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芒发现阮秋开始躲他。

  实在太明显了, 搁在以往时候上课,班长起立喊个老师好,阮秋是拉长声调, 前后带勾,笑盈盈盯着顾芒不挪眼呢。

  有时候还要固执地盯着一整节课, 得回了顾芒一个回意的眼神才会心满意足地收回去。

  又如擦黑板这种事儿, 阮大少什么时候置之一顾过, 一到顾芒课上,那绝对是争着抢着往上蹭,久而久之只要一到顾芒的课, 值日生都自动消音,等着阮大少上。

  现在是看也不敢看他了, 黑板也不赶着往上擦了,看来那天的事儿确实给孩子羞坏了。

  隔了一晚上, 黄跃又活了, 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到阮秋身边:“阮哥,我......”

  话说不上半句, 猝然对视上阮秋一双凉飕飕的眼睛。

  黄跃:......

  他吓得一屁股往后坐, 不敢吱声了。

  这时门口传来声响, 顾芒拿着教案来上课了。

  闹哄哄的教室顷刻恢复了寂静。

  这些日子里二班在顾芒的统治下越发的老实,尤其在“首领”都打蔫的情况下, 更是安静如鸡,规规矩矩掏出数学课本来。

  阮秋没动。

  手里的笔被他攥地指节发白。

  还没看到顾芒人影儿, 他的脸就开始不争气地发红了。

  那天......

  想到自己不但把花搞砸了还被顾芒调侃“投怀送抱”, 阮秋就的热血就一阵阵地往头顶涌, 烧的他耳根发烫。

  阮秋咬牙切齿地磨了磨牙根, 又阴恻恻地蹬了黄跃一眼。

  都怪这帮家伙, 要不是他自作主张放了那些破口红,又怎么会让自己出那么大的丑!

  顾芒整理了一下手里的卷子,修长灵活的手指在洁白的卷面中翻飞,不一会儿把卷子分开罗列成几沓,以此分发给不同排的排头。

  “今天做个随堂测试,”顾芒揉了揉肩,“监测一下大家第一轮复习的一成果,为之后的考试多做准备。”

  底下响起不大不小的“嗯”声。

  每个排头乖乖地往后面递卷子,一时不大的教室里只有分发试卷的莎莎声,一点杂音也没有。

  刘主任在监控器里看着这一幕,不由感叹连连。

  这样在百年华市一中再正常不过的现象,放在高二二班,对他来说简直不亚于天上下红雨!

  “对了,刘主任,咱这周定的在哪吃饭呀?”

  刘主任正感慨着,听声摆手:“这次旧的新的一块庆祝,一方面庆祝校历,一方面也得为顾老师这卓越的成绩庆祝......嗯,那就定在香宫的酒楼吧。”

  “好嘞。”

  “是呀,小顾今年才多大,一上任就有这成绩是真不容易,得好好庆祝一下!”

  “可不,要搁我一毕业就教这么个班儿,活活得愁死!”

  “哈,可别说‘这么个’班儿了,现在二班在顾老师的带领下是井井有条,前阵子的卫生班集体还是二班的呢!”

  办公室是听取赞叹声一片,独独吴媛不出声儿。

  她撇着嘴打着电脑里的字,心里不乏恨恨。

  “吴老师?你怎么不出声儿,”有人好热闹地捅咕。

  吴媛尴尬笑笑:“哈,年龄大耳朵不好使,刚才没听清你们聊什么。”

  “哈哈哈,吴老师可真幽默,”那人调侃,“也是奇了怪了,吴老师怎么就在我们聊顾老师的时候听不见啊?该不会是选择性精神性耳聋吧?那可得好好治治,你那在医院当主任的老公得管管啊!”

  这下办公室笑声更是一片,办公室里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吴媛仗着自己有资历,又有关系,自从来到华市就一直仗着自己的资历和辈分欺人,办公室里没几个喜欢她的,正巧前阵子吴媛老公爆出收病人红包的丑闻,被裁了职,正是装孙子的时候。

  吴媛暗自磨牙,长条的窄眼里满是算计。

  这边教室已经把卷子分发下去。

  顾芒还是照顾着班里大部分人的基础,卷子也没有出地太难,光是公式就足足出了得有半面儿,另一面就是一些简单的大题。

  三角函数部分大题就算在高考卷子里也不算是太难的部分,顾芒又有意给他们降难度,一时写字的莎莎声不断,大家脸上不乏露出自信沉稳的笑容。

  最近班里的数学成绩也在水涨船高,顾芒总是说写题也像打仗,把题一步步攻克写好不比你们玩的游戏更有意思。

  顾芒慢悠悠在排与排之间转着,偶尔停下来看看大家的进度。

  二班都是不差钱的主儿,这些少爷公主们一个个心气儿高着,就算不会写也不屑于去抄别人。

  在这些坦荡荡的人的衬托下,一个微佝着腰,把卷面隐藏的影子就显得格外眨眼。

  是许曼。

  顾芒注意到这边情况,也没出声,就这样溜达似的走过去,到人后面了人也没差距。

  许曼用自己瘦白的胳膊挡着卷子,碳素笔的走势完全不像是在写题。

  顾芒又向前走了一步,脚步故意发出了些声音,只见身材削瘦的少年一个激灵,那吓得险些没跳起来,抬起头茫然地看看前方没见到顾芒人儿,回头一瞅人就拢在他后面,小鸡仔似的颤起来。

  他手飞速地把纸张收起来,眼里是惊恐又瑟缩,像是受刑一样看着顾芒。

  他这样倒是搞得顾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同时也是第一次看到许曼的脸。

  苍白,瘦弱,头发剪短了些,原来长的是很清秀的,就是有些女孩儿似的阴柔。

  这边的动静让班里好事儿的一些人都瞧过来,顾芒用眼神反看过去,那些人又都纷纷把头低下了。

  开玩笑,多看一眼阮秋是真的会削他们的。

  顾芒微弓下腰,见到许曼的小测纸已经写完了,粗略估摸一眼,正确率还不错。

  他低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

  顾芒向来厌恶霸凌,现在虽然许曼的状态比以前好了很多,但多少还是有些担忧。

  说完他便随即起身继续向前走,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离开前的余光看到许曼的脸很红。

  他转悠了一圈,终于来到最想看的人身边了。

  这种程度的小测试,对于阮秋来说用小菜一碟来形容都是侮辱他智商了。

  顾芒记着答案,本心里预想着是看到满分的答卷,不想伸脖子一望——卷子一片空白。

  顾芒:?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眼睛瞎了,眨了眨眼,再次看去——

  哟,何止是白的,干净地连名字都没写呢。

  阮秋察觉到顾芒的靠近,本就紧张羞窘,现如今更是脑海一片空白,满脑子开始循环播放顾芒昨天那句带着笑意的“投怀送抱?”

  手已经把笔头攥地出了汗发了热,却热不过那天感受到顾芒灼热的体温。

  冷的,热的......

  明明闻起来是冷的,清冷的香,为什么......怎么......怎么是热的。

  妈的他在想什么!

  阮秋甩到脑海里奇怪的想法,第一千次想要动笔,却还是一个字没写出来。

  抬起头,顾芒正眯眼,不悦地看他。

  阮秋又低下头,认命地开始写起来。

  cos30°=......邻边÷斜边=√2:3=√1/2......

  他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

  顾芒似笑非笑,声音听不出喜怒:“数学学地挺好啊。”

  熟悉的声音又钻进耳畔,还离得这样近,阮秋登时头皮一麻。

  好半天回过神来,顾芒已经走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写的狗爬字和狗屎一样的答案,第一次生出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晚上下课后顾芒就跟着去了师宴。

  这次的局是校长攒的,前不久的一次全市统考里华市一中又雄踞第一,虽然对于一所百年老校来说是正常地不能再正常的成绩,但是该有的局还是要有,该有的饭还是要请广大教师们吃,人总是需要盼头需要热情的。

  顾芒本来不想吃,一是他本来也在这里呆不长,二是他没忘记自己的身体不能喝酒,可实在刘主任太热情,又是顾芒来到这所学校的第一次局,第一次就拒绝始终是不好的,到底还是来了。

  “来!第一杯!这第一杯首先得敬咱们广大集体教师!华市一中战绩斐然,几十年未尝一败,都多亏了大家的努力!”

  “好——”

  几十个高矮胖瘦不一的老师齐齐举杯,第一杯就在欢快中下了肚。

  “我说老刘呀!别藏着掖着了,大家都知道你想说什么!”

  “再不说我们给你说了!”

  “嗨嗨嗨,一个个都急个什么劲儿!”刘主任笑眯眯地再次举杯:“这第二杯,必须得敬咱们的顾老师!这二班从高一时候起就让我头疼死了,害,要是知道顾老师这么厉害,我呀,就得两年前顾老师没毕业就给他拽过来!”

  这一辈刘老师和各位老师激动不已,纷纷眼含热泪,这都是只有教过二班才知道其中之苦的老师。

  顾芒有些想笑,也象征性地附和几句,举杯欢饮。

  二杯酒下肚,总算告一段落,顾芒这具身体没啥钱,有点钱也都用来买药吃了,香宫是华市最大最好的酒楼,这样丰盛的菜还真是这具身体头次吃,可饿死他了。

  不想刚一抬筷子,胃里就传来一阵绞痛,同时一股滚烫的热痒直窜脑门。

  一旁有老师搭话,顾芒张了张嘴,手心抵在桌沿,连附和都做不到。

  “......顾老师?”

  顾芒勉强开口,应和了一声,虽是勉强还在笑着,眼底却一片寒潭。

  有人往他酒杯下药了。

  不多时间,顾芒已经冷汗涔涔。

  这药烈,从内而外地蔓延着烧,他勉强动了几筷子菜,汗水滚滚顺着额角流,不一会上半身的衬衫就湿透了......

  顾芒深呼一口气,把身体往后靠。

  好在椅子背够长够高,让顾芒不至于丢人地直接滑下去。

  要是搁在主世界...别说搁在主世界,就算搁在这里,搁在平时,即使被下了药顾芒也绝不会这样狼狈。

  只是酒混着药不仅刺激神经,更刺激着这具身体脆弱的胃。

  顾芒低声告歉:“不好意思各位,我去一趟卫生间。”

  一旁几人都发现顾芒脸色不对,心道顾老师可能身体不舒服,都体谅地点头,唯有吴媛嘴角扯起讥诮的笑。

  顾芒撑着身体离开众人视线,就再也支撑不住。

  他勉强走到了卫生间那条走廊,这里上下左右一条龙的走廊都是黄色花雕,奢华不已,但众人都在吃饭,因此没有人。

  顾芒半边身子抵着墙,软倒着蹲下|身。

  “啪嗒”。

  汗珠滴在地毯上,印出深色的水渍。

  “该死的......”

  顾芒终于还是撑起身,浑身火烧火燎,每前行一步都像走在钢丝线上摇摇欲坠,身体裸|露的任何一处皮肤都在流汗。

  他不愿别人看到此时自己的样子,倔强地往卫生间走,心想到里面了再给...再给阮秋打电话......

  费劲力气走到卫生间,顾芒忍不住抵在水池边缘,头无力地垂下,闷哼的喘息泄露,又强硬止住。

  他打开水龙头,冷水顺着瘦削的小臂流下。

  冰冷的瓷做水池勉强降了些温,唤回不多的残存的理智。

  卫生间的灯光是冷光,明明应该照的人更加冷清的,抬眼,镜子里那个眼眶嫣红的人却媚地简直不像自己。

  顾芒低声咒骂一声,颤抖着手要掏出手机,卫生间门却被人一脚踢开,接着传来反锁的声音。

  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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