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胧说过会来拜访你,具体不知什么时候,但他言出必行,肯定是会来拜访你的。”

  这是辛楚目临行前跟蓝子玉说的。

  白玉胧到底生了一副怎样的好皮囊,竟让人赞不绝口。

  蓝子玉心中期待,但很快便被诸多琐事冲淡了期待。

  秋后,刘二牛与陆老三落刑之后,蓝子玉整整半个月都没睡好觉。

  刽子手挥起大刀之前,蓝子玉始终冷酷得像包公庙里的包拯,但在扔下签令牌,大刀砍断大动脉、血溅三尺之时,她的心口还是咯噔一下,被吓到了。

  蓝子玉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成了主宰别人生死的角色,并眼睁睁看着两个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前消失。

  她知道他们是坏人,只是古代砍头的酷刑对她一个现代公民来说,还是太残忍。

  蓝子玉脸色惨白,静静看着刑场上的血蔓延开来。

  贺婉娇没来看这血腥的场面,小言也不让贺婉娇来。

  因此,贺婉娇对砍头并没有多少恐惧心理,晚上依旧睡得很香,第二天精神倍棒,追着蓝子玉问为什么不高兴。

  蓝子玉整夜都没合眼,能提得起精神才怪。

  小言本不想插嘴,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贺婉娇,“大人应该是夜里没睡好吧。”

  蓝子玉的黑眼圈太显眼了,调整了好几天才调整过来。

  陆小柳却突然失踪了。

  贺婉娇跟蓝子玉说时,蓝子玉只是稍稍侧首想了一下,便道:“她回家去了。”

  “她回家?”贺婉娇一脸茫然,“她回家做什么?她家里还有谁呀?”

  蓝子玉径直往院外走去,说道:“让她自己调整,天黑就回来了。”

  贺婉娇跟上去,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蓝子玉不语。

  刑侦干久了,有些事情自然就一点就通了。

  之前,院中的石桌石凳一直没人擦拭,蓝子玉看到落尘的石桌石凳一言不发,也没叫人擦拭。

  贺婉娇偶尔会到那坐坐,小言只会在贺婉娇要坐的时候,擦擦桌椅。

  直到陆小柳来了,石桌石凳才完全被擦拭干净。

  今日的天气稍冷,不见日头,正适合坐在院中闲谈。

  整日待在书房里,多少有点憋得慌。

  蓝子玉坐到石桌边便径直坐下来了。

  小言担心石板凳冰,便从怀中掏出一块还温存着体温的方帕,盖在石凳上之后,才让贺婉娇坐下。

  蓝子玉瞥见了小言贴心的举动,心中颇有些感慨,脑子里却没有任何想法,毕竟见多了。

  “你的画绣得怎么样了?”蓝子玉开门见山问道。

  贺婉娇最近的任务就是绣一副百米长的民生百态图。

  蓝子玉并不指望贺婉娇真的能做她的书童,她也不敢使唤京官的千金,便想着教贺婉娇一些可以傍身的一技之长。

  蓝子玉当然不会刺绣,但她可以督促贺婉娇练习刺绣。

  小言将长宽皆为一米的绣布放在桌上,便将桌子占了大半。

  蓝子玉看了看贺婉娇的绣品,再给她一些建议之后,便坐到贺婉娇对面,拿着几本书看了起来。

  陆小柳孤零零的回到县衙时,正好撞见蓝子玉与贺婉娇坐在桌边各忙各的,场景好不温馨。

  若不是小言无意看到了站在门洞里的陆小柳,陆小柳还在那站着呢。

  蓝子玉听到陆小柳回来了,只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陆小柳一走过去,贺婉娇便热情的问她去哪了。

  “回家了。”陆小柳小声嘟囔道。

  “回家做什么?”小言也很好奇。

  “看看。”陆小柳沮丧得鼻子都酸了。

  贺婉娇见自己戳了陆小柳的痛处,给了小言一个眼色,便自顾自的刺绣。

  临近掌灯之时,蓝子玉才意识到自己只在陆小柳刚回来时看到她一眼,之后就没有再看到她了。

  蓝子玉放下正欲扯发带的手,出门去了。

  县衙中的女性毕竟在少数,蓝子玉不想县衙中发生任何一点与恶俗擦边的事,便将陆小柳也安置在了自己院中。

  院子有四道门,后面还连着一个小庭院,庭院里有供来客住宿的房间,也不易生闲话。

  蓝子玉出了门,只瞥了陆小柳房门一眼,便径直往外面走去。

  若陆小柳在院子里,一定会有人发现的。

  蓝子玉不徐不疾,像是在漫步。

  走过二道院,没看到陆小柳,来到一道院,也就是升堂的院子,后接两道通往后院的门,中轴线正对而去是县衙大门。

  县衙大门已经关了,轮值的门人往院子一边游廊下看了看,便出门站岗去了。

  刚走出门来的蓝子玉顺着门人视线看到了陆小柳。

  陆小柳落寞的坐在廊下,将头埋在两膝间,似在烦恼。

  蓝子玉一句话没说,向陆小柳走去。

  陆小柳听到有人来,抬头看了一眼,见是蓝子玉,眼里顿时惊慌失措了,遮掩不住,便干脆将脸埋进了臂弯。

  蓝子玉在陆小柳身边坐下,顺手搭住了她的肩,问道:“想什么呢?”

  陆小柳抬起头来,眼里噙着泪。

  蓝子玉说不出安慰的话,毕竟自己是杀死她父亲的“罪魁祸首”。

  “大人,我是不是错了?”陆小柳鼻子发酸,“我不应该这么做的。”

  “你没有错,这是他应有的惩罚。”

  “可我……”陆小柳擦了一把泪,“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蓝子玉愣了一下,轻轻拍了拍陆小柳的肩膀,无话可说。

  “但我真的很怕他,他没有一天是不打我。”

  “所以你真的很勇敢,敢于改变现状。”

  “大人。”陆小柳吸了一下鼻子,收拾起自己的情绪。

  “你也没有好的去处了,就留在县衙吧。我正好缺一个丫鬟。”

  陆小柳眸光微亮,抬头看着蓝子玉,“好,谢谢大人。”

  自此,蓝子玉身边便多了一个小跟班。

  贺婉娇知道陆小柳悲惨的境遇,也就没有过度在乎蓝子玉多了一个女孩。

  并且陆小柳还小。

  每日清晨,陆小柳都会准时的出现在院中,等着蓝子玉把门打开。

  蓝子玉交代了陆小柳与当初交代贺婉娇一模一样的话。

  她的房间轻易不让人进。

  陆小柳从未给人绑过男士头发,第一次给蓝子玉绑头发真的绑得相当糟糕。

  “没事。”蓝子玉将发带扯了,淡淡道,“重新绑。”

  陆小柳便拿起梳子,小心翼翼的重新梳理起来。

  来县衙打零工的大妈就只负责除房子之外地方的打扫,打扫完就走了。

  因此,剩下的地方就由陆小柳负责了。

  没人规定陆小柳必须要打扫哪些地方,只是陆小柳对自己的要求,因为大妈就只打扫屋子之外的地方,这就无形中规定了陆小柳必须得负责剩下地方的打扫。

  蓝子玉的房间并不常开,只会在每日清晨的时候,开上一个时辰,让陆小柳打扫屋内。

  蓝子玉最讨厌做家务了,若非实在看不惯或是出于道义,她是绝对不会碰扫帚的。

  这也是陆小柳没来之前,她从未打扫过自己房间的原因。

  陆小柳把蓝子玉的房间以及书房作为自己工作的重心,每日都必须要去打扫的。

  但蓝子玉却说:“用不着每日打扫,没必要,脏了再扫就是了。”

  同时,蓝子玉还叮嘱她,饭后要休息一个时辰,下午才有精神。

  陆小柳点头,却没有抬头看蓝子玉。

  但她却会在蓝子玉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的看蓝子玉。

  到了发月钱的时候,县衙里的每个人都收到了月钱,包括陆小柳。

  这是陆小柳的第一份工钱,她拿着钱,既激动又显得那么束手无措。

  她把钱揣在怀里,怕丢了;藏起来呢,又不知道可以藏到什么地方去,才能不被发现。

  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县衙包吃包住,她攒着这些钱用来做什么呢?

  于是,陆小柳把钱捧到蓝子玉面前,说:“大人你收留了我,那我便不能再收你的钱了。”

  陆小柳还未工作满一个月,所得月钱就只有几十个铜板。

  蓝子玉看了一眼陆小柳手里的铜板,说:“我没有收留你,你只是在我这里谋了份差事,这是你应得的工钱,”

  陆小柳原本伸得很直的手臂缩了回来,但眼里装的只是怯弱,没有收回钱的意思。

  “这都是你的辛苦钱,你应当好好保管才是。下去吧。”蓝子玉将视线移回书卷上。

  陆小柳身形动了动,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那我只要一半可以吗?另外一半就给你了。”

  “我不需要你的钱。”蓝子玉摇头道:“本属于你的,就锱铢必较,不属于你的,才应分文不取。小柳,凡事都应当依照规矩而行。”

  陆小柳这才十指笼上了铜钱。

  “钱不是这么好挣的,当你需要钱的时候,才会体会到没有金钱的绝望。”蓝子玉耐心道,“拿好你的钱,若是用不到,就好好存着。”

  陆小柳握紧铜钱,仰头注视着蓝子玉清晰明朗的侧颜,目光感激又诚挚。

  将近年关时,贺婉娇的母亲提前从京城回来,路上经过青遂山,险些遭山匪抢劫。

  贺夫人遭此一劫,便无时无刻不在担忧还在义沧的女儿。

  青遂山地处义沧与遂州的交界线,位置最靠近的还是遂州。

  再加上义沧只是一个小县,没有多余的壮力去剿匪。

  青遂山生匪怎么着也该由遂州处理。

  何大人却道:“山匪为何不生在青遂山的北面,而要生在南面呢?这说明什么,蓝子玉能力不足!”

  青遂山的南面就是义沧。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义沧地小人少,若有山匪也治理不了。

  何大人认为青遂山的匪患应当由蓝子玉治理,蓝子玉却认为应当由何大人治理,二人相互扔沙包,推来推去,这山匪便越加猖狂了。

  所幸,山匪还是知道义沧穷的,只打劫前往义沧的人,而不理会出义沧的人。

  何大人托人向皇上呈报了义沧匪患的事。

  皇上便当着满朝文武质问蒋太守,知不知情。

  蒋太守却淡定自如,徐徐说道:“义沧属臣所管辖的,再加上臣曾在义沧那一带治理过水患,对义沧也是很熟悉。义沧地贫人少,按规矩,义沧的县令理应先向臣报告义沧的匪患,然后再由臣呈交给圣上,匪患才得以去除。可现在,下官却未曾收到过一份有关义沧匪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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