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知序抽空和林子轩见了一面, 把庭仰失忆的事告诉了他一点。

  一开始林子轩以为祁知序在和他开玩笑,等看见祁知序不同以往的沉默面容后,才渐渐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祁知序大致讲了一下前因后果,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 点评道:“挺狗血的对吧?放在电视剧里得被众嘲。”

  林子轩嘴唇动了动, 难得没有呛声。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这样对你公平, 他也不会活在欺骗里面。”

  “活在欺骗里面不好吗?”祁知序反问, “阿仰生病的那段时间,我看见他站在阳台发呆, 都不敢离开他的身边。”

  林子轩不说话了,他也明白,如果能一直停留在美好的幻想里,那让对方清醒反而会很残忍。

  祁知序笑了笑,“你没有见过他现在的样子, 改天你再翻墙出来,我带你见见……特别开朗, 特别爱笑, 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

  林子轩深深地看了祁知序一眼, 他觉得庭仰治好了, 祁知序却在这些无声的压抑里, 快要崩溃了。

  “……好。”

  “对了, 关于庭若玫的事情, 他都不记得了,你千万别说漏嘴。”祁知序想了想,“反正你就记着, 她对阿仰特别特别好就行。”

  “知道了,你快回去陪他吧。”

  林子轩走得特别潇洒, 祁知序也不留人,他的确赶着回去陪庭仰。

  *

  庭仰本身伤就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在医院多待了几天,听到高级病房一天的费用后面色肃然,说什么都要回学校。

  祁知序失笑,“反正这点钱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你住着呗,等伤好全了再说。”

  庄园都买了,也不差几天病房钱了。

  庭仰摇摇头,“我已经欠你太多了。”

  祁知序说:“行,那我们一起回去销假。”

  回到学校以后,两人受到了班里同学的热烈问候,临高考,他们还抽空给两人办了一场简单的欢迎会。

  这是不合规定的,但万家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也就含含糊糊混过去了。

  庭仰依旧像以前一样不要命似的学习,但是住宿之后有林子轩祁知序他们看着,倒也比以前好很多,至少没有再晕倒了。

  学习无疑是枯燥的,高强度的学习更是让人崩溃。

  有些青春期的学生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因为没办法承受这么大的压力,选择了轻生。

  跳楼的是楼上一名普通班的学生,属于天赋不算高,但是格外努力的类型。

  他在一次模拟考里退步很大,在回家后又受到了家长不分青红皂白的连番责问,心态崩溃,一时想不开,上了天台就跳了下来。

  跳楼的时候,他有注意时间,特意选了上课时间,不会造成很大的恐慌。

  这是他在万念俱灰时,依然下意识做出的温柔的决定。

  那名学生在跳下来的瞬间,没有想过会有人正好经过。

  ——“砰。”

  被万家鹏叫去给别的老师送作业的庭仰,亲眼目睹了血花四溅的瞬间。

  庭仰觉得这个声音格外熟悉,在某段蒙尘的记忆里,这个声音似乎也同样伴随着血色出现。

  摞得整整齐齐的作业本散落一地,他却浑然不觉,吓傻一般站在原地。

  教学楼里。

  不少学生同样听到了这个声音,还有些人是看见那么轻生的学生跳下来的瞬间。

  ——祁知序就是后者。

  祁知序在看见那个人的瞬间,脸色大变,不顾众人的惊讶以及阻拦,在他们不解的目光里站起来,飞快地往楼下跑。

  他往庭仰离开的方向走,果然刚到楼下的长廊,就看见了庭仰的身影……

  以及不远处,鲜血狰狞的尸体。

  祁知序走到庭仰面前,捂住他的眼睛,强制性把他抱起来,往无人的空教室走去。

  “不要看。”

  庭仰身体在微微发抖,他揪住祁知序的衣领,把脸埋进对方的怀里。

  “……祁哥”

  “我在。”祁知序安抚性拍了拍对方的背,“别怕。”

  他们谁都顾不上这个动作有些超出同学范围的亲密,因为他们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小心维持的东西将要破碎。

  *

  尸体很快就被清理走,除了天台的门被锁了,其他的一切好像并无不同。

  庭仰依旧是那副乐天派的模样,祁知序也依然和庭仰维持着友好,但不到亲密的关系。

  大家都以为这件事会对庭仰的打击很大,但事实上,在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时,庭仰考出了他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

  胡可惊叹至极,“太厉害了庭宝,你……一点都没受到影响啊,换我吓都吓死了。”

  庭仰疑惑地反问:“还好吧其实我记不太清了。”

  胡可以为庭仰在逞强,没拆穿。

  事实上,庭仰是真的不记得什么了,他对这件事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印象。

  祁知序在做这次试卷的错题本,听到两人的交谈,也没往那里看一眼。

  他看了眼自己这次的总分,已经完全达到人大的去年录取分数线了。

  可是可以陪他高兴的人不记得了,于是他也不开心了。

  *

  高考当天。

  考点外人山人海。

  家长、学生,维护秩序的人。

  林子轩反复检查了三遍准考证,又检查了三遍铅笔橡皮那些考试用具。

  在他准备检查第四遍的时候,成功把原本淡定的庭仰也搞焦虑了。

  在庭仰思考自己要不要也再检查一遍准考证时,余光瞥见了什么。

  一名五官张扬明丽,头发是栗色大波浪的女士似乎……正在看他?

  对方身上气场强大,却不会给人盛气凌人的感觉。

  庭仰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看自己,想了想,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打了个招呼。

  对面没想到庭仰会和她打招呼,表情有些奇怪。

  不过她还是点点头,回应了。

  庭仰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但已经可以进场了,他也来不及多想,怀着紧张的心情往考点里走。

  上午考的语文,下午考的数学都是庭仰很擅长的科目。

  庭仰写字很好看,但是写快了连笔容易让人看不清。

  保险起见,他语文考试的时候尽量减少了笔画的连笔。

  这也导致他考试速度很慢,几乎是卡着点写完的。

  林子轩写字速度很快,检查了两遍试卷就提前交卷了。

  本以为出来了,就算看不见祁知序,至少也能看见庭仰。

  结果最后,考点门口只有他一个人枯坐到考试结束。

  庭仰想了想,“下午的数学我应该可以提前交卷,不让你等。”

  林子轩知道

  庭仰不会在高考这种事情上开玩笑,但还是拒绝了。

  “别了,你还是多检查几遍吧。”

  老万就指着你给他拿个状元扬眉吐气呢。

  下午考试数学的时候,庭仰草草看了一遍所有的题目,提起的心慢慢落回了原处。

  写完答案之□□仰又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任何粗心大意的错误会导致他失去满分后,才放心地交了卷。

  走出考点的时候,外面等着采访的记者已经少了很多,但见到有个长相端正的少年从学校里走出来,还是没忍住眼前一亮,举着话筒就凑过去采访。

  “同学您好,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庭仰看了眼正在录制的摄像机,认认真真回答:“你们不是已经在采访了吗?”

  记者:“……”

  这小孩怪幽默的哈。

  “庭宝庭宝!”

  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打断了主持人蠢蠢欲动递话筒的动作。

  林子轩兴冲冲跑过来揽住庭仰的肩膀,“你还真提前交卷啦”

  他像是才看见主持人准备采访庭仰一样,好奇问:“可以两个人一起采访吗?我想和我朋友一起上电视。”

  林子轩人高马大的,和庭仰是两种风格的帅气。

  简而言之,都很养眼。

  于是记者欣然同意。

  记者先对林子轩提问:“你提前交卷了,是对本次考试很有信心吗?”

  “不是的。”林子轩笑嘻嘻说,“因为很多题目都不会,我失去信心才交卷的。其实在出来前,我已经找了个角落哭过了。”

  记者有些后悔刚刚同意林子轩加入这场采访了。

  记者遇到了采访生涯的泥石流,默了默道:“同学,给你提个醒,录下来的视频应该会发到网上的,你未来的校友应该都看得见。”

  林子轩眨眨眼,“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记者放弃采访林子轩,转而问庭仰同样的问题。

  “同学,你提前交卷是对本次考试很有信心吗?”

  有了林子轩的前车之鉴,庭仰的回答一本正经。

  “是的,虽然我无法预料我的考试结果,但是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我希望能在本次考试中取得圆满的结果。”

  记者和摄像大哥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

  记者&摄像大哥:这人是你找的托吗?

  谁家高考采访这么正经啊!

  “你觉得这次的题难吗?”

  “我觉得没有一场考试能用单纯的难易来划定界限,平时的积累多了,你自然而然就觉得简单了。当然,如果你觉得难,也不一定是因为积累不足,还有很多方面的因素需要考虑。”

  记者当场就面无表情地把麦关了,扭头对摄像师恨恨道:“你找托下次和我说一声,我们的KPI不需要靠这个肮脏的交易来完成!”

  摄像师:“?”

  你没事吧?我还说是你找的托呢。

  *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庭仰正好在学校帮忙。

  庭仰借用了万家鹏的电脑查分,万家鹏嘴上说让庭仰放轻松,问题肯定不大,但从他一些细微的动作就可以看出,他也很紧张。

  别人查分都是父母陪着紧张,换做庭仰就是老师。

  一开始因为系统太卡庭仰的网络都没挤进去,过了一会他才能查分。

  庭仰输入准考证号之后,看到成绩一愣,脸上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

  万家鹏没看屏幕,只看庭仰的表情,心里一咯噔。

  “没关系没关系,今年没考好就……”

  说着,他看向电脑屏幕,顿时无声。

  半晌后,他发出一声爆笑,用力拍了拍庭仰的肩膀。

  “教了你三年,今天才发现你小子一肚子坏水,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吓散架了。”

  凑巧庭仰的手机响了,是林子轩打来的电话。

  “庭宝庭宝庭宝庭宝你考得怎么样?我查过分了,我卡清北去年的分数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上清华!”

  庭仰用失落的语气说:“查过了。”

  果不其然,林子轩也被吓到了,“咋了没事吧?你多少分啊?”

  庭仰继续哀愁道:“不知道,系统说我是全省前五十,让我过四天查。”

  林子轩:“……庭宝,在我被清华录取之前,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玩笑归玩笑,林子轩接着说:“元宵和小祁的成绩我也都知道了,元宵和我差不多,我679,他677,倒是小祁同学一鸣惊人,689,嫉妒。”

  庭仰真心实意为他们高兴,“他们有想上的学校吗?”

  “……”

  林子轩沉默了一下,很快咋咋呼呼说:“除了你想去人大,我们谁不梦一个清北呢?先挂了啊,考得好,我爸妈要带我去选新电摩了。”

  庭仰心情愉悦地回了家,反正对他来说,人大稳了就行。

  回家后,庭仰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就先接到了两通电话。

  分别是北大和清华招生办的老师打来的,两方话术大差不差,都是老套路了。

  “你的分数线上北大/清华还差一点,但我们学校愿意破格录取你,你愿意的话我们就先签个合同。”

  庭仰以自己第一志愿是人大婉拒了他们。

  在清华招生办的老师挂电话前,庭仰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老师,我两个朋友高考分数一个679,一个677,请问有机会上你们的学校吗?”

  祁知序的成绩肯定稳了,就不用问了。

  清华老师一听似乎还有戏,连忙道:“我看了下,你这两位朋友分数有点悬,不过如果你愿意来我们学校,我们可以把他们也一起招进来。”

  庭仰点点头,心里默默翻译,看来是稳了。

  挂了电话以后,庭仰接到了祁知序的电话。

  祁知序声音很轻松,“你第一志愿填的是人大吗?”

  “对,林子轩说大家都有清北梦,你也打算去吗?”庭仰说,“我悄悄和你说,我问过清华招生办的老师了,虽然他没明说,但我估计小林和元宵都能上,你肯定也没问题。”

  “那他可猜错了,我早就想好了……”祁知序看了眼墙角的行李箱,“高考结束,我就要回国外了。”

  庭仰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其实在他的印象里,他和祁知序的关系远远算不上很亲密的朋友,可是在听见祁知序说要去国外的时候,他却很难过。

  “啊……那、那你和小林他们说了没?”

  “说过了。”

  林子轩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骂他是个懦夫,隔着电话都听出来了他的恨铁不成钢。

  庭仰试图用苍白的语言劝住祁知序,“国内的大学也挺好的啊,你不想去清北,不然和我一个学校吧,来人大,到时候我们还能一块玩。”

  “我本来也想去人大的,可惜家里出了点事。”

  “……好吧。”

  庭仰本来打算做点什么庆祝一下自己终于结束了煎熬的高三生活,却因为这个消息心情一下子跌进了谷底。

  祁知序不说话了,他也没挂电话,好像心照不宣的默契。

  庭仰到自己房间,拉开抽屉,准备整理一下没有用的试卷。

  零零散散的试卷整理出了一大沓,里面还有很多空白的试卷。

  看着这么多空白卷,庭仰有些疑惑,他一般不会把作业拖很久。

  随便翻了几张,才勉强认出来好像是上次的寒假作业。

  庭仰有些心虚,难怪自己回学校的时候万家鹏用那么殷切的眼神看着他,感情是他忘交作业了。

  想了想,他用怀念的目光翻了翻试卷,又随手抖一抖这沓卷子。

  随着他的抖动,一张夹在试卷里的小纸片掉了出来。

  这是……?

  庭仰对这样东西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弯腰拾起这张卡片,这才发现纸片其实是被对折过的。

  打开对折的纸片,才发现这是一张手工做成的简易结婚证,左上角有一张合照。

  照片上的两个人,一人表情紧张,眼里有些许无措。

  一人拿着相机笑得很开心,像一只使坏得逞的小狐狸。

  如果祁知序在这,他就能认出来这是他和庭仰的第一张合照。

  可惜在这的只是记忆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庭仰,他不记得往事,于是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和祁知序有这么一张亲密的合照。

  庭仰看着这张“结婚证”上的字迹,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这是我写的。

  庭仰对这件事有很清楚的认知。

  这是一张无法用玩笑来解释的结婚证,仔细规整的格式、清楚认真的字迹,以及从未见过的亲密合照。

  他以前和祁知序到底是什么关系?

  庭仰大脑里慌乱一片,手上拿着的卷子在愣神的功夫不小心滑了下来,掉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动静。

  忘记挂断的电话在此前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此刻才用迟疑的态度询问庭仰:“没事吧?”

  谨慎的样子就像在试探边界,怕自己随心所欲,太过越界。

  “没事!”

  庭仰立马回答,大声的样子反而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祁知序果然起了疑心:“你是不是受伤了?我来……我等下和林子轩来找你?”

  “不是的,就是在收拾房间,东西不小心掉下去了。”庭仰转移话题,“我失忆以前我们是不是很熟啊,我刚刚看见了我们俩的合照。”

  另一边,祁知序骤然绷紧了身体,“什么合照,你在哪里发现的?”

  “就……夹在我的卷子里面,刚刚差点就和卷子一起丢掉了,幸好我看了眼。”庭仰心里的迷茫让他克制不住多说了几句话,“祁哥,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我想起来一些事情,我们的关系好像会比现在亲密很多。”

  祁知序穿上外套,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关门。

  “你现在在家对吗?我来找你,你等我,我当面和你解释。”

  “好。”

  庭仰坐在椅子上,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紧。

  慌则生乱,祁知序似乎忘记了,这三年来他从来没有邀请任何人来他家,档案上的地址也只填到花乡街,并没有写具体地址。

  所以,如果祁知序真的能知道他家的地址,那就证明祁知序和他的关系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他们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祁知序很快就到了,他先敲了门,等了一会不见庭仰来开门,心里有些焦急,又无可避免地想起来某些不太好的往事。

  等第二次敲门还没人应,电话也打不通的时候,祁知序理智已经被慌张淹没,他下意识拿出钥匙想要开门,却在电光火石间骤然理智回笼。

  他不应该知道庭仰家的地址,可是庭仰却一句多问都没有。

  没等他将个中关节梳理透彻,门就从里被人拉开了。

  庭仰看着他,表情有些怪异。

  “祁哥,你为什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祁知序沉默一瞬,自知瞒不过去,嘴角的笑有点勉强。

  “不先请我进去坐坐吗?”

  庭仰侧过身子,让祁知序进门。

  祁知序进屋之后,一眼就看见了摆在桌子上的纸片。

  上面贴着的照片再熟悉不过,在看到纸片上的“结婚证”三个字时,他表情有些愣怔。

  “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那天你第一次主动揽住我,我发现你在拍照,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领子,你就拍了。”

  庭仰嘴唇动了动,“……我们以前,是恋人”

  “嗯。”祁知序笑了笑,“你现在后悔可没用,你当时都答应要和我结婚了。”

  所以为了给患得患失的男朋友一个安全感,庭仰在生病期间还费心思做了这么一个虚假的结婚证。

  “不后悔,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庭仰很认真,“我不能一直活在虚假记忆构造出的世界里面。”

  祁知序把结婚证小心放回桌上,“这段虚假的记忆是你自己苦心构造的,每一段遗忘的人或事都或多或少折磨着你。”

  庭仰皱了皱眉,“可是我也忘记了你。”

  “折磨不一定得是主动的。”祁知序淡淡解释,“也许你迫切希望忘记某一段记忆,可是我在那段记忆里成为了一个轴点,不忘记我,你编造的记忆就会如同沙塔,一触即碎。”

  庭仰不认为自己会这样,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忘记了祁知序。

  祁知序看出庭仰的不服气,“你还记得高考前那个跳楼的男生吗?”

  “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我看见他跳楼,然后浑浑噩噩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教室里了。”

  “我找到你的时候,人刚死没多久,你被吓到了,不知所措待在原地,是我把你带走的。”祁知序抬眼望着他,“可是在你的记忆里,我的存在被凭空抹去了。”

  “……”

  庭仰满脸震骇,手不自觉抓着衣摆又松开,好像在找寻可以依靠的东西。

  祁知序伸出手在庭仰面前随意一摆,说:“当你的记忆判断你遇到某样无法承受的事情时,出于保护心理,你会自然地忘记这些事。”

  庭仰觉得哪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祁知序拍拍手,眼睛直视着庭仰。

  “放轻松点,我这个被你抛弃的都放下了,你又何必抓着这些往事不放呢?”

  “我只是——”

  庭仰话说一半突然停下,他有些忘记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了。

  “我们都不应该在意那些往事,该忘记的就忘记吧,阿仰。”

  庭仰鼻尖似乎萦绕着一股香气,清浅且淡,在无风的环境里慢慢扩散。

  眼前是祁知序专注的眼神,像一柄收进剑鞘的利刃,所有锋芒都被遮掩。

  祁知序看了眼沙发,“站着也不是事,我们坐沙发那去吧。”

  庭仰坐了过去,问:“你说的该忘记的事,是哪些”

  祁知序叫庭仰坐下,自己却站在茶几边上,从水壶里往杯子里慢慢倒水。

  水流流进空杯里声音被人们例进白噪音,是让人快速放松的一种声音。

  祁知序嗓音舒缓,不带半点焦灼不安,让人也不自觉放松。

  “比如今天的事情。”

  “比如你没有完全忘记的跳楼那件事。”

  庭仰微微迷茫的眼神带了点焦距,“可是我不想忘记。”

  祁知序手上的动作一顿。

  庭仰道:“如果可以选的话,我希望我能想起来那些记忆。”

  一场漫长的沉默。

  良久,祁知序哑声开口,却是回避的态度。

  “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可能从那回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

  在你上一次目睹别人跳楼自杀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你将要恢复记忆的样子了。

  和那年冬天如出一辙的痛苦,我只是看着,就害怕你再次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对不起,阿仰。

  我不敢了。