了米小络,上前把他围绕,“啊呀呀,真可爱。”

“小弟弟叫什么名字?”

“小弟弟喜欢吃什么玩什么都告诉姐姐。”

“小弟弟平常有什么爱好?”

米小珞无辜地眨眨眼,只能透过香盈盈的众人看着金以恒。

金以恒正斜靠在中央的主座上,乐得看他享受这种待遇,米小珞随机应变摆出了一个苦瓜脸,金以恒这才替他解围,“他跟我从逍遥京来,待他如待我,不得有丝毫怠慢。先带他四周逛逛,再用好吃的喂饱他。”

侍女们连忙应道,一群美人像簇拥了一只可爱小猫,莺莺燕燕地出了正厅。

米小珞目不暇接地走在各处,听美人们大概讲完拂夜通晓城布局,然后舒服地泡个澡,换上了衣服连同发冠,来到了金以恒的寝殿。

他见识过逍遥京中的卧室,和这一处相比,那里根本不值一提。寝殿修筑在高台上,飞檐斗拱巧夺天工,如登瑶台。推门而入,室内纱幔蹁跹,极富精巧,金以恒长发披肩,一身暗红色休闲常服,正坐在桌前。他面前铺陈了诸多账册还有若干文书,显然刚处理完门派中事。

“逛完了?给你安排的卧室好不好?来来来,喝点水,十年陈皮泡的。”金以恒额头明珠和眼下花绘经久不褪,在灯下衬更得他神采奕奕。

米小珞接过茶杯慢慢地品尝,“当然好啦。你家哪里逛得完啊,太大了,我就记得哪里睡觉,哪里赏花。”

金以恒点点头,眼神明显在说,我家理当如此,“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丰盛美味!”米小珞再夸赞一番。

金以恒很是受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牛乳兑绿茶,“小珞啊,我家随你住。我明天要出趟远门,城中尽你玩。”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米小珞问道。

“不知道,得看人家如何‘招待’我。”金以恒边说边取来桌上两件物什,“这是拂夜通晓城的结界钥匙,这是我寝殿的钥匙。”

结界钥匙是一枚拇指长的如意,黄金镂空雕琢,上缀黄玉和水晶石。寝室钥匙是一枚等大的葫芦,同样是黄金镂刻,镶嵌了红石和和田白玉,还系上了一段璎珞。他把这两枚放在米小珞的掌心,却单独解下了葫芦上的璎珞,系在自己衣襟,“替我保管,咒语我教会你。”

“这么贵重,我不能收。”米小珞的手腕被金以恒握住,不能收回,只得被迫接住。

“有什么贵重的,我不在的时候替我打理生意,赌坊古董店还有盐业,金窝儿会把每日的账册都给你,你得替我算钱。就帮我这个忙,好不好?”金以恒说得诚恳。

这哪是帮忙,这是代行主人权力。

“我……”米小珞自认好吃懒做身无长处,并不能胜任如此重任,他十分不自信。

“小珞,如今你还想着回金石镇?你啊,就是辅佐我燕齐的重要人士了。”金以恒安慰道,“有了这两样,你在这里可以横着走。”

米小珞听到后一句不禁笑了,他尚且不能完全领会金以恒的用意,除了信任宠溺总还有别的什么,但他一时想不明白。他讷讷得收下了两枚沉甸甸的钥匙,不知道如何才能不辜负这份萍水相逢又缘深十足的兄友情分,只重重点头当做是允诺。

米小珞手攥了两枚钥匙刚刚离开,金山儿就推窗跳了进来,稳稳得落在金以恒的书桌旁,单膝跪倒。

他笑嘻嘻道,“盟主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你要在逍遥京住些日子呢。”金山儿身量不高,今日是一副女孩子的打扮,头上梳了对称的发髻,发髻下端戴了发环,长长的五色丝带飘在胸前。

金以恒心中正想着收拾了高渝如何能为己所用,被金山儿的女儿身男儿声音惊断了思绪,他略有嫌弃地瞟了一眼,靠着椅背,以书桌为搁脚,将胸前的璎珞解下系在了折扇上,说道,“逍遥京里没个好人,一个个都利用我,留在那里干什么。”

“争权夺利,在都城最方便嘛。”金山儿变化了女孩子温婉的声音。

“呵,”金以恒展开金色的扇面晃在手中,“不安好心。”这话金山儿一时没有听明白他是指宫中那些人还是在自嘲。“最近逍遥京戒严,想来也打探不出什么,你想去漠狄旖兰还是焚花义军的老巢?”金以恒终于正视金山儿,对着他扬了扬下巴。

“漠狄啊!”金山儿毫不犹豫,“南疆山坳坳里有什么好玩的,当然是繁华无双的妙京城!如果能去辰极宫就最好了,那可是与神仙住的宫殿一样。”两眼放光,非常向往。

金以恒偏头打量了他两下,没好气地说道,“你想着去辰极宫干什么?”

“历代漠狄之主各个都是美人啊!他们野利氏独有的修炼之法,容颜有驻,属下要去辰极宫的绘院看历代画像,然后比照着他们易容呀!”金山儿指指自己的脸颊,“盟主,你派我去漠狄,我这就出发。”他一边说,一边抓住了金以恒的衣袖。

金以恒看着他遐想翩翩满脸憧憬的模样,手中折扇一转,用扇柄敲他的额头,“你觉得我派你去漠狄,是为了画像?!”

“哦,”金山儿方才兴奋过度,现在被敲醒了,乖乖的重新跪好,“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珹王……”金以恒手指拂过扇子上的璎珞。

“珹王?”金山儿刚刚抑制下的兴致噌得又冒起,“那可是漠狄最最好看的人啊!”

金山儿觉得主人的目光锋利无比,能割开自己的喉咙!他不禁疑惑,盟主不是最好美人么?他男女不忌,怎么提到了天下闻名的珹王就是满眼煞气?难道是嫉妒他的美貌?难道盟主不止觊觎玄尊的位置,还想把漠狄也吞了?这可是古来未有的一统天下的大志向啊!

“珹王……”金以恒与野利蒙尘纠缠无度,每一个笑意与表情都印在脑海,短短两个字的称呼,都能唤起心中隐匿的喧嚣触感。两人身体已然无间,而心却是隔了万壑千山,比横亘在两大政权间的锁兰山的都要广阔。“算了,不用去漠狄了。”金以恒神情忽而落寞,“珹王……”珹王,须得自己亲自前去,不可借旁人之手打探他分毫。

“真不去啊?”金山儿站了起来,打量着金以恒怅然若失的样子,知道他心中肯定又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挥袖灭了室内一半的明灯,乖巧得来到椅背后,帮金以恒揉揉额角,“其实我晓得盟主所想,这几年,咱们默默培植了些人马,也什么没机会杀入逍遥京,取代玄尊。漠狄旖兰的大事掌握在珹王手中,如果我们日后占了逍遥京,难保他不会起兵,自北南下,往盟主背后捅刀子。还不如现在和他结盟,等到有机会了,撺掇珹王派兵南下,与我们的人马一起两面夹击逍遥京。到时候盟主做了玄尊,再号令门派结成联军攻打珹王,赶走外敌,守护中原。那些平民百姓饱受战乱之苦,盟主你替他们守住了家园,结束了战事,一定对你感恩戴德,肯定会拥立你做玄尊,民心所向呀。到那时,那些门派识时务的一定也会效忠听命于你,那些胆敢反对你的,属下帮你去灭个干净。坐收渔翁之利的肯定是我盟主,怎么能让珹王占了便宜,管他有多好看,也不行!”金山儿指尖力度轻柔,在金以恒耳朵旁说道。

室内的灯火隐隐绰绰,照得金以恒的脸朦胧不明,他靠着椅背,闭着眼睛享受着金山儿的手法。

“小山,”金以恒姿势不变,呼吸平稳,轻启嘴唇,称呼道。

“欸,我在。”金山儿今日易容成少女,凑着主人又娇滴滴得挨近了他的脸。

金以恒的睫毛簌簌,“你把我的心事就这么全部说了出来,我有点不开心。”

“欸,盟主啊,”金山儿婉言道,“人嘛,总想着十全十美,我呢,只要一心一意。我一心一意跟着你,你一心一意干大业,这可是你教我的。”

“哼!”金以恒睁开眼睛,端正了上身坐得笔直,灿然笑道,“小山说的对。果然小山是我的心腹爱将。”

“盟主不是喜欢那个米小珞嘛?”金山儿又恢复了少年人的声音,替金以恒捶肩,他与金以恒陪伴了多年,最擅长适时撒娇卖乖。

金以恒心中想着自己执着之事,并没有回应这个话茬,他对着金山儿吩咐道,“玄尊他对我示好,想利用我帮他夺权,那就继续和他演绎‘明君贤臣’。”金以恒给了金山儿一枚昙花玉佩,“这是华盖宫的结界钥匙,必要时可以进宫。你替我待在逍遥京,好好打探尊上和城中官吏动向。”金以恒收起了折扇,插入衣襟。

“遵命。”金山儿接过了玉佩,“盟主是留在燕齐?那我将打探来的情报时时报与你。”

“本主要去高渝扫除余孽为昭王卖命,你只要留在逍遥京就可,好好留意都城和官吏动向,听听平民百姓们都在议论什么。我也不指望尊上和昭王的行踪会被轻易打探到,除非他们故意泄露。”金以恒拿起桌上的药膏,扯开了衣襟,将脖子旁火燎般疼了一天的伤痕处上了药,又抹了点在手腕处的伤口,然后缓缓抬眼,盯着一盏明灯,眼中都是莹莹火光,唇色如明霞花一样,“这么多年都等了,机会只要继续等,总是会有的。你就替我守在逍遥京蛰伏等候机会。”

“那焚花义军那里呢?”金山儿见金以恒理了理衣襟,又揉着额角,顺溜得来到主人面前,伸手适时得替他按揉另一边额头。

“暂时不必去了,那帮匪寇听闻高渝又起战事,一定会倾巢而出伺机作乱,届时又是尔朱庄主出马扫平,不必去凑热闹,免得被他察觉。尔朱庄主,暂时不要招惹。”金以恒将桌上诸多的银票交予金山儿,“去吧,记得爱惜自己小命,别胡乱莽撞。”

“是,属下遵命!”金山儿跪地行了一礼,如来时一样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金以恒的寝殿。

金以恒斜靠着坐姿的扶手,一手将装膏药的小锦盒扔向半空,抛接把玩,“又要出发了,高渝……”

在金以恒眼中,高渝霓承岳已经是半个死人,不足为惧,他本想独自一人削了其首级,再好好寻找纯钧剑下落,完成昭王赵孞嘱托。

如今夜深寂静,他终于将千头万绪的事好好梳理。

这是在玄尊面前立功的机会,带着人马杀向高渝,无疑可以在中原壮大燕齐明霞派的声名。再有高渝那处,自从先前大战后,一直凋零破败,因霓氏残余出没,中原几次派人驻守都没有成功,久未真正收复。如果自己带着燕齐的人马前去,借口铲除逆贼,维持治安,留守那处,岂不是扩大自己势力的好机会。

他想到这,心情稍有舒畅,将小锦盒一扔,命人唤来了金窝儿。

“盟主啊,唤我来有什么事吩咐啊?”即使午夜了,金窝儿仍是一副精神十足的样子,衣服熨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痕。他今日在正门口那副圆滚滚的模样,是被金山儿易容玩乐的,如今来见主人,恢复了本来样貌,身形潇洒神采俊逸,双目有神。

“本主要出一趟远门,目前城中有多少人可以听我命令随时出发?”金以恒即使在室内,也念了口诀,浮在空中,双手枕在头顶,身体飘飘荡荡的。

“一千精锐还是有的。”金窝儿估算的很快。

“一千?”金以恒似乎不满。

“盟主,这些年,除了守护北部的扶风漱玉派,和镇守南部的平江乘龙派,我们燕齐的人马都被逍遥京慢慢削减了啊。”金窝儿耷拉双眉回答道。

燕齐明霞名义上镇守中原东北部和东海,既没有扶风直面强敌的威胁,也没有平江剿灭匪寇的重任,逐渐成为玄尊和昭王收敛钱财的钱袋子,顶多不时扫灭不自量力零星冒头挑衅权力的小门派。

金以恒的盟主称谓不过是玄尊和昭王虚封聊慰的头衔罢了。

金窝儿名义是管账的大主簿,实则掌管的是燕齐门派人马,“盟主知道的啊,我派门众不过万人,散落布防在燕齐各处,这一千……”他拍拍自己的胸脯。

“这一千也是你为本主藏着的,哈哈!干得好!”金以恒从空中跃下,掀了裳摆,在高背椅上坐姿豪迈,他自然知道手中实力,遂命金窝儿短时内集结人马,“那就一千!”如果筹谋得当,一千精锐也能胜过碌碌无能的万人大军,金以恒对金窝儿下令,“点齐人马,明日随本主出征!”所以,这次的机会决不能漏抓错过。

“盟主。”金窝儿有一事一定要提醒金以恒。

“嗯?”金以恒双腿交叠,斜眼观望他。

金窝儿圆滑,不受金以恒难得浮于人前的戾气所染,两手插在袖口里,继续对金以恒道,“按制,门派之主如果要率众出征,必要有玄尊手书,行军玉令的。”

“按制?他昭王坐镇宫中处理政事有制度可循?”金以恒哼笑道,“权力在谁手,谁就是制度。本主奉昭王之命再战高渝,难道还要再去叨扰尊上?”这可是自己摆明了给赵元旭看的,你尊上不就听昭王摆布么。“明日,本主要擂鼓助威,一路浩浩荡荡杀向高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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